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這兩日齊傾的作息都極爲的規律,早上用了早膳之後便去商行,在那裡一呆便是一整天,傍晚時分回到驛館用晚膳,之後便不再踏出房門。
這般的作息若是在李公公看來,便是極爲的安分守己的,然而看在某些人眼中,便仍是不對勁,比如說褚隨之。
又比如說蕭濯。
戶部侍郎蕭濯的府邸也在朱雀西街,自然是比不上丞相府的恢弘,而與丞相府走奢華路線不一樣,侍郎府上下瀰漫着是一股雅緻的古樸氣息。
論喜好,蕭濯的文人氣息更濃。
或許也正是如此,他鬥不過褚隨之。
權謀之術他懂,亦可以運用自如,但是骨子裡文人的正直讓他輸了褚隨之一籌,輸的他無話可說!
“爺,金少夫人今日也是同一個時辰出門,去金家商行待一整天,沒有見任何人,只是在看賬目,之後在同一個時辰回驛館,並無任何異常舉動。”
坐在書案前的蕭濯比起八年前多了一份威嚴,亦是更加的沉穩內斂,看着眼前向他回報消息的心腹,腦海中卻是浮現了八年前界城驛館,那個來求一線生機卻又咄咄逼人的少女。
“無異常?”蕭濯笑了笑,卻是意味不明,“八年前如此危急尚在求生,如今怎會放棄?”
“爺的意思是……”
“拿本官的拜帖去一趟驛館,轉告金少夫人明日午時本官在鴻雁樓設宴爲她接風。”蕭濯道。
心腹一怔,“爺,這時候如此相邀未免太過於惹人側目?”
“本官相邀舊友,有何惹人側目?”蕭濯道。
心腹明顯對這舊友二字有些錯愕。
“本官與齊氏往來多年,這時候她來了我若是避之不見,更會惹人懷疑!”蕭濯繼續道,“往宮中派探子一事大家心裡都清楚,可若是揭開來,誰也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他若是不見齊傾,不正是明擺着告訴明昭他知道她意欲何爲?
“是。”心腹沒有再說什麼。
書房的門被關起,屋內燭火晃動,將他的臉照的忽明忽暗,緊鎖的眉宇中泛着隱隱的擔憂,沒過多久,門外便傳來了敲門聲。
“誰?”
“是我。”門外傳來了一道輕柔的聲音。
蕭濯當即收斂神色起身前去開門,隨後便見門口站着一個婦人,相貌數一數二,只是過於的寡白消瘦,一見便是長期病着,“夜裡風大,怎麼過來了?”
說罷,便伸手扶着婦人入屋。
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蕭濯的妻子林氏。
林氏,蕭濯的恩師,前丞相林汾獨女。
林汾三朝元老,膝下卻是隻有一個嫡女,還是他的原配發起以將近四十高齡生下來的,而一生下來便因胎中不足而虛弱無比,是用無數珍貴藥材給供養大了。
蕭濯娶恩師之女,最重要的目的自然是聯姻!因爲這場婚事,蕭濯方纔能夠在林汾離世之後順利接手北方士林,成爲北方士林的魁首。
只是蕭濯畢竟年輕,在北方士林中又沒有強大的家世支撐,就算他有這個本事,便是他成功掌控了北方士林成爲魁首,卻也無法避過熬資歷的過程,而以他的資歷,只能呆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即使在朝堂之上可以率領北方一派與南方一派鬥個勢均力敵,可論單打獨鬥,他遠遠不是褚隨之的對手!
“我聽下人說你晚膳用的不多,便讓人做了一些點心送來給你。”林氏溫婉地笑着,卻無法驅散臉上的病態。
蕭濯將妻子扶到一旁坐下,“夫人有心了,讓下人送過來便成,無需親自來一趟。”
“我已幾日未見夫君了。”林氏笑道,未曾有抱怨,可話裡卻難掩哀愁,“可是打擾到夫君了?”
