話說胡強奉了常茂之命,手提虎尾三節棍,一溜兒小跑,來到兩軍陣前。
徐州王李春定睛一看:見胡強身高過丈,膀大腰圓,身穿虎皮衣服,光頭沒戴帽子,臉上、頭上、身上,都長着一層石甲,兩眼癡呆,面無表情,跟個石頭人一樣,陰森森的叫人害怕。
李春看罷,喝問道:“你是什麼人?快快報上名來!”
胡強幹瞪着眼睛看着他,也不動彈,也不說話,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李春更害怕了:“你是人是怪,因……因何不語?”
胡強這才甕聲甕氣地說:“我乃胡大海之子胡強是也,”
李春聽罷,不由一愣。心裡說,胡大海也不是這個模樣呀!他的兒子,爲啥沒有一點兒像他的地方?
書中暗表:此人不是胡大海的親生兒子,是他從徐州救下的一個小孩兒。此人非同尋常,他是吃熊奶和虎奶長大的,從小和野獸在一起,翻山跳澗,快如猿猴。天長日久,蹭了一身松樹油,滿身粘的都是沙石粒,故此變成一身石甲。胡大海將他救下之後,給他起名叫胡強,並送他到江西龍虎山,拜張天師爲師,學習武藝。十五歲那年,下山認父。一出世,便大鬧雨花臺,摟死元將赤福豔文,蹭死元將赤福豔達,大戰金陵侯赤福豔壽。他空手奪棍,威震敵膽,人送綽號“野人熊”。李春不知底細,故此發愣。又過了一會兒,李春雙手搶刀,摟頭便砍。胡強見了,連動也沒動,只是翻着眼睛往上瞅着。眼看刀頭快碰到他腦袋上了,他把腦袋往旁邊一閃,伸出左手。“噌”!就抓住了刀杆。這一下快如閃電,李春想抽刀沒來得及,被胡強緊緊地握在掌中。
胡強盯着李春的臉,毫無表情地說:“撒手!”
李春能撒手嗎?雙手緊握刀杆,往回就奪。可是,任憑他如何用力,也沒拽回來,這口刀好像長到了胡強手上一樣。
“撒手!”胡強盯着他,又說了一聲。可是,李春連理也不理,照舊用力爭奪。
野人熊急了,單臂較力,喊道:“撒手!”話音一落,只見李春連人帶馬都從馬脖子上滾了下去。李春這回可撒手了,他扔掉大刀,使了個就地十八滾,站起身來就跑。
胡強連動也沒動,還是沒有表情地說:“站住!”
李春心裡說,我的媽呀!跑還跑不過來呢,豈有站住之理?於是,他腳不沾地,往前直跑。
此時,胡強往下一哈腰,甩開雙腿,其快如飛,三躥兩跳來到李春背後,伸手抓住他的排甲絲絛,像拎小雞似地,往腋下一夾,扭頭便往回走。
李春拼命地喊叫:“陳王爺,快救命啊!”
九國聯軍見了,無不驚駭。
陳友諒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說,這位怎麼這麼厲害?朱元璋從哪裡劃拉來的?他忙問左右:“誰去搭救徐州王?”
“末將願往!”話音一落,只見有一匹戰馬,快似閃電,疾如流星,直奔胡強衝去。
此人是誰?正是臺明王方國珍的兄弟方國瑞,外號人稱“方大錘”。他手使一對鑌鐵軋油錘,重有八十餘斤,也是江南著名的猛將。
方國瑞追到胡強身後,掄起大錘,奔胡強後腦砸來。胡強好像沒發覺似的,頭也不回,仍舊夾着李春往回走。
這樣一來,把大帥張玉可嚇了個夠戰。心裡說,胡強啊,你的耳朵哪裡去了?若被人把你砸死,我該如何向胡二哥交待?於是,急忙喊叫:“強兒,身後有人!”
胡強好像沒聽見似的,依然往前行走。眼看大錘落下來了,他冷不丁把李春往上一舉,“啪”!這一錘正砸在李春的腦袋上,把他打了個稀巴爛。
張玉長長出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好險哪,好險!”
