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脈野林外圍,絮絮叨叨叮囑,
“逢林莫入,入必有危……小心、留神、再謹慎一些!追慢點沒關係,只要不丟失目標,大致方向正確就可以,對對,就是這樣,再慢一點……”
“老大?!”無語且無奈語氣,“我們走的已經夠慢了,你又不讓我們分散開來包圍追蹤……這樣我們很難有希望追上啊,更不用說與之照面過招了。”
“廢話!還不都是因爲你們?若只是我一個人,輕裝簡行,早就衝上去先行做過好幾場了!”
“呃……那些無面死士真就這麼厲害,連老大你都如此忌憚?”
“我忌憚個屁……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
斷後的蒼老黑衣人都進入了山脈,那緊隨其後的耿輕侯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與前者縱橫來去不同的是,自打進入山脈野林,向來奔放無忌的耿輕侯就像變了個人,一路追來婆婆媽媽不停,走一步看三步,絕不輕易涉險,並且還嚴格限制着屬下乙隊成員的行動度,穩的嚇人。
“罷了,有些事情告訴你們也無妨……”看着雖是謹慎細微卻也很是不服氣的一衆屬下,耿輕侯搖了搖頭,“知道夜傾城一任、二任、三任城主都是怎麼死的嗎?”
“知道啊,十餘年前城池初建,動盪不安,死於與百族聯盟的連綿戰火當中嘛。”
“天真!這些話也就只能騙騙你們這些二傻子了。動動腦子,你們有見過幾個城主會與治下城池共存亡的?哪個不是戰端未啓就先卷着家當跑路了……事實是他們都在城內被暗殺了,有的僅僅只上任幾天,且有證據表明皆是無面死士下的手。”
一衆屬下愣住了:“三任都是?這……爲什麼啊?”
一城之主的安全防衛等級毋庸置疑,刺殺的難度也可想而知。更何況這不是一次偶然成功,而是接二連三都得手了,那細想來就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了。另外,這無面死士認準了似的,如此鍥而不捨的刺殺夜傾城城主,也頗爲令人想不太通……
“誰知道呢,應該是接了百族聯盟那邊高額懸賞吧,刺客死士出手的理由不就是這些嘛。”耿輕侯不以爲意,繼續道,“雖是行事猖獗瘋狂,但因爲行蹤隱秘又一直捉不到活口的緣故,司裡關於無面死士的情報一直很少,大抵就只一句話……無名無面,無生無死!”
“無生無死就不說了,這確是羣不畏死亡的瘋子。無面你們剛纔也看到了,嘖,真噁心。至於無名……可以理解爲低調,刺客嘛,善戰者從無赫赫之功。也可以理解爲字面意思,恩,無面死士是沒有名字的,但會隨身攜帶一枚數字令牌。其上所記載的數字,便就是他們的名字。”
微頓,再道,“雖無實據爲證,但據我推測,大多數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與實力高低無關,無面死士組織也不會容許有這等被外在輕易看穿的規律存在。可能也就是前五十名,或者前二十名的數字,纔有可能是真正的強者,亦或者是這組織裡的中高層人物吧。恩,大致就是這樣……”
聽到這裡,一隊員忍不住開口問道:“那究竟有多少個無面死士啊?”
“不知道。”耿輕侯乾脆搖頭,隨即又道,“但至少也得有一百八十七名吧,因爲據已知暴露出來的令牌數字,排在最末位的就是一百八十七。不過那是在三年前,從具無面死士屍體上搜來的信息,至於現在展到什麼程度,那就沒人知道了。”
“聽着好像不是很多……老大你有瞧過排在前列的數字令牌嗎?”
不待耿輕侯回答,走在前面開路的成員忽得擡手叫道,“老大,那個煉丹師的痕跡到此消失了。”
沒錯,眼下這一行人以如此之慢的度,還能一路追來這裡,根據的就是葉席兩人所留下的痕跡。至於無面死士,那是羣專業刺客,當然不會留下什麼痕跡讓人追蹤。
好在閻高軒先前喊的很大聲,隨後黑衣人的抓捕行爲又甚是明顯,所以耿輕侯等人很清楚,只要跟着葉席兩人的痕跡,就能順藤摸瓜的找到無面死士,這也是他們不急着追趕的緣由。
但是現在,葉席兩人的痕跡竟然消失了……
難道已經被抓了?
