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廝殺分外慘烈。
莫登庸唯恐他在這裡拖延的時間長了，以至於莫正中那邊全面潰敗。局勢一發不可收拾。讓莫氏的影響力只能在這區區一城之中。那時候，即便是他能守住升龍城，升龍以外的地方未必還能爲莫氏所有。
莫登庸很明白，他不姓黎。在安南沒有那麼高的威望。
所以必須儘快解決吳明。
而吳明接受朱厚煌的命令，擋住莫軍，縱然莫登庸的兵力在他的兩倍以上。吳明所能做的也只有死守，和守到死，絕對不會有半點退縮。而吳明平日最得士卒之心，此刻只有吳明不退，即便有再多的傷亡，吳明麾下也會咬着牙硬挺着。
所以雙方都是不計傷亡的硬拼，雙方交戰之處，橫屍遍野，所有人幾乎踩在高高低低的屍體上做戰。詮釋了什麼叫做立屍之地。平日裡攻城，還給人一個打掃戰場收屍的時間，但是此刻雙方連一個收屍的空隙都留不出來看，只能任由無數只腳，在這些新鮮的屍體上拼命亂踩，最後踩成一團肉泥。
莫登庸遠遠的看着吳明的大旗，他的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很多戰鬥，打到最後，就是拼誰胸中的一口氣先泄下來。
而莫登庸估摸自己軍中的士氣要先泄掉了。莫登庸對自己部下的能力還是所瞭解了，不是他的部下不努力，而是傷亡太大了，短短時間之中，雙方交戰的地方明顯的高了起來，不是土地變高了，而是屍體將地面給墊高了，莫登庸不知道自己的傷亡數字，但是匆匆計算一下，戰場上的屍體，不管是雍軍的還是莫軍的，集合起來少說有一萬五千之上。
有時候，莫登庸也不得不承認，雍軍的戰鬥在莫軍之上，說明這一萬五千具屍體之中，大部分都是他的部下。
躺在戰場上的人都是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的了，但是莫登庸憑藉經驗，他可以斷定，戰場之上還有數倍於此的傷員。很多傷員根本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對他們來說受傷就等於等死。雖然雍軍做的要比莫軍好些的，但是以現代標準來看，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耳。
戰場上負傷之中，不治身亡的，數量還在當場戰死之上。
而莫登庸滿打滿算，只帶了五萬上下的莫軍。這也是他手中僅有的能打野戰，能打惡戰的精銳了。這樣一算，就只帶莫軍的傷亡多高，一天之內，鏖戰不休，有如此大的傷亡，莫軍又不是鐵打的，還能有幾分士氣啊？
不過，這個時候莫登庸疑惑的看着遠處雍軍上目前的鐵壁兩字。暗道：“莫不是這雍軍真是鐵打的嗎？”
雍軍當然不是鐵打的，雍軍的傷亡比例還在莫軍之上。
此刻雍軍這邊，凡是會動的人都必須上陣殺敵，但是即便如此，雍軍全部會動的人，滿打滿算，不過一萬出頭而已，要知道，吳明是帶了四個營，約兩萬餘人在此狙擊敵軍的。死傷早已過半了。吳明只覺得的靴子裡面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卻不能動，因爲他知道靴子裡面的是血，而不是腳汗。
他身上好幾處箭傷從來都沒有好過，鮮血一順着傷口一點點的流出來，流進靴子裡面。只是滿身鎧甲看得不怎麼清楚而已。如果有人掀開吳明的頭盔蓋，就知道吳明此刻的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好像是一具殭屍一樣。
吳明卻硬撐着不倒，任弓矢如雨，射在吳明身邊，和身前親衛高舉的盾牌之上，奪奪奪，箭矢釘在盾牌上的聲音，一直沒有斷絕過。時間一長，站在吳明身前的侍衛都有一點捏不住盾牌了，因爲盾牌上面都釘滿了箭，一下子重了好幾十斤。
吳明知道，何止他是硬撐着，他麾下的士卒不是硬撐着嗎？
