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軍序列當中,
第5軍團組建時間最短,戰場經歷最少。
然而,
士兵們的堅韌程度卻超出苗有林的想象。
他心中再次慶幸,自己離開第2軍團是英明的。
地域色彩濃厚的第2軍團永遠都不可能成爲苗家軍,但第5軍團可以。
一張白紙好作畫~
戰馬慢速前進,
苗有林左手虛握繮繩,腦海裡天馬行空。
……
瑞州、臨江、撫州3座府城均已攻陷。
3路先鋒勇猛如虎,守城清軍好似小腳娘們一般孱弱。
“傳令,東路軍拿下建昌府後就地休整,穩固城防。”
“中路軍破吉安府後,暫停進攻,等待主力匯合再合力進攻贛州,全殲南贛鎮。贛州多山,當持重穩進。”
“西路軍修改戰略,沿途逢城必破,先破臨江府新喻縣城、再破袁州府分宜縣,然後是袁州府城,最後是萍鄉縣城。”
“告訴三路指揮官,時間是關鍵,時間就是軍功。春節之前,第5軍團要向陛下獻上一個完整的江西作爲賀禮。”
傳令兵飛速記錄在紙上,剛欲離開。
苗有林一伸手:
“且慢,給西路軍添1個步兵營,1個輕炮連。叮囑指揮官,小心盤踞在武功山的白蓮張厲勇匪部,騰出手就剿滅他們~”
……
“總指揮,還有數十座縣城怎麼辦?”
“傳檄而定,這個工作就交給咱們的友軍吧。”
輕騎兵軍團主力駐南昌,僅派出了1個連隨行。
“少尉吳老二,拜見總指揮。”
“你部傳檄鄱陽湖平原各縣,大軍一至,必須立降,若敢頑抗,就等着屠城吧。”
“遵命。”
如今的吳老二幹練精悍,絲毫看不出曾是彭澤縣一畏縮農夫。
“騎兵連的弟兄們,上馬~”
馬蹄翻飛,身後留下滾滾煙塵,引來步兵們的咒罵和羨慕。
吳老二默默拉起了蒙面布。
一開始,
騎兵們很排斥這種土匪劫道的標誌性裝飾,後來發現真挺好。
防塵、防吹、還防曬,
畢竟人不是鐵打的,長期行軍時有助於保持戰鬥力。
……
駐第5軍團,官職最高的上尉軍法官趁周圍無人時,低聲問道:
“總指揮,真的要屠城嗎?”
“對,若真有頑抗到底的,本官就屠一座城,以儆效尤。”
“讓第5軍團屠城?”
“這種髒活兒當然交給第1派遣軍團。”
“是。”
上尉軍法官默默退下。
按照吳軍軍規,他無權干涉指揮官的任何決議,只能見證並記錄。
很顯然,
苗有林沒打算鳥他。
……
苗一貫的爲人原則是:
與其讓人敬愛,不如讓人敬畏。
當初在江北敢下令殺俘,現在就敢下令屠城。
瑕不掩瑜,
只要能在過年之前拿下江西,把大炮架到梅關,確保新年的炮聲震耳欲聾,讓廣東佬食不甘味~
想到這裡,
苗有林催馬跑上隊列行軍途經的一處土坡。
勒馬大喊:
“第5軍團萬勝,萬勝。”
途經的士兵們被其感染,紛紛高呼萬勝。
……
同樣,在奮力搶時間的還有1個人。
江西布政使兼南贛鎮總兵,馬忠義。
他頂盔摜甲。站在贛州城頭,俯瞰忙碌的場景~
騾拉人扛,肩挑揹負,數千民夫奉命將物資西運進山。
遠眺,
周圍山峰連綿不絕。
贛州城就像是鍋底的一顆豆子,被四周的山峰包圍。
“報藩臺,萬安縣、泰和縣均已搜刮完畢,萬安營的弟兄們在監督縴夫們拉船南運。”
“加快速度!”
“嗻。”
半個時辰後,
劉路回來了,低聲說道:
“主子,龍南、長寧、信豐三縣的大戶搬遷的差不多了。”
……
馬忠義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劉路秒懂,立馬重重點頭表示那件事辦妥了,放心吧。
一主一僕,
站在城牆上,屏退左右,開始袒露心聲。
“局勢糜爛,糜爛至斯。唉~”
“奴才曉得。”
“我們名爲主僕,實爲患難兄弟,無話不可說。就眼前這局,神仙下凡也破不了。”
“主子說的是,江西守不住。”
見劉路有些憂色,馬忠義乾脆自己挑明瞭:
“你是不是擔心朝廷追究棄城之責?”
