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詠月茶樓打烊後,還是那個包間裡,威猛大漢問道:“打聽清楚了嗎?”
喚他作五哥的人說:“今天茶樓內外除了我們的明樁暗哨以外,就屬他們的人馬多,隔壁包間這一行人離開後也沒掩藏行跡,他們都是商家商隊的人,領頭的看上去像是商家老二商晨曦,應該只是洽逢其會,不是衝着咱們來的。”
五哥點點頭:“那就不用管他們了。另外,你說的消息可屬實?”
“千真萬確,那東西會在海棠城現身,所以大哥才讓我過來和您商議。”
“那好,咱哥倆親自走一趟吧,這幾年我也是被折磨久了,悶得要淡出個鳥來,是真是假總要走上一遭。”
同一時間,商晨曦這裡也在討論白天發生的事情。
旅舍房間裡,除了商晨曦、抱劍伯和萬象門弟子外,還有一名身材姣好但容貌平平的女子。
牛軻廉沒在,他後來在茶樓和胡如遠相認,現在正在另外的房間和胡氏父子敘舊。
商晨曦對華瀾庭七人說:“這位姑娘叫艾晴柔,隸屬商家負責收集情報消息的堂口,年少有爲,我們聽她說說今天的情況。”
艾晴柔微微躬身:“是。屬下已經會同本地人員大致搞清楚了情況。”
“先說胡如遠。他和牛哥是發小,兩人年輕時在霧嵐山一帶一起闖蕩,胡如遠曾在一次爭鬥中救過牛哥一命。”
“胡如遠後來離開霧嵐山出外謀生,經歷不詳,近些年多在海棠城方圓內活動,主要混跡於賭場。此人賭術出衆,有時替人看場子,有時又靠易容和千術爲大客戶賭錢。”
“前幾天,有消息說他得罪了當地地頭蛇遭到追殺,想來是逃到此地被狻猊幫龐家兄弟截住。”
“胡如遠並不以修爲見長,今天面對龐狻的逼迫露出了冥修身份,他應該是曾另有際遇,一直隱瞞未曾顯露出來,我們的資料裡也沒有他兒子的記錄。”
商晨曦插了一句道:“小艾,你雖還不能躋身強手之列,但你見多識廣,過目不忘,博聞強記,你看胡氏父子的功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修冥者數量雖不多,但也不算罕見。”
艾晴柔頓了一下,眼珠一轉,看向萬象門衆人:“素聞自在萬象門弟子所學廣博,不知諸位有什麼說法,小妹願洗耳恭聽。”
易流年聽艾晴柔話裡似有考較之意,他不甘在同齡人面前示弱,搶先說道:
“據我所知,嚴格說來,修冥也是修道的一種,只不過時間長了,逐漸分化出去,單成一支。”
“他們能夠以特別的香道或符咒之術召呼精鬼等世間靈體爲已所用,或者輔佐自己修煉,或者殺傷敵對之人,採體香童出馬仙就是其中一種術法。”
“冥修的境界通常按照靈動、開靈、心煉、靈噬、凝體、凝魄、煉魂、煅體、歸虛、渡劫等劃分。”
艾晴柔笑說:“嗯,大致不錯,不過胡氏父子有些不同,易師兄你再說說。”
“這……”易流年有些傻眼,關於冥修他所知有限,只好用眼神求助。
林弦驚看着艾晴柔,皺了皺眉頭想了想說:“艾姑娘,在我出身的俗世界裡,以龍虎山、茅山、閣皁山的正一三山符爲正宗,後來流傳出去後,融合了外面的術法,演變出南洋降頭、滿族薩滿、納西東巴、雲南蠱術、湘西鬼師、西藏黑教等等。”
“至於在我仙洲修真體系內,我曾聽師父說過另有一路冥修不按修冥者的常規境界修煉,只分爲附體、號令、結盟三個境界,走的也是道門陰陽太極弦路線。我也就知道這些了。”
艾晴柔說:“還是這位林師兄知道的多。俗世界裡左道的觀香、看病、走陰只是皮毛。我懷疑胡氏父子走的就是三境界這個路數,他們所持的短棍應該是以本命元神祭煉的香道法器。此法亦正亦邪,分爲陰中陽和陰中陰。陰中陽召喚的是對人體有益的靈體,俗稱恩仙,陰中陰召喚的是有害的靈體,爲仇仙。”
“我觀胡如遠當在附體境頂層,他兒子儘管功力不如他,術法上已接近號令境初期了,只是他強行對龐猊施法,號令仇仙附體對方,自己受了反噬,恢復起來可也不容易。”
商晨曦問道:“那狻猊幫又是什麼來路?”
