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歸來

陳肖白覺得自己是一個性子比較寡淡的人,但是再寡淡的人卻總會有在乎的人和事,這個可以稱之爲軟肋。在肖白單調得近乎乏味的童年裡唯一兩個讓他在乎的人便是爺爺和……那個人了。

儘管在奔來的路上,肖白大腦一度混亂,甚至有些膽怯。但是,幸好,此時沒有在醫院看到那個人,只看到靜靜躺在牀上的爺爺。

現如今,看着爺爺靜靜地躺在白色的牀上,而自己居然未能在他生命終結的最後一刻陪伴在他身邊,心裡閃過一絲悔意。他就這樣,遠遠地看着,看着。爺爺走的時候似乎沒有太多痛苦,他的嘴角甚至還微微向上揚起。

那個老人,整個趙氏家族長期以來的精神命脈,就這樣去了。

或許提起趙懷生的名字,能夠讓整個地產界的名流爲之驚歎稱奇。

起死回生,可以很好地概括他對整個趙氏地產的貢獻。

他的人生就是一部傳奇著作,甚至是用再多的讚美之詞來形容他都會顯得多餘而無謂。

少年時代繼承家族產業,本來漸沉海底的產業經過他的大力整頓竟奇蹟般地復活。青年發跡,中年喪子,老年喪偶。但是,正是在一個又一個的打擊之下,他手下的趙氏地產卻愈發的活躍,直至成爲地產界的龍頭老大。

不管外人對於爺爺是怎樣的評價,肖白只是單純地認爲他是一位疼愛自己的長輩,唯一的親人……

“小白,釣竿不是這樣用的,爺爺教你釣魚,好嗎?”

“小白,君臨那臭小子是不是又欺負你了?看我好好教訓他!”

“小白,爺爺老了,記性不好了。可是爺爺卻總記着你剛來家時的樣子。”

“小白,人最怕的就是寂寞,在寂寞裡呆久了就喜歡回憶往昔。”

“小白,今年聖誕想要什麼禮物呢?只要不再拔爺爺的頭髮,其他一切依你。”

……

那個喜歡摸着自己腦袋喃喃自語,將自己從黑暗中救上岸的白髮老人真的……就這樣去了麼?

爲什麼?直到他去世這麼久自己才能趕過來看他一面呢?他不由在心裡恨着自己:陳肖白啊陳肖白,你竟然已經變成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人了麼!

他想哭,可是,看了看那邊安靜躺在牀上的白髮老人時卻生生止住了眼淚。因爲,他記得老人不喜歡自己掉淚。老人曾經說:男子漢就應該頂天立地,把所有苦悶往心裡抗。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與其流淚不如笑着面對。

爺爺……

正沉浸在回憶中的肖白卻聽到遠處有腳步聲,他心裡一陣慌亂,忙躲到了牆角後面。

“小白怎麼還沒來?你不是已經告訴他爸爸的事情了嗎?這孩子也真是,我們常年都在國外,只剩下他和爸爸在國內,當年他放出一句話就不回來了。虧得爸爸臨終還不停唸叨着他。”爺爺,臨終之際還想着我麼?可是,我卻……

“媽,小白一定會來的。”一聽到這個聲音,陳小白的呼吸都亂了。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渾厚而低沉,仍然是那樣的淡淡中帶着一絲疏離,哪怕是面對自己的母親……

“是啊,媽,我想小白應該就在趕來的路上。聽君臨說,爺爺生前可是很疼愛小白的。”一個溫柔清脆的女聲響起,肖白對這個聲音很熟悉----範文雋,他名義上的大嫂。

三人似乎又說了些話,但是陳肖白已經沒有聽下去了。他躲在牆後,躲在那片陰影裡,躲在她們看不到自己的地方……

心口身處,那一處細微而柔軟的地方突然斷了。斷得令他猝不及防……

小白……

好久都沒有聽到的稱呼,如今卻再次從那人的口中說出。他覺得胸口很悶,好像有千斤重石壓着自己一樣。他蹲下身,緊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息。

“瘦了。”

這個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再熟悉不過的嗓音,這個在自己夢中多次出現的嗓音……

如今,他說了什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瘦了。

剛纔看到逝去的爺爺時都能忍住的淚水此刻卻像斷了閥門的水一樣噴涌而出。

陳肖白,忍住!少TMD地沒骨氣!那個人已經結婚了!那個人已經放棄你了!他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可是,淚水還是不聽使喚……

他努力把頭深埋入兩膝,努力地掩飾住自己的失態。他不想讓那個人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是這樣的沒骨氣。他想讓那人知道,他陳肖白沒有趙君臨還是能活得很好!

“怎麼還是老樣子。”淡淡而又略帶關懷的聲音。

怎麼還是老樣子……

陳肖白胸口更加的氣悶了。什麼叫還是老樣子?你以爲自己很瞭解我嗎?我的老樣子是什麼樣子你真的知道嗎?

趙君臨,爲什麼你永遠都這麼的狂妄到自大呢……

可是,自己喜歡的不也正是這樣的他麼?那個一向倨傲不已恃才傲物的男人,他,還好麼?陳肖白想看看他,看看那個曾多少次出現在夢中卻終於能夠見到真容的人。

他微微擡起頭,努力擦掉眼角的淚水,強自鎮靜地看着正面對自己站着的男人。

他揹着光,高大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中。陳肖白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臉龐,甚至都看不清他衣服的顏色……

但是,此刻,那雙疏離中帶着淡淡波動的眸子卻緊緊盯着他……

他蹲着,努力想看清面前的他;他站着,帶着一向的冷靜和自持。

良久,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

陳肖白有些慌亂了,他有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他不知道那個人此刻正以什麼表情看着自己,他不知道沉默着的他是怎樣看待自己的……

“別哭,我回來了。”

一股菸草香夾雜着淡淡檀香的味道將他包圍,他這才發現自己已被那人擁入懷裡。他習慣性地聞了聞那熟悉的味道,卻在那熟悉的味道中聞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味道,雖然很淡,卻還是被陳肖白輕易察覺----那是,女人的香水味。

他猛地驚醒,突然意識到這個抱着自己的男人已經屬於另一個女人了。他趕緊推了推那寬厚的胸膛……

抱着他的身軀一震,那人的嗓音帶着一股剋制而無奈的味道,“不要玩火。”

陳肖白聽出他話外之意,又感受到緊貼着自己身體的那一處灼熱,不由停下了掙扎。

那個人似乎非常滿意他的配合,放鬆了腰間對他的鉗制,低聲說道:“讓我抱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