雌雄眼常茂說:“請大帥別替俺們擔心,這都是訓練出來的。”
再說方國瑞。他的大錘落下,以爲把胡強打死了,心裡挺高興;回頭纔看清楚,原來打死的是李春。他又羞又惱,又覺得對不起李春,急得他哇呀呀暴叫:“李老爺請原諒,我可不是成心,你的亡魂別散——”下邊他打算說,“看我給你報仇雪恨。”可是,他一着急,把話說錯了:“你的亡魂別散,末將隨你一同前去。”說到這兒,方國瑞才知道說錯了,忙把腦袋一撲棱:“嗯……我不去。”
再表胡強。他把李春的死屍扔在地上,又齜着牙,瞪着眼,緊緊盯着方國瑞。方國瑞氣急敗壞,使了個流星趕月的招數,雙錘奔胡強砸來。野人熊叉開雙腿,使了個海底撈月,三節棍往上一兜,正碰到方國瑞的錘頭上。胡強這條棍,是從金陵侯赤福豔壽那兒搶來的,乃是五金打造,分量很重。再加上胡強力大過人,只一棍就把他的大錘崩飛了。再看方國瑞,虎口都被震破了,疼得他嗷嗷直叫。
胡強又使了個沖天一炷香,三節棍立着好像一條大棍,奔方國瑞頭頂打來。方國瑞嚇壞了,忙往旁邊躲閃。這一躲閃,雖然躲過了腦袋,可是,把肩膀給忘了,只聽“喀嚓”一聲,被打了個骨斷筋折。頃刻間,死於馬下。
常茂樂得直拍巴掌,高聲喊道:“野小子,打得好,晚上給你清燉大肥魚!”
胡強聽了,衝着常茂咧嘴直笑。他這一笑呀,比哭還要難看。
再說南漢王陳友諒。他見連傷四將,直氣得渾身戰慄,手腳冰涼。十幾年來,他還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讓人家說說笑笑就取勝了。他有心自己過去吧,還真有點膽怯。怎麼?看見胡強就有點發。
此時,徽州王左君必說道:“王兄不必憂慮,待小弟勝他。”說罷,催開烏龍馬,掄起金釘棗陽槊,直奔胡強。
常茂唯恐胡強有失,往左右一看,說道:“咱也該換換人了。小磕巴朱沐英,該你的班兒了。”
“是!”金錘殿下朱沐英答應一聲,向元帥張玉討了將令,催開寶馬萬里煙雲獸,手提鏈子雙錘,來到聆前,把胡強替回。
朱沐英一看左君必,只見他頭頂金盔,身披金甲,外罩鸚哥綠戰袍,手提着沉甸甸的金釘棗陽槊;面如瓜皮,連鬢絡腮的紅鬍鬚,怪眼圓翻,人高馬大,真好像廟裡的金甲天神。
左君必本想大戰胡強,給李春、方國瑞報仇,萬沒想到對方換了人,上來個又瘦又小的毛孩子。但只見:
雷公嘴,鬥雞眉,
兩隻猴眼放光輝。
頭上頂,世子盔,
一朵紅纓腦後披。
金鎖甲,鹿筋勒,
玲瓏寶帶腰中圍。
虎皮裙,遮雙腿,
上繡雙龍紫燕飛。
胯下騎,馬烏騅,
毛管發亮漆油黑。
金雕鞍,玉什配,
紫銅串鈴項上圍。
手中端,烏金錘,
怒瞪雙目倒豎眉。
真好像雷公思子下凡塵,
來在陣前顯神威。
左君必看罷多時,喝喊道:“來將通名!”
朱沐英把大錘一併,放在馬脖子上,他自己晃着腦袋,憋了半天,才說:“我……姓朱,叫……朱沐英。朱……朱元璋是……咱爹!”
“呸!”左君必忙說,“是你爹,不是我爹!”
左君必也氣糊塗了,這還用解釋嗎?他又說:“娃娃,本王不與你鬥。快讓胡強回來,給李王爺抵償性命!”
朱沐英笑道:“你……你說得挺……容易,就憑我們……哥們兒,能給他抵……抵命嗎?有本事把……把我贏了,怎麼辦都……都行,要不,連你也……也得搭上。”
左君必怒斥道:“黃口孺子,竟敢大言欺人。休走,着槊!”說罷,雙手掄起金釘棗陽架,摟頭就打。
朱沐英比胡強還穩當,他笑呵呵的,一邊翻着猴眼往上看,一邊嘴裡叨咕:“再來點兒,再……再來點兒!”
左君必聽罷,嚇了一跳,急忙扳回大槊,問道:“你說什麼,什麼叫再來點兒?”