艾晴柔答道:“這狻猊幫本是海棠城裡的三流幫會,後來老二龐猊突然實力大漲,狻猊幫就被當地大勢力收歸門下。”
“根據我們暗中所查分析,這龐猊很有可能是近期一個新崛起的殺手,如今風頭正勁,所使的正是索狀法寶。”
“仙洲東部排名第三的殺手組織名爲琴棋書畫詩酒花,由七人組成。據傳這個新晉殺手很是搶了幾次七人組的生意,以至七人組放出風聲要狙殺此人。”
“如我所料不差,對龐猊出手的二人就是琴棋書畫詩酒花中的老六薛玖八和老七花甲第。”
“花甲第善射,薛玖八的絕活兒就是鬼門十三奪命針。此寶此術不是俗世界中治病的針炙之法可比,十分厲害,同時也是對冥修具有剋制作用的一種法術。”
商晨曦接口說:“仙洲內外,修真法門千奇百怪,臨敵之際除了本身修爲水平,不同術法間也互有增益或剋制之效。你們門中讓你們在大賽前隨我行走,也有讓你們增長見識的意思,你們幾個一路上要多多觀察接觸,平時也可以和小艾多聊聊,她在商家專攻這方面的資料。”
“流年,你知道的修真類別境界都有哪些啊?”
易流年答說:“常規的就那些吧,修道我就不說了。”
“修魔一般分爲聚氣、煉體、凝元、意欲、吞噬、魔嬰、出竅、離識、合體、碎虛等。”
“妖修有聚靈、通智、鍛體、煉骨、妖丹、化形、凝魄、神遊、淬體、練虛等。”
“修冥是一種,剛纔說過了。另外還有修佛的,有聚元、脫凡、元心、意散、明心、舍利、魂動、太虛、清靈、通虛等境界劃分。”
商晨曦說:“差不多,但這些年各家各派的發展變化比較大,創新和演化迅速,加上不少隱世的宗族門派多有出世跡象,你們要多加留意體察纔好。”
“小艾,茶樓裡那威猛大漢是塵封山的人吧?”
“是的。塵封山是海棠城外地界裡的一方豪強,算是一夥俠盜,自命不凡,自行其是,誰的帳都不買。他們的頭領也是七個人,這大漢是其中修爲最高的五頭領秦山隱無疑了。”
“三年前,塵封山和海棠城裡的皇甫世家起了衝突,雙方頂尖高手秘密約戰城外解決爭端,結果是皇甫家大長老回去後傷重閉關不出,而秦山隱也不知所蹤,雙方似乎兩敗俱傷,都偃旗息鼓絕口不再提此事。”
“今天看來,秦山隱是避居此地養傷,觀他面色並未痊癒,既露了行跡,他應該不會再在此地久留。”
商晨曦說:“今天先到這裡吧,這剛啓程,就碰到熱鬧,看來路上也太平不了。不過,我好期待啊,好容易老爺子又肯放我出來單飛,太平淡了該多麼的無趣。”
“都回去洗洗睡吧,明早出發,夠奔海棠城談筆買賣。”
華瀾庭卻攔住商晨曦:“商二爺,時間還早,再給我們傳授下經商之道唄,什麼商業無非人性啥啥的。”
商晨曦打了個哈欠:“不了不了,不急不急。欲速則不達,人性這東東你得慢慢來,靠嘴講多了沒有用。”
“古之大賢王陽明有過一句話: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
”什麼意思呢?任何事情,在你沒有開始用心關注的時候,你實際上不會受到干擾和騷擾,就像人性這玩意兒,原來該怎樣它就是怎樣。但是,當你偶然間注意時,你有可能瞬間融入進去,從而有所感悟,就好像它一直在那裡,從未走遠一樣。”
“當然了,二爺我是個老粗,以上僅僅我個人的理解,如果和王陽明老先生的註解不一致,那麼好,請務必以我的解讀爲準。”
“好了好了,困了困了,我去睡了,你們小年輕可以再聊一會兒,明兒見。”
一邊走,商晨曦還一邊絮絮叨叨抱怨着:
“哎呀,你們這些吃瓜小老百姓在悠閒吃瓜的時候,未必能真的體會俺們土豪的苦楚啊:整天介提心吊膽、殫精竭慮、日思夜想計算着成本收益。”
“興旺順遂時要打着雞血拼着老命掙錢,可常在江湖混,哪能不挨棍?背運歹時則破財虧損血本無歸。”
“賺了,爭着找你分紅的人多;虧了,特麼踩你的人更多。不說了,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啊……”