“是。”
“無妨,朝廷震怒過後就會發現我馬某人是多麼英明。替朝廷保住了江西的最後一點兵力。”
馬忠義壓低聲音,“亂世,最關鍵的是有兵在手,尤其是精兵。咱爺們安身立命就靠這幫大兵了。”
“你再辛苦一下去把咱們在八面山、九連山、還有諸廣山的幾處糧草大營再檢查下有沒有紕漏。進了山,物資就是人心。”
“奴才曉得利害。”
……
望着忠心耿耿的劉路離開的背影。
馬忠義長嘆了一口氣,這年頭可以交心的兄弟太少了。
關係不錯的察哈爾總管哲勇,被兵部一紙調令調去了長沙。
雖然說自己底下的副將、參將、遊擊烏泱泱一堆,
可能信任的沒幾個,能力強的更沒幾個。
馬家軍的戰兵數量大約在1萬到1萬5之間浮動,另還裹挾了上萬青壯進山。有事當炮灰,沒事蓋房子修工事~
指望這幫人去和吳軍打仗?
還不如趁着兵力過萬,派人過去談投降條件呢。
想到這裡,
馬忠義忍不住思索一種可能,
假如當初自己在蘇州知府任上爲李鬱大開綠燈,各種創造便利,間接資敵~現在會不會也是那邊的大臣?
最終的贏家是愛新覺羅還是李氏,馬忠義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
如果麾下沒有一支能打的軍隊,在哪邊都不會受到尊重。
就算將來有一天自己投吳,那也是在戰場上重創吳軍之後,再剪辮下山投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榮華和安全~
……
“萬般皆是命,一點不由人。”
感慨完畢,他伸手招來了一名師爺:
“進山的準備,還有什麼不足的嗎?趁着現在吳賊沒殺過來,趕緊查漏補缺。”
師爺猶豫了一下,嘀咕:
“女人。”
馬忠義一愣,隨即緩緩點頭:
“是啊,年輕女人!出動鎮標把窯子掃一遍,窯姐兒全抓走。不夠的話再抓點生過孩子的女人。”
“啊?”
這下輪到師爺傻了~
隨即,他就反應了過來。
贛州府、南安府遭了大罪,清軍暴虐兇殘。
金銀、糧食、布匹、鹽巴、油脂、兵器、火藥、牲畜、種子、農具、工具、鍋碗瓢盆、銅鐵鉛炭、藥材、兵丁、青壯、女人,工匠。
什麼都搜刮。
大山就像黑洞一般,吸納着海量物資。
……
雙方都想不到的一件事發生了。
臨江、撫州、建昌、吉安、寧都的各縣官吏們紛紛棄城逃跑。
3成投吳,7成攜印南逃。
逃跑的人都覺得戰局糜爛至斯,守城明顯是強人所難。
大家都失城,就等於大家都沒失城。
法不責衆嘛。
然而,
不按套路出牌的馬忠義,下令拘捕了數十名7品及以下官員。
以“失城罪”將他們全部斬首,並沒收罪官們逃難時所攜帶的金銀細軟、如花美眷。
然後,
大筆一揮,呈報朝廷。
他琢磨着乾隆不但不會生氣,還會讚揚自己殺這幫蟲豸殺的好。
寫完摺子的最後一個字,
馬忠義小心翼翼吹乾墨跡,折迭封口,自言自語道:
“殺敵未必在戰場。”
……
對抗和搏鬥不斷髮生。
贛南地區烽煙四起。
在吳軍抵達之前,本地起義軍再次死灰復燃,他們悲壯的和南贛鎮綠營兵殺的血腥無比,勝利少,失敗多。
興國縣的起義軍甚至一度佔據了縣城。
贛南百姓的憤怒已經壓抑到了極點,舉起鋤頭鐮刀和下鄉徵糧牽豬的遊手廝殺。
之後,
又和聞訊趕來的綠營兵廝殺。
雖然綠營兵戰鬥力堪憂,可依舊不是農夫們可以對抗的。
每到一處,
都殺的人頭滾滾。
火器弓弩先放一輪,然後長矛刺殺。
……
終於,
馬忠義意識到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咬牙下達了撤退暨破壞令。
兵丁們有組織的縱火焚城。
贛州府城、南安府城被付之一炬,火勢借風勢,幾乎將半個城燒成了平地。
3天后,
吳軍主力趕到,望着殘缺的贛州城目瞪口呆。
烏泱泱的無家可歸的饑民們站在城外,眼神絕望而悲涼。
苗有林氣的破口大罵:
“狗曰的馬忠義,落到老子手裡活剮了他。”
“派斥候進山追蹤,不要放跑了一個清軍。”
總之,
贛南地區的民心急劇倒向了吳國。
論缺德,清廷向來遙遙領先,李鬱咬牙都夠不着清廷的下限。
……
5名文官學校的畢業生懷着複雜心情進駐贛州。
尋了1處無主房屋,掛出牌子。
白底子、紅漆字:
大吳江西省贛州府衙。
越是困難,越是能看出各人的本事。
次日,
新任文官們腰懸手槍佩劍,帶着幾名隨從下鄉了。
在文官學校讀書時,
他們經常被告知:
聽到的情況可能是假的,寫下來的數據可能是假的,親眼看到的或許是真的。
多用眼睛,多用腦袋。
少說,多聽。
非常之時,可行非常之舉。
當前,
擺在文官面前最棘手的任務是恢復秩序。
清軍把贛南霍霍的很嚴重,搶糧、燒房、填水井,招招狠辣。
……
而苗有林目前面臨2選1的抉擇:
進山剿殺清軍?