朱沐英笑着說:“你可真是個混……混蛋!我說的意思是……快往我腦袋上打。不再來點兒,能……能挨着腦袋嗎?”
“哇呀呀呀——”左君必暴叫一聲,怒喝道,“打仗就是打仗,何必廢話!”說罷,二次搶槊又打。
朱沐英雙腿用力,把馬夾住,雙手用力,把大錘往上一撩。只聽“鏘啷”一聲,錘槊相撞,火星迸發。這一下子,把左君必的大槊崩起三尺多高,差點兒撒了手。把他的戰馬也震得“咴兒咴兒”叫了幾聲,倒退了五六步。左君必用力帶住戰馬,心裡說,啊呀,好大的力氣!
此時,朱沐英笑道:“怎……怎麼樣?這個滋味,不……不錯吧?來,再來!”
左君必也是個好鬥的傢伙,一貫剽悍兇野,暴跳如雷。見對方挑戰,他又搶開大槊,下了毒手。朱沐英不敢疏忽,也舞動雙錘,和他戰在一處。
書中交待:在十八路反王當中,要講究武藝,頭數左君必兇猛高強。他今年三十六歲,血氣方剛。槊沉馬快,很難對付。不過,他遇上朱沐英,也算倒了黴啦。朱沐英又有能耐又有鬼主意,比他還難對付。
朱沐英一邊打着,一邊偷眼觀看,心裡說,左君必這傢伙是很厲害,八個李春也頂不上他。該着我運氣不好,剛上陣就碰上了刺兒頭。這可該怎麼辦呢?噯,有了!想到這裡,他的“壞水兒”又冒了出來。只見他一邊打,一邊與左君必嘮開了家常,故意氣他:“我說,你家裡幾……幾口人?娶沒……娶老婆?今兒個吃……吃飯沒有,乾的還是稀……稀的?”
左君必一聽,這個氣呀!心裡說,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咱們本是仇人,嘮得着嗎?左君必越聽越氣,越生氣就越着急。結果,招數也亂了,頭上也冒出了熱汗。
朱沐英一看,心中暗笑,我要的就是這個,這回可差不多了。想罷,雙錘加緊,不斷地進攻。等二馬錯鐙之際,朱沐英翻手一錘,奔左君必腦後砸來。左君必情知不妙,使勁往前哈腰閃躲。不過,人雖躲開了,馬卻沒有躲開。這一錘正砸到馬的三叉骨上,“喀嚓”一聲,皮開肉綻,骨斷筋折,疼得“咴兒咴兒”直叫,當時就癱到了地上。左君必也滾鞍落馬,摔了個仰面朝天。
朱沐英圈回戰馬,掄錘就砸。南漢王一看,不敢怠慢,忙摘弓射箭。朱沐英只顧用雙錘撥打鵰翎,左君必乘機逃回本隊。
這一來,朱沐英可不幹了!他心裡說,人家都把敵將打死了,唯獨我把人放跑,這有多難堪哪!他不顧一切,手舞雙錘,緊催戰馬,奔陳友諒的大隊衝去。他像發了瘋一般,也不問青紅皁白,見人就砸,逢人便打。
陳友諒沒提防他會來這麼一招,立時手足無措,將士大亂。
再說大帥張玉。他見此情景,又驚又喜,忙把掌中搶往前一指,傳下軍命:“弟兄們,衝啊——”
將令傳下,明軍官兵,人人奮勇,個個爭先。騎兵在前,步兵隨後,直奔九國聯軍撲去。他們邊衝邊喊:“殺呀——”
“衝啊——”
“給花將軍報仇啊!”
隨着喊殺聲,弓箭、弩箭、火銃,一齊開放。
九國聯軍招架不住,全線潰退。有的拋刀扔槍,有的喊爹叫娘,一個個狼狽不堪。
明軍一鼓作氣,追殺了三十多裡,收復了紫金山。張玉怕中埋伏,命人鳴金收兵。
張玉回城後,查點人馬,得知五個太保——常茂、胡強、朱沐英、武盡忠、武盡孝他們都沒回來。張玉急得周身是汗,馬上派人分頭去找。但是,找了兩天也沒找着。張玉無奈,只好奏知馬皇后。
那位問,常茂他們上哪兒去了?原來,他們上牛膛峪救駕去了。這個主意是誰出的?常茂。
他們殺退陳友諒,就以爲萬事大吉了。常茂把朱沐英等人叫到跟前,商議道:“皇上率領着十萬大軍,被困到牛肚子裡,眼看就要餓死了。乾脆,咱們救駕去吧!”