商晨曦走後,留下的年輕人都沒有睡意,於是繼續在屋裡閒扯。
易流年上下打量打量艾晴柔:“我說小艾姑娘,我相信商大佬的話,博聞廣記上您是沒問題,可爲什麼好像對我們有些意見呢?我覺得你有點兒扎人……”
商晨曦不在,艾晴柔這會兒放鬆下來笑嘻嘻地說:嗯,你說得對。我知道,我的刺很多。”
“如果我不小心扎到了你,請原諒我的無意;如果我是故意扎到了你,也請你原諒我。因爲,我是想和你們靠的更近啊……我對自在萬象門很感興趣的。”
“易師兄,我跟你說哈。每件事都懷疑別人的動機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如果我說一些話,你就在想:這丫頭是不是要挖坑埋我?我要如何表現出好像不知道她在挖坑?我要怎麼不着痕跡地跳過或繞過去?我要怎麼過去後把她也帶進坑?還是我要先裝作掉進去,然後…….”
“兄弟,你內心戲是如此之豐富,可是會消耗掉了大量腦力算力的,這樣活得很苦耶……“
易流年撇撇嘴:“大姐,沒踩過坑的人,不足以談人生。神鵰大俠楊過,就是字改之的那個人,知道吧。畢竟,要想過一過過兒過去過過的生活,總需要花點兒子力氣,經歷個一波三折什麼的。”
艾晴柔:“好啊,別怪小妹沒提醒你們,海棠城裡藏龍臥虎,波濤洶涌,會有你喜歡的波折的。”
“另外,作爲方圓數百里內的第一大城,那裡繁華的緊。什麼賭場、拍賣行、青樓的,隨處可見,你們要是想玩一玩或淘換點兒東西,可得提前備好足夠的靈石。”
易流年左右看看,拍拍諸葛昀:“好兄逮,行行好,可憐可憐我也是有主兒的人了,借我點兒錢唄。”
諸葛昀重重一點頭:“好的,不過,容我回去先跟我女朋友商量一下。”
易流年奇道:“你,諸葛你不是還沒有女票麼?這是準備糟蹋哪家姑娘?”
諸葛昀:“聰明,我是沒有女朋友可商量。所以說我想委婉波折表達的意思是——借錢這事,沒得商量。”
華瀾庭說道:“流年,靈石可以借你,但文茵可在,你可不能胡來。”
易流年嘆道:“兄弟,你懂的,一個人,其實不孤單,想一個人才孤單。”
華瀾庭哈哈一笑:“說得好!李太白說過——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是你,此夜也是你。”
易流年歪頭想了想:“陸放翁說過——夜闌臥聽風吹雨,金戈是你,鐵馬也是你。”
林弦驚接上:“李商隱說過——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是你,夜雨也是你。”
艾晴柔拍手:“好玩好玩,我也來。溫庭筠說過——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是你,相思也是你。”
文茵:“秦少游說過——兩情若是久長時,朝朝是你,暮暮也是你。”
輪到諸葛昀:“柳三變說過——多情自古傷離別,酒醉是你,酒醒也是你。”
悶悶的何大一也開了口:“李清照說過——此情無計可消除,眉頭是你,心頭也是你。”
艾晴柔又搶着說:“唐伯虎說過——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想你,坐也想你。”
還剩下刀瓊絲沒有說過話,見大家都在看她,刀瓊絲以手虛挽了一個刀花:
“看我幹嗎?以爲瓊姑娘我只會玩刀,不會玩詩?哼哼,你們聽好了……那個,誰再來一句,讓我先想想。”
華瀾庭出手解圍:“無名氏說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是你,不知也是你。”
刀瓊絲說:“有了。范文正公說過——明月樓高休獨倚,碗也你洗,筷子也是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