還是一口氣打穿粵贛邊界?
“報總指揮,最新戰報到了。除南安府外,第5軍團已經控制本省所有府城,縣城尚不在我手中的僅有長寧縣、定南廳、龍南縣,還有萍鄉縣。”
苗有林一愣,
前面3個縣在粵贛邊境,因爲路程問題,故而暫時未曾控制。
“萍鄉縣是怎麼回事?”
“武功山張厲勇部控制了萍鄉和袁州之間的唯一官道。他們弄垮了山坡,造成了山體滑坡,西路軍暫時過不去。我軍一去搶修,那幫人就躲在山上放槍滾石頭。”
“炮呢?”
“仰角太大,無法轟擊。”
“告訴西路軍指揮官,再給他500兵,半個月內拿不下萍鄉縣就給老子滾回去做1等兵。”
“是。”
……
參謀基於地形地理,還提出了一個方案:
將分散在江西各處的所有士兵抽調南下。
僅在袁州府城、撫州府城各留1個步兵營,在建昌府瀘溪縣駐軍1個步兵連,1個炮兵連。
分別防禦湖南、福建方向。
其餘州縣駐軍組成南下大軍,因爲贛南殘破,糧餉供應短時困難,所以建議在攻佔梅關之後,還需拿下粵北的南雄府,作爲明年南下廣東的前哨基地。
苗有林批准了~
“報總指揮,進山的斥候排回營了。”
“讓他們進來。”
一名准尉低着頭:
“我部30人奉命進山偵查,沿逃敵腳印追蹤。12人失蹤,怕是~”
“南贛鎮居然敢在山裡伏擊?”
“是陷坑。”
准尉仔細描述了他差點掉進去的一個野豬坑。
坑深8尺,寬5尺,內有積水。
數十根鋒利竹籤朝上,人掉下去斷無生還之理。
……
苗有林指着其中一個負傷嚴重的人,問道:
“你這傷是怎麼回事?”
“報總指揮,捱了清軍一箭。”
“你仔細描述一下伏擊的過程,清軍出動了多少人?用的什麼戰術?雙方戰損各多少?”
負傷斥候很尷尬:
“當時我們在爬山道,一側密林裡突然飛來幾根箭矢,僅我1人中箭受傷。我們壓根沒看清有幾個人,朝林子裡打了一排槍,見清軍沒反應,2個弟兄摸進林子查看情況,又踩了放在草深處的獸夾子。”
……
苗有林瞬間頭痛,表情猙獰。
作爲一個貴州人,
他太明白在連綿不絕的山林裡打仗,意味着什麼。
貴州有100多萬座山頭,攤到每戶人家可以分到2座山。
屋前是山,屋後是山,腳下還是山。
絕大部分山“無名”,非雄壯險峻罕見之山峰皆不配有名。不同於江蘇,一座小土坡都有名有姓有故事還有座廟。
進山和出海一樣,自帶3分風險。
如果是陌生山區(海域),踏進第一步,半條命就已經寄存在閻王殿。
“你們先退下吧,包紮養傷。”
“是。”
……
他思索許久,決定給陛下上一份摺子:
“~贛南戰鬥雖無烈度,卻首開我軍山地作戰先河。山地作戰和平原作戰差異繁多,望參謀本部加以重視~”
寫完後,
他小心吹乾墨跡,將紙張折迭成四分之一大小卷起,塞入竹筒。
融化火漆,將熔融狀態的褐色液體倒在封口處。
又取出一枚精緻的小印章,對着火漆輕輕壓下。
頓時出現了清晰字樣——“第五軍團呈”。
“來人。”
“快馬送至陛下御覽。”
……
贛州府大獄,
原先的犯人就地釋放,就地從軍。囚服都沒換,就統統塞給了第1派遣軍團。
新關進來的這一批犯人,身份多是“前清廷文武官佐”,望着牆壁上斑斑血跡的各類刑具瑟瑟發抖。
苗有林端坐在椅上,伸出左手晃了晃:
“關於馬忠義進山,兵力配置、物資儲備、山寨位置、他的打算,你們知道多少就說多少!我這裡,有5個可以活命的名額,含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