蕭濯搖頭,微笑道:“自然沒有,是爲夫疏忽夫人了,夫人想見爲夫讓下人過來說一聲就是,我會馬上過去的。”
林氏沒有立刻應話,而是靜靜地看着他許久,方纔緩緩道:“蕭大哥。”
蕭濯一愣。
“許久沒有這般叫你了。”林氏繼續笑道,“你也許久沒叫過我師妹了。”
“師妹。”蕭濯喚了一聲,如她所願。
林氏笑了出聲,而隨着就是連續不斷的咳嗽。
蕭濯忙幫她順氣。
好半晌,林氏方纔緩過來。
“可好些?”蕭濯親自倒了杯水給她,“若是還不舒服便讓太醫來看看。”
“不用了。”林氏搖頭,笑容依舊,臉色卻因方纔一番折騰而更加的難看,“老毛病了,我沒事。”
蕭濯看了她會兒,“我送你回院子吧。”
“不用了。”林氏搖頭笑道:“你忙吧,我自己可以。”
“師妹。”
林氏伸手摟住了他的腰,臉貼在了他的腹上,“蕭大哥以後多這般叫我可好?”
“嗯。”蕭濯伸手撫着她,低頭應道:“好。”
林氏擡頭,笑容中透着高興與滿足,“蕭大哥,其實我知道娶了我,是拖累了你。”
“別胡說!”蕭濯蹙眉,輕斥道。
林氏搖頭,臉繼續貼在他的身上,“當初爹爹說要將我嫁給你的事情,我很高興的,可是現在……蕭大哥,是我拖累了你……這般多年,你應對完外面的事情還要回來照顧我……我沒有好好地當一個賢內助,甚至連給你生一個孩子都做不到……蕭大哥,是我拖累了你的。”
“如果每娶到你,我不可能坐上北方魁首的位子。”蕭濯道。
林氏擡頭看着他,並未因爲他這話而覺得他是爲了這個位子才娶了自己,“不,我相信即使沒有娶我,你仍舊可以憑藉自己的本事坐上這個位子的,蕭大哥,父親臨終的時候也是這般認爲的。”
“別說了!”蕭濯打斷了她的話,“我答應過恩師會一生一世照顧你的!”
“可我連一個妻子最根本的義務都不能……”
“你是我的妻子!”蕭濯打斷了她的話,“永遠都不會改變!”
林氏溼潤了眼眶,卻是沒有讓自己落下了眼淚,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她知道的,可是……就是因爲知道她才更加的愧疚,若沒有她,他便可以得到更多更多的!
“我送你回去。”蕭濯沒等她繼續說話,便伸手將她抱起,隨後轉身走出了書房。
林氏緊緊地靠在了他的懷中,彷彿在珍惜所剩無幾的時光一般。
即使他不棄,她這般的身子又能陪他多久?
“好生歇着,我在這裡陪你。”蕭濯爲她拉好了錦被,溫和道。
“我沒事,你回去吧。”
“我陪你。”蕭濯道,“也沒什麼事情了。”
林氏看了看他,不再多說,“點心……”
“來人。”蕭濯側身,命下人將點心拿來,便在牀邊一邊陪着一邊吃着。
林氏笑着,心卻也痛着,這還不是在拖累他嗎?“慢點吃。”
“嗯。”
“做的可還好?”
“不錯。”
林氏擡手給他擦了擦嘴角,“以後不管多忙都要記得用膳,若是真的吃不下了,便讓下人備下點心放着。”
“嗯。”
林氏又交代了許多生活上的瑣事,若不是蕭濯打斷,恐怕還有繼續說下去。
“師妹。”蕭濯握着她發涼的手,“你會好起來的!”
林氏也只是笑笑,隨後便岔開了話題,“對了,我聽下人說那金家主母來了進城了,這事是真的嗎?”
“怎麼問起這事?”蕭濯蹙眉道。
林氏笑道:“無意中聽下人提起罷了,不過如今真的來了的話,我倒是想見見她。”
“你想見她?”
“嗯。”林氏點頭,“這世間的女子大多一生相夫教子,默默死守後院,便是有些爲人所道的,也不過是被說爲所謂的才女、美女罷了,像這般的女子……這世間怕是隻有兩個。”
“這話再外面不要說。”
“我自然知曉。”林氏笑道,“明昭大長公主我是見不成了,這金家主母卻是想見一見。”
戶部侍郎,北方士林魁首的夫人,自然是有機會見到明昭大長公主的,而這機會便是每年除夕的宮宴,然而自有記憶以來,每一個寒冬她都是在牀榻上度過。
便是她可以下牀,他也不會讓她去!
