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 瀚辰施法將末離的魂魄安放了回去,隨即取出了一個七彩琉璃寶盒,很是鄭重的打開, 一道白光從寶盒中溢出, 寶盒中放着一朵九重花瓣的無憂花, 花開純白無瑕, 尋常人求得一瓣花也可長生不老, 仙人服之也可增長千年功力。
看了下躺着的末離,瀚辰虛空取出無憂花,“末離, 你可不要辜負了梵音一片用心啊。”無憂花化作一道靈氣進入了末離心中,純粹的天地靈氣滋潤着經脈丹田修補着受傷的元神。
晨曦已至, 安靜的沉睡了三天三夜的末離終於睜開了雙眼, 桃花媚眼盡藏冰雪, 漫天回憶在剎那涌來,他不由得又閉上了雙眼,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迷濛坐起,他呆愣了許久。
傅子元端了茶水進來,看到末離起來了,頓時喜笑顏開, “七長老, 你總算是醒了,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師父過來。”
景末離擡頭看他, “你是傅子元?”
傅子元點頭, 滿是欣慰,“對!總算是認得人了。”
景末離撫了撫額頭, “這裡是棲梧峰,我是景末離。”
“啊?”傅子元疑惑的眨了眨眼,怎麼還是怪怪的樣子?他有些試探的道,“鬼王?”
“嗯,我曾經是鬼王。”景末離應聲了。
傅子元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師父啊,救命啊!
“如今,凡人景末離。”景末離站了起來,他有些無奈的輕搖了頭,“世事果然無常。”走出房間,站在廊上,遙望遠處海天,天地依舊人事已非,景末離再也不是景末離了。
傅子元猶豫了好一會,終於上前來,“七長老?那你還記得梵音道長嗎?”
景末離沒有回頭,很是冷淡的道,“嗯,我輪迴前曾見過他。”
“就這樣?”
“不然呢?還該怎樣?”
“額。”傅子元無語了,他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呢?昨天提起梵音道長的時候,末離還很生氣,那還是不說了?等梵音道長回來了他們自己再去談吧。
一咧嘴,“七長老,廚房在熬藥我去看着,你不要吹冷風,還是回房裡休息。”默默的進了廚房。
景末離站着一動不動,還是看着遠處,當了三百多年的妖,又做了五百多年的鬼,如今作爲凡人,又有什麼場面沒見過?可這一覺醒來似乎有太多他不願意去接受的事實。
“呦,總算是醒了。”瀚辰御着清風落下,看景末離站着發愣就調侃了一句。
景末離轉頭看向他,眉目清幽,瀚辰一見頓時皺眉,這情形不對啊,微一笑,“閣下是鬼王末離?”
“那是過去的事,一樣叫我末離就可以。”景末離神色還是一樣的冷淡。
“你恢復了前世的記憶?”瀚辰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景末離點頭,“是。”擡手一禮,“多謝仙君相救之恩。”
瀚辰撓了撓後腦勺,還真是讓人鬧心啊,“不用謝我,謝梵音吧,爲了你,他可是,”他欲言又止,皺起了眉頭,忍不住擔憂,想了想又不說了,一擺手,“算了,他最近需要留在仙界,一時半兒來不了人界。”
景末離神色未動,還是冷淡的模樣,“哦,那有勞仙君替我謝過梵音仙君。”
瀚辰微皺了眉,這樣子可不像是相戀的道侶,這梵音爲了末離豁出去了一切,這末離竟然不多問幾句,忽而有了個不祥預感,“你不會是不記得梵音了吧?”
景末離眸光微動,聲音還是一樣清冷,“梵音仙君曾助我入輪迴,我自然記得。”
“就這樣?”
“還該有別的嗎?”景末離反問。
瀚辰沉默了一會,“算了,忘了也好。”搖了搖頭,轉了身,“我看你也沒事了,這幾日好好的休息吧。”忘了更省了許多的麻煩,沒有了癡纏愛戀,對梵音對末離也許都是最好的結果。
端着一碗藥從廚房裡出來進了花廳,看着在窗下靜坐的景末離,傅子元神色垮垮的,都七天了,這個末離自從醒來就冷冰冰的,不愛說話就算了還一副閒人勿近的樣子,若非必要絕不開口,他真是希望以前那個末離趕緊回來,就算是欺負他他也認了。
“七長老,喝藥了。”傅子元將藥放到桌上。
景末離略點了下頭,“有勞。”端起藥,面無表情的將藥喝了。
傅子元在一旁坐下,雙手托腮的看着景末離,“七長老,你什麼時候變回來?”
“我這樣不好嗎?”