不管是雍軍，還是王陽明組建的新軍，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良家子從軍，每一個是士兵，都能追查到某一家。朱厚煌對雍軍賞重罰重，如果有軍功，賞數百畝土地都是小事，反正東雍未開拓的土地有很多，但是一但處罰，很可能連帶家人，有些罪名認罪伏法，可以不牽連家人，但是有些罪名，即便是認罪伏法之後，也必須牽連家人，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棄主將而逃。
有東雍軍法之嚴，李良欽麾下的軍法官，都在後面督戰，甚至有些軍法官已經戰死了。還有吳明帶兵之恩，恩威之下，讓這些士卒即便滿心怨懟，也不敢擅自逃離。
不過，他們的苦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只聽身後的馬蹄之上，數百騎騎兵從後面過來，吳明大喜過望。
在升龍附近，能拿出數百匹馬的也只有朱厚煌了。所以來者定然是朱厚煌的人。
果然一張大大的俞字旗張開，是俞大猷親自來救。將一面旗幟倒舉過頭頂，來回晃動，然後又拖在馬後，好像是耍雜技一樣，繞這戰場半圈，戰場忽然寂靜起來，隨即雍軍大聲高呼：“萬勝，萬勝，萬勝。”一瞬間他們將被敵軍壓着打的鬱悶氣全部宣泄出來。
而莫軍士氣肉眼看見的崩潰起來，所打擊最大的是莫登庸，莫登庸身體一晃，差點栽倒在地。
因爲俞大猷拖着的這一面大旗，不是別的，就是莫正中的將旗。莫正中的將旗在此，那麼莫正中有什麼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對士卒來說，或許只是一場大敗，但是對莫登庸來說，是又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讓莫登庸如果可以接受啊。
不過梟雄之所以是梟雄，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縱然他心中悲痛欲絕，恨不得與雍軍同歸於盡，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他咬着壓說道：“撤退。”
莫登庸很明白這數百騎來的目的，不就是打擊莫軍的士氣嗎？減輕吳明所部的壓力嗎？莫軍本來就撐到極限的那一根線，就在這一面旗幟來到的時候，斷了。
打也不會有結果，現在要做的就是及時止損，讓剩下的軍隊能安安全全的回到升龍城之中。
莫軍在戰場上佔據優勢，而且這一整天鏖戰下來，雙方都已經有幾分精疲力盡，也無心在戰了，所以莫軍緩緩的撤退，吳明沒有追擊，俞大猷率領着拼湊出來的騎兵，驅趕了他們一段時間，見他們沒有迴轉的跡象，也就回來了。
俞大猷翻身下馬來到了吳明身邊，說道：“恭喜吳大人，這一戰，定然是首功。”
吳明勉強一笑說道：“是嗎？”聲音有下乾癟嘶啞。不過俞大猷一點也不奇怪，指揮一天的戰鬥，將嗓子給喊啞的也有，他不過是覺得吳明的氣息有一點點虛而已。
俞大猷說道：“這是殿下的話，說沒有你在這裡拼死牽制，就沒有這一場大勝。”
“大勝了嗎？”吳明問道。
俞大猷說道：“當然勝了，斬首數千，俘虜過萬，莫軍請來的那些狼兵，根本就不敢露頭，都已經敗走了。”
“那樣就好，那樣就好。”吳明說着說着，整個人撲通一聲撲到在地，俞大猷大吃一驚，厲喝道：“快叫醫官。”他一邊喊一邊手忙腳亂的給吳明卸甲。不一會兒就發現吳明身上有數枚箭頭。吳明的位置是整個戰爭最顯眼的地方，也是爭奪最激烈的地方。
吳明不知道身中多少劍，連護甲也沒有完全保護住吳明的身體，吳明中箭之後從來不管，只是單純的折斷箭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