這是耿輕侯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釋,頓時氣急敗壞大罵:“幹!這特娘才進山幾餘里,印術學院現在培養出來的學員都這麼廢材的嗎,好歹是修印師,打不過你不會跑啊?!”
很是怒其不爭,但其目的當然不是關心葉席兩人,而是擔心葉席兩人被抓到後,他們沒了誘餌,就無法再繼續追蹤無面死士了。
這時,只聽那開路隊員又喊道,“不過這裡有其他痕跡,好像是那些無面死士留下的。”
“恩?”
耿輕侯聞言不禁一愣,回過神來後大步跨去,出現在眼前的是處林間小空地,縱橫不過幾丈有餘。其實說是空地,在林間也就是草地,淺草能沒馬蹄,自然也能遮掩足跡,所以乍看去這片空地並無什麼異常,但在場的都是專業人士,當然能瞧到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只是繞着空地走了一圈,耿輕侯便停在一處地方,俯身眯眼看着地上泛黃斷裂的草莖,輕輕撥開,一道深深足跡便清晰躍入眼簾,摸了摸下巴。
“奇怪……他們在這裡停留過,還召出了屍兵,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無面死士個個都是身手不凡的專業刺客,他們可以確保自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若召出屍兵情況就不同了,屍兵可不懂得如何遮掩行跡,他們只知道奉命行動戰鬥而已。
“故意暴露行蹤,難道是想引老子入套……不對不對,這樣小孩子的把戲一眼就看穿了,沒什麼技術含量,不是無面死士的風格……等等,屍兵?”
耿輕侯恍然明白了什麼,順着地上所留下的屍兵足跡,擡頭看向前方,一指空地旁的稀疏野林:“去檢查下那幾棵樹。”
身旁幾人當即奔了過去,不一會兒,一名躍於樹杈上的隊員看着頭頂上的鳥窩,眼眸便是一亮:“老大,找到了!真特奶奶的狡猾,竟然藉着鳥窩匿藏痕跡,我瞧瞧……恩,有繩索勒過,不對是藤蔓——該死!”
“小心!”
就在那隊員爲湊近細看不經意拿開鳥窩時,耳旁驀地傳來嗖的急響,臉色頓時大變,一腳踹在樹幹之上,來了個倉促的鷂子翻身,急飛退。
咻咻咻,一排數支由硬木削尖的箭枝,將將擦着他的腰腹呼嘯而過,又瞬間射入前方野林深處,消失不見。
“我幹……”安全落回地面,倒退幾步拿樁站穩,那名隊員鬢下冷汗都滲出來了,心有餘悸的看着手中鳥窩,又擡頭看向警惕圍來的同伴,嘴角抽了抽,神情似哭似笑,“我剛纔若是中招了,會不會成爲司裡死因最窩囊的一個……因爲掏鳥窩而殉職?”
“會,但不是因爲掏鳥窩,而是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栽在誰的手裡!”耿輕侯面色陰沉走來,狠狠瞪了眼,“我之前怎麼說的來着,小心、留神、謹慎,你特娘耳朵被屎糊住了!”
“對不起,老大,是我大意了,接下來不會了。”那名隊員郝然撓頭,誠懇認錯,隨即又疑惑道,“這不是無面死士佈下的陷阱?”