“嗯,我還是習慣你吵吵鬧鬧不正經的樣子。”說完傅子元就後悔了,“不不不,我是說你平易近人愛護晚輩的樣子。”
看他慌張的樣子,景末離脣角微動了一下,“我在這世間存在太久了,已經回不去了。”
傅子元仔細的想了想,也是,七長老和翊殊長老是一輩的,如今他恢復了過往記憶,確實不再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了,“可是,既然存在,就要高高興興的活着啊?我相信,真正的景末離一定是很快樂灑脫的人,纔不會這樣子消沉冰冷。”
景末離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說的沒錯,曾經的景末離一直都是快樂灑脫的,可失去了鳳歸奚,景末離就失去所有的快樂。同亡炎池,冥界之中他自己清醒了,他以爲是走丟了,就一直找啊找啊,找了五百多年也沒有結果,在寂河城的那一刻他真的絕望了,他怕自己尋尋覓覓的歲月都只是離歸奚更遠。
應下輪迴是他給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也是最後一點希望。如今他確實輪迴了,也拾起了更多更多被他遺忘的牽絆。失了鳳歸奚,他就拋棄了所有,也拋棄了自己,這般的景末離還是那個讓鳳歸奚願意放下一切去愛的景末離嗎?
如果歸奚還在,他回來了,也不會願意看到這樣子的他,他又怎能以這般與昨日全非的面貌去迎接他的歸奚呢?何況他的身邊還有許多牽掛他在意他的朋友親人,他怎麼能夠把他們也丟下呢?
似乎是執著了一生的結在這剎那消散,“是,景末離應該快樂的,擁清風自在,映明霞無雙。”他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傅子元有些舒心的也笑了,他希望末離能夠真正的快樂起來。
走出花廳,景末離站在山崖邊上,遙望着底下的湛藍大海,旭日尚未東昇,遠處朝霞遍佈天邊,鳥飛風清,近處竹青花開凝露,正是美景四月天,世間的這一切永遠是這般的鮮活,就像歸奚永遠活在他的心中一樣。
他不會再怨懟絕望,會帶着希望去尋找歸奚,等待着這天地將鳳歸奚還給他,等終有一日歸奚回來的時候,他可以笑着迎上他,跟他說,歸奚,你看我都等你多久了,怎麼現在纔回來呢?
雙臂舒展,景末離閉上了雙眼,感受這四月暖風夾帶着晨曦的朝氣迎面撲來,天地間的靈氣聚攏而來,環繞在景末離周圍,七彩的光芒凝聚成最潔白的顏色匯入了景末離身上。
天空中五彩祥雲遍佈,旭日在剎那躍出了海面,萬千光芒籠罩在景末離身上,身輕若鴻羽,魂魄似遊九天,萬物化虛無,天地間唯有一隻展翅翱翔的鳳凰,一聲鳳鳴震盪九霄,百鳥鳴,朝鳳凰,盤旋在棲梧峰上空。
天空之中現出了一道萬千白色蓮花鋪就的虹橋,蓮香漫漫蓮橋直鋪到了棲梧峰上景末離的腳下。迎仙蓮橋,仙界迎天仙登天之道,此爲恭迎,而非尋常歷劫飛昇之途。
棲梧峰這麼大動靜,是驚動了所有的人,衆人齊聚了過來,瀚辰來得最快,抱着雙臂看着這迎仙蓮橋,嘖嘖,這蓮橋可是天地自然鋪就,便是仙界的仙尊們施法也無法降下,萬年都難得一遇,細數如今仙界,能讓這天地降下迎仙蓮橋的仙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想他當年飛昇還捱了好幾道雷劈呢,這景末離好大的福緣,竟然是蓮橋恭迎。
景末離緩緩的睜開了雙眼,雙眼清明望着眼前蓮橋,登天之道已在眼前了,他轉了身,環視了下衆人,擡手彎腰一禮,“景末離多謝各位恩德。”這裡的人真心的待他,這七年多的點點滴滴皆是溫情,他景末離必會銘記在心。
衆人回了禮,“恭送七長老。”人羣裡傅子元雙眼亮晶晶的看着景末離,是爲他開心又是捨不得的,怎麼這麼快,末離就要到仙界了呢。
景末離轉回了身,銀袍隨風散去,變成了流光若雲霓的白裳羽袖,頭戴白玉冠,手握碧篁笛,前塵記心間,踏步向仙途,一步一蓮華,凌風上九天。
瀚空望着末離遠去,是止不住的笑着,撫了撫鬍子,修了一輩子的道,能親眼看到兩位仙人飛昇仙界,也是值得了,“滄靈果然是靈秀之地,有福氣啊。”
瀚辰笑了笑,“得了,蓮橋迎仙,仙界可要熱鬧了,我也要回去候着,迎接我們這末離上仙了。”
“上仙?”瀚空茫然了下,“這初登仙界,不是地仙嗎?”
瀚辰嘖了一聲,“師兄,這萬年難遇一次的迎仙蓮橋,迎的從不會是尋常仙人,比如你師弟我,就沒這個福氣嘍。”微致意,瀚辰化清光返回仙界。
迢迢九天日月星,遙遙萬古風雲現,此去花開鳳凰鳴,漫漫清輝與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