武盡忠說:“那得跟張大帥打個招呼。就這麼偷偷走了,家裡人不着急嗎?”
常茂說:“再回去,再回來,一往一返得耽擱兩三天。不如趁熱打鐵,越快越好。”
胡強說:“元帥說得對。我們若要回去,張大帥還不一定讓咱們去呢!”
武盡孝又問:“咱們也不知道牛膛峪在哪兒呀?”
常茂生氣地說:“你真笨。不知道怕什麼,鼻子底下不是有嘴嗎?”
“對!”小英雄們都同意了,各乘快馬,直奔蘇州而行。因爲道路不熟,東一頭,西一頭,走了不少冤枉路。
這一天,他們正往前走,突然陰雲密佈。剎那間,狂風大作,雷電交加,下起了瓢潑大雨。這幾個人無處藏身,全被澆成了水鴨子。過了一會兒,突然一個驚雷,在朱沐英的馬前炸開。萬里煙雲獸嚇得一蹦老高,鬃尾亂-,立即就毛了,四蹄蹬開,拼命地往前奔跑。任憑朱沐英怎樣緊勒絲繮,也無濟於事。但只見:
煙雲獸,眼圓睜,
四蹄蹬開似狂風。
不管溝,不顧坑,
刀山火海也敢衝。
又翻山,又越嶺,
好像駕雲騰了空。
天也旋,地也轉,
沐英心裡直“撲騰”!
小磕巴朱沐英嚇壞了!他心裡明白,若要從馬上掉下去,非摔成餡兒餅不可。只見他雙手緊緊握住鐵過樑,雙腿牢牢夾住馬肚子,哈着腰,低着頭,臉蛋貼到馬脖子上,緊閉雙眼,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任由寶馬奔馳。這匹馬一口氣跑了一夜,直到次日天亮,天晴了,而住了,它才逐漸放慢了腳步。
此時,朱沐英齜着牙,咧着嘴,在馬上慢慢坐直身子,睜開猴眼,往四外觀看,周圍是一片莊稼地,腳下是一條土道,曲曲彎彎,不知通向什麼地方。再回頭一瞧,常茂他們四個人的影子都沒有。這陣兒,朱沐英感到十分孤獨和淒涼。他慢慢從馬上跳下來,活動活動筋骨,才覺着腰痠腿疼,渾身難受。他蹲在地上,閉住眼睛,歇息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難怪身體這麼虛弱。可是,該到哪裡找飯充飢呢?他略一思索,打定主意,把馬肚帶勒緊,鞍子繫牢,二次上馬,順着土道往前行走。
正當午時,他來到了一個村鎮。這個鎮子可真不小,東西大街,南北鋪戶,街上行人不斷,熱鬧非常。朱沐英不顧別的,瞪着猴眼專找飯鋪。他見路北有座酒樓,而且門前高挑藍色幌子,心裡說,不用問,這是一家回回館子。他緊提絲繮,來到酒樓門前,仔細一看,這是一座七間門面的二層樓,十分敞亮。正中央是穿堂門,左首是賬房,右首是廚房。朱沐英看罷,跳下馬來,手牽絲繮,朝門口走去。
這時,一個夥計迎面跑來,向朱沐英屈膝打躬:“客爺,您要用飯嗎?快往樓上請,二樓有閒座。”
朱沐英點點頭說:“這馬……”
夥計一笑:“客爺放心。我們這裡有人專服侍您的坐騎。涮、洗、飲、遛,我們都包了,到時候一塊兒算賬。”
朱沐英點了點頭,伸手摘下大錘,往裡就走。
夥計急忙將他攔住,又笑着說:“您不用費心,掛到馬上也丟不了。我們這裡,從來沒丟過東西。”
朱沐英略思片刻,把錘復又掛到得勝鉤上,接着,翻着猴眼對夥計說:“這馬可得給我……喂好。一會兒,我還得趕……趕路呢!”