“蠢貨,你是給人當炮灰了!無面死士正忙着抓人呢,哪有空專門設陷阱坑害你這個無名小卒?”耿輕侯沒好氣回道,隨即仰頭看着因爲鳥窩被取走而暴露出來的藤蔓勒痕,又向身後空地望了望,似乎是看見了一道身影盪鞦韆似的,抓着藤蔓從空地上方橫掠而過,不留下絲毫痕跡……微微挑眉,露出幾絲訝異神色。
“倒是我看錯了,這煉丹師有兩下子啊,是個行家裡手……難怪那羣無面死士會把屍兵放出來,應該也是瞧出什麼異常了吧……”
屍兵會暴露痕跡,但同時屍兵也是個追蹤好手,因爲他們對活人氣味尤其敏感。
耿輕侯猜測的沒錯,樹杈上那道陷阱確實不是由無面死士所布,而是出自於葉席之手,原先是打算對付來追之敵的,也就是蒼老黑衣人等人,但沒想到後者在進入山脈後,很快就覺察到他們正在追捕的這兩個獵物有點狡猾,又因爲八十三的死亡,未免夜長夢多,便在現葉席痕跡消失後,果斷就召出屍兵來強行嗅出氣味跟蹤。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躲過了葉席在樹杈上留下的陷阱,讓眼下到來的那名治印司隊員扛了雷……
“越來越有意思了。”
大致理清楚其中關竅後,耿輕侯微微揚起嘴角,露出幾分喜色。
他當然有理由高興,因爲葉席兩人拖延無面死士的時間越多,他這邊的準備就越充分,搞不好還真能撿個漏什麼的。 Wωω ▪ttκǎ n ▪¢O
興奮揮手,“走,順着屍兵的足跡跟上去!”
……
……
就在耿輕侯這邊頗爲謹慎的加快點度跟進時,在他們前方,大約隔着五里的距離,七名黑衣蒙面人一字排開,站在一道山溝旁,低頭注視着不斷傳出低沉嘶吼的溝內,靜默無語。
山溝裡,正有一道人形身影在緩緩蠕動着,身後是四行拖出來的黑色腥臭血跡,蜿蜒曲折,即便是在黑夜裡也有令人觸目驚心的威能。
那是一名屍兵,準確的說是名偵察屍兵,這項職責是一刻鐘前蒼老黑衣人臨時賦予他的,當時他的狀態還很完好。但是現在,他的雙手雙腳已然齊關節而斷,雖不是人彘,卻也相差不遠矣。
斬掉的手腳就擺在山溝旁的一塊巨石上,切口平整齊滑,一看便知是利刃所爲。再想及屍兵刀劍不侵的堅硬體質,那把利刃上必定還覆蓋着一層厚厚真氣……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些斷掉的手腳不是隨意散亂放置的,而是兩隻胳膊平行擺放,一隻腿腳斜斜豎在兩隻胳膊下方,剩餘一隻腿腳則彎曲橫在最下面,形成一個字不像字、圖案不像圖案的古怪標記。
在場無面死士並不知道這樣擺放的意義在哪裡,只是眯眼瞧去時,隱約都覺得巨石上似有一張人臉看來,雙手做眼、一腿做鼻,一腿做嘴……尤其是那最後一隻彎曲腿腳,擺放的簡直絕了,看去就像是一張兩側揚起、笑意吟吟的嘴巴,絕對的點睛之筆,笑臉畫面都形象生動了起來……
“他受傷了。”蒼老黑衣人仔細瞧着殘留在斷掌指刃間的血跡,平靜道,“中了屍毒,他跑不了多遠。”
轉頭看向一名黑衣人,“幾時現此處?”
“半炷香前。”線香因爲受本身的長短、粗細、材質等緣故影響,燃燒的時間也不盡相同。但在這世界,一般而言,一炷香就是一刻鐘,半柱香就是七八分鐘。
微頓,一名黑衣人瞥了眼不遠處盲目在原地徘徊的幾名屍兵,淡漠補充道:“對方應是現了屍兵追蹤手段,氣味已經消失。”
蒼老黑衣人輕頷:“我們小瞧了對手,從此刻開始,計劃變更,散出所有攜帶屍兵,包圍這處山頭,進行地毯式搜索,逐漸縮小包圍網。”
其餘六名黑衣人對此毫無意見,齊齊點頭,頻率都是一致。
這時,那蒼老黑衣人似是覺察到了什麼,側身望了眼來時方向,那片晦暗夜幕,眯眼皺眉:“不要與無關人等糾纏,我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若是在明天東方泛白之前還未抓到那名煉丹師,行動放棄,自行散離。”
“出——”
與此同時,一處潺潺山澗旁,一道身影半裸着上身,正在揮刀挖割着右側腰身上的腐肉,手腳很快,唰唰幾抹刃光後,長刀遞給身旁另一道長袍身影放入冰冷溪水中,消去絲縷血跡,割下來的腐肉則丟入一旁土坑,快掩埋。
“呵……不痛不痛不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