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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五人在野道山徑中穿行了兩日,地勢漸漸擡高,山巒愈發巍峨。趙然和朱七姑之間的關係,也隨着一路上的說說笑笑,顯得更加融洽和親密。
自從“傍”上了朱七姑後,趙然的地位水漲船高,已經明顯凌駕於童老之上,很多生活瑣碎都由童老出頭操辦,帶累着胡老兒人前人後的忙碌。趙然也樂得清閒,就陪着朱七姑說話。
趙然把小楊同學和龍姑娘的故事講給朱七姑聽,聽得朱七姑時而感傷、時而憤怒、時而欣喜、時而落淚,情不自禁的完成了角色代入。一旁的童老起初很是不屑,常常鄙夷着說說風涼話,或是正告趙然切莫離經叛道,但都被朱七姑瞪着眼睛趕走了。直至後來趙然說到小楊同學在襄陽城下大顯身手的時候,童老才讚了句“倒有俠義之風”,之後趙然再講的時候,就怎麼趕也趕不走了。
童老指引的都是小道捷徑,遠比走官道要快得多,雖說是荒僻的小路,但這一行人人都有坐騎,是以走得並不慢,很多常人無法越過的溝壑和深崖,在童老面前都不是什麼難題,伐木搭橋只是擡擡手的小事,倒讓趙然開了眼界。
趙然從沒走過這條路,也不知究竟到了哪裡,但聽朱七姑說,已經快要離開龍安府的轄境,就要進入川西宣慰司了。
再行半日,來到一座兩山之間的關隘,名曰“井壺關”。看這山勢地形,兩峰鎖鑰如壺,中間隘口如井,端得險要異常。大明在此處配置了一個千戶所,本有三百軍兵鎮守,如今添加到了六百,可謂固若金湯。
童老長相殊異,朱七姑騎乘着梅花鹿,趙然是個道士,胡老兒相貌猥瑣,春娘一身媚骨,八郎像個傻子,這樣的組合,一看就非常人。井壺關駐軍見多了修道中人,並不驚訝,只是將關城上的幾具重弩移了過來以爲防備,關城下幾個守軍則恭敬而略帶警惕地上前盤查。
童老和朱七姑都亮出了玉牌——那是道門館閣修道之人的信物,這兩位雖說並不隸屬道門,是爲散修,但因爲是楚陽城記名弟子的緣故,因此也有此物。趙然取出的是度牒,胡氏三人則拿出了路引。
驗看完畢,幾個軍士神態愈發恭敬,將鹿砦搬開,請他們一行入關。到得關門下時,千戶已經從關城上快步趕了下來,他身旁不緊不慢的跟着一個黑衣劍客,懷抱着一柄大劍。
千戶上前迎接,姿態放得很低,但更像是公事公辦的客氣,既不巴結也不逢迎,趙然一想也對,這裡已經靠近戰場邊緣了,人家見得太多,當然毫不稀奇。
客客氣氣和千戶寒暄了幾句,童老向黑衣劍客道:“師弟到了幾日?”
黑衣劍客伸出一根手指頭,童老點點頭,道:“那就走吧。”
向駐軍千戶簡單道了別,一行穿過關隘,折而向北,黑衣劍客則不緊不慢的綴在隊尾。
前邊五人都有坐騎,唯獨黑衣劍客沒有,但他悠閒的跟在後面,也不見擡腳,也不見喘氣,居然一步不落。
趙然好生佩服,又有些不落忍,向朱七姑道:“姐,那誰,他不用騎馬麼?要不我和胡老兒再商量商量,我和他一道騎驢,讓他再勻一匹馬出來?”
朱七姑搖頭,冷笑道:“用不着,他就愛顯擺!”
趙然也聽出一絲不對味了,小聲問:“姐,他也是您的師兄?”
朱七姑道了聲:“嗯,四師兄。”然後就沒話了,竟然完全沒有介紹的意思。
趙然道:“四師兄道術高明得緊,我看他足不沾地,這是飛行術麼?”