這夥計急得直伸脖子,心裡說,這位客爺,說話可太費勁了。他向屋裡一招手,又跑來一個小夥計,把繮繩接過去,將馬牽到後院。
朱沐英把衣帽整理了一下,跟着這個夥計上了二樓。他定睛一看,但見樓上十分講究,南北兩溜大窗戶,十分明亮;黃油地板,亮粉刷牆,還掛着名人字畫;十幾張八仙桌,都用紅木製作,上邊鋪着檯布,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樓上顧客不多,疏疏落落,至多十來個人。
朱沐英找了個座位,拉過椅子,坐穩身形。夥計跑來,擺好筷子、吃碟,問道:“客爺辛苦了,想用什麼酒、菜?”
朱沐英都餓迷糊了,信口說道:“隨便,什麼都行。”
這夥計眼力最好,一看就知道他餓得厲害,連說話都打不起精神了。這夥計想賺他一傢伙,忙向廚房喊話:“竈上的師傅聽着!二樓有位客爺,要全羊的酒席一桌——”
朱沐英一聽,心想:-!這個夥計可夠狠的,張嘴就是全羊的酒席,算把我給搭進去了。爲什麼朱沐英這麼想呢?因爲他經常下飯館,知道全羊酒席最貴。時間不長,堂館將酒、菜陸續端來。有四樣冷、四樣熱,大八件、小八件,大八碗、小八碗……那真是肉山酒海,應有盡有。
朱沐英餓急了,也不多言,甩開腮幫子,這頓吃喲!工夫不大,吃了個泰山不卸土,溝滿壕平,撐得都不敢動彈了。
未時已過,樓上吃飯的顧客都走了,只剩下朱沐英一人。這陣兒,他已養足了精神,把夥計喚來,說道:“算賬!”
“是!”夥計答應一聲,去到賬房。
片刻過後,夥計走來,將賬單擺到桌上:“一共是十六兩七錢銀子。”
朱沐英道:“不多。我給你二……二十兩,剩下的算作小……小費。”
“謝謝!”夥計高聲衝樓下喊道,“樓上的大爺,賞小費二兩三錢銀子啊——”
“謝大爺!”樓上、樓下傳來一片吆喝聲。
朱沐英把嘴揩淨,伸手去掏銀子。一掏呀,當時就傻眼了。怎麼?身邊沒帶着。爲什麼沒帶?原來他根本沒準備出遠門,再說,開兵見仗,身上越輕越好,有銀子也得掏出去呀!方纔餓糊塗了,早把這個茬兒給忘了。
此刻,朱沐英覺得很不自在,臉上也有點發燒。吭哧了半天,才說:“銀子沒……沒帶來,你甭……甭要了。”
“什麼?沒帶錢哪?”夥計心裡的話,颳風下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錢還不知道?這夥計把臉往下一沉,說道:“我說客爺,別開玩笑,快把錢付了吧!”
“我……我真沒帶!”
夥計生氣了:“沒錢可不行。”
朱沐英覺得理虧,又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出分文。無奈,又對夥計說道:“那我沒……沒錢咋辦?”
“沒錢不行!”
“不行咋辦?”
“不行就是不行!”
兩個人越吵聲音越高,樓下的十來個夥計都聞風而至,把朱沐英圍在當中。其中一個夥計搶白道:“吃飯不給錢,你還發什麼橫?你以爲我們怕你不成?實話告訴你,不給錢你就別打算走!”說話間,一把抓住了朱沐英的肩頭。
朱沐英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氣,當時怒火就撞上來了。他一擡手,“啪”!給了他一個嘴巴。這一巴掌,朱沐英還覺得沒使勁兒,其實,勁兒可不小,夥計的嘴角流出了鮮血。
“好小子,你敢打人?”又一個夥計衝過來,要抓朱沐英。
朱沐英上邊一閃身形,下邊就是一腳,正踢到他的大腿根上。這夥計站立不穩,“噔噔噔噔”往後退去。這一退不要緊,正退到樓梯邊上,一腳蹬空,從樓上滾了下去。
衆夥計一看,可不幹了;“打!”
“打他個二十兩銀子!”
說話間,一個個捋胳膊,挽袖子,往上就闖。
朱沐英一看,心想,不打不行了。反正,一個也是打了,兩個也是打了,咱就大點兒打吧!想到此處,跳到一個寬敞的地方,身形亂轉,雙臂齊搖,把這些夥計打了個王八吃西瓜——滾的滾來爬的爬。
有個夥計見事不妙,要給東家送信兒。臨行時,高聲喝喊:“我說小子,有種的你可別走。我叫我們東家去,回來扒你的皮!”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