那般多的規矩,她身子經不起這個折騰。
“如何見不成?”蕭濯道,“你若是想見大長公主,我便上摺子……”
“你看你。”林氏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這樣子還怎麼像是北方士林魁首?我纔不想讓你爲了我做這般傻事!而且,我也不喜歡去皇宮,規矩太多了太累了。”
“我明日約了她在鴻雁樓,你若是想見我明日便帶你一起去。”蕭濯道。
林氏笑着應道:“好。”隨後垂眸沉吟會兒,便又道:“外面的人說你與她……”
“沒有這回事!”蕭濯沉聲打斷了她的話,“我與齊氏之間清清白白!”
“你別緊張。”林氏失笑,多了一絲俏皮之色,“我不過是問問吧了,看把你緊張着。”說完,便又道:“不過我也真的好奇,那般的奇女子,蕭大哥真的沒有一絲的動心?”
“我對征服女人沒興趣。”蕭濯道,“更不想被枕邊人算計!”
林氏一怔,隨即失笑,“也是,你又不是褚相大人。”
“以後別亂想,對你身子沒好處。”蕭濯轉移了話題。
林氏含笑道:“都說了沒有亂想了!對了,我還聽說大長公主跟褚相鬧矛盾了,好像有大半年了吧?”
“嗯。”蕭濯道。
林氏道:“對你有影響嗎?”
“朝堂上的事情哪有什麼影響不影響的?”蕭濯道,“好了,歇息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林氏看着他眼底的擔憂,沒有再繼續,點頭應道:“好。”
而許是累了,很快她便沉睡了過去。
蕭濯方纔擡頭看向旁邊妻子的貼身丫鬟,“夫人這幾日身子如何?”
那丫鬟面色頓時煞白。
“說!”蕭濯沉聲低喝。
丫鬟頓時跪下,戰戰兢兢地道:“夫人……夫人兩日前又咳血了……”
蕭濯看向妻子,眉頭鎖的更緊。
……
褚鈺直奔驛館而來了,只是卻在驛館附近徘徊許久,終究沒有過去!
不是不想第一時間問清楚她到底怎麼捲進小叔與明昭一事之中,只是若是這般進去,在這個時辰進去,必定會給她帶來更多的麻煩!
金家主母與褚家褚鈺夜裡相會?
便是他不在意這些飛短流長,她定然更是認定了他故意在敗壞她的名聲!
名聲!?
昔日那在商場廝殺,甚至與明昭鬥法的齊傾如今居然顧及名聲?!
褚鈺想着都可笑!
正當他要離開之時,卻見一人騎馬至驛館,而那人他認得,正是蕭濯身邊的人!
蕭濯?!
他派人來想做什麼?!
想殺齊傾的人不是明昭,那他究竟是知道還是故意欺瞞?
他又有什麼目的?!
正如齊傾不信褚鈺毫無其他目的地幫她一般,褚鈺也不信蕭濯報信只是因爲兩人多年來的合作!
自從林汾那老匹夫死了之後,北方士林的士氣便一直提不起來,就算有蕭濯撐着,可也仍是落下了下風,若不是小叔被明昭的編織的情網困着,死心塌地地爲她賣命爲她籌謀,北方士林早被南方士林給打垮了!
褚隨之之所以成爲褚家長輩心中的一個刺,便是這般來的!
褚鈺一直看着那人進去又出來,這才轉身離開,可心裡卻是憤恨不平,那個冷血無情的女人真的以爲靠着蕭濯便可以躲過這一劫嗎?
她甚至連誰想要她的命都還沒弄清楚!
還有——
金熙那該死的怎麼還沒趕到?!
即便如今金熙來了也或許起不到什麼作用,因爲要殺齊傾的人不是明昭,可是褚鈺還是想讓他來,想推他去送死!
他得不到的豈能讓那小子得了便宜!
……
驛館內
“少夫人。”金禮心裡生出了一絲希望,“蕭濯會幫我們嗎?”
“不會。”齊傾淡淡道。
金禮面色一青,“可是……”
“我還沒這般大的本事讓蕭濯冒險出手幫忙。”齊傾緩緩道,眸色隨着燭火晃動而一明一暗,“不過,若是合作的話,未必不成。”
金禮一怔,“合作?”
齊傾低頭看着手中的帖子,沒有再開口。
當年她從蕭濯手中爲金家爭取來了一線生機,如今,亦只能從他身上尋生機,可是這一次卻比八年前更險!
蕭濯,他有這個膽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