朱七姑哼了一聲:“什麼飛行術?假的!他要是能飛,我豈不是能騰雲駕霧了?你說他‘足不沾地’?那也就是哄哄道行不深的。”
趙然大感興味,回頭仔細去看黑衣四師兄的兩條腿,又悄悄開了凝神的天眼狀態,卻依舊看不太清,但似乎也稍微看出了些許蛛絲馬跡——黑衣四師兄看似沒有挪步,但腳後那寸方圓卻氣機變動劇烈之極!
恍然之後,趙然轉過頭來衝朱七姑低笑:“莫非四師兄是在跑動麼?這腳步移動也太快了吧,居然看不出來。”
朱七姑微覺詫異:“你能看出究竟來?資質不差!不錯,四師兄就是在跑,也不嫌累得慌,可明面上卻非要擺出一副從容之態……”說着說着面露不屑:“他如此作態,倒也有人吃這一套,也不知多少英豪少年敬仰崇拜,不知多少妙齡女郎癡迷糾纏,哼哼!”
朱七姑敢任意譏刺四師兄,趙然卻不敢隨意接話,只得打岔道:“姐,話說我印象裡怎麼修道之人應該是飛天遁地纔對啊?可似乎見過的所有人——你和大師兄、以前見過的大卓和小卓師叔,嗯,還有大鍊師,都沒露過這麼一手。姐,你能飛一個不?也讓我開開眼界?”
朱七姑搖頭道:“道法修爲,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想要脫離束縛,不任形體拘束,也只有覷破虛實之奧,方可逐漸領悟。至於飛天遁地,沒有合道的境界,一切莫談,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就算是師父,也只摸着一點邊而已,你怎麼可能輕易見着?”
幾句簡單的話,即令趙然悠然神往,回味良久,銘記於心。於是又追問:“姐,您別怪我無禮,我只是好奇……姐你到了哪個地步?大師兄呢?四師兄呢?”
朱七姑避過自己不答,笑了笑,道:“這些東西不是你能理解的,就莫要費心瞎猜了。大師兄還算不錯,修道八十三年,略窺虛實相合的門徑,勉強摸着點遁地的邊;至於四師兄,差遠了。”
趙然駭了一跳:“大師兄八十三歲了?看不出來啊,還活蹦亂跳的……”
“他九歲入門,今年九十二歲!”
趙然想了想,小心翼翼問:“大師兄那麼大年齡了?卻不知楚大鍊師今年高壽?姐,大鍊師是怎麼保養的?我前年見他,也就四五十歲的模樣……”
朱七姑一笑:“什麼‘高壽’不‘高壽’的?師父剛過四十,你以爲我喜歡糟老頭麼?”
這個年齡對比讓趙然很不適應,一句話脫口而出:“才四十?童老都那麼大歲數了,怎麼是他弟子?”
“有什麼稀奇的?修行路上,不分先後,達者爲師!當年師父道法初成,下山爲道門行走,但境界不高、元神未化,因事與大師兄有了爭執,相約比鬥道法。那會兒大師兄早已是出神境的高手,滿滿以爲可以手到擒來,結果上去一比……後來大師兄就拜了師父爲師。他是閒散性子,不願入道門,故此被收爲記名弟子……”
趙然聽了有趣,忙問:“大師兄怎麼輸的?比的什麼?姐你給說說……對了,還有,姐你和大鍊師也打過?是不是也因爲輸了拜的師父?”
朱七姑道:“大師兄怎麼輸的,他和師父都從來沒說過,不過大師兄每次提起來都佩服得不得了,他說若不是拜了這個師父,恐怕終其一生都看不到虛實相間的門道。至於我,我沒和師父怎麼打過,當然我也肯定打不過他,我當年另有原因才拜了他爲師的。”
朱七姑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黯然,沒有再說下去,趙然知道其中必有隱情,但也不好再問,只得撿了些別的趣事和她說,這才讓她重新笑了起來。
當晚就在山谷間尋了個背風之處歇宿一宿,第二天繼續向北,離葉雪關也越來越近了。過了晌午,童老帶着衆人拐下山麓,沿着一條小溪前行,正走時,就見童老忽然勒馬不前,同時打了個手勢讓衆人停步。
趙然跟在朱七姑身邊,輕聲問道:“怎麼了?”
朱七姑衝右前方百步外一座小山丘上怒了努嘴,笑吟吟道:“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