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微臣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就請皇上將此事交予微臣來辦。”葉長歌正色道。
楚毓有些錯愕,盯着她看了良久,帶着些審視的味道,葉長歌坦然與他對視,交鋒了一會兒,楚毓皺了皺眉,無可奈何的笑着說:“那豈不是委屈了趙愛卿。”
“反正皇上之前不過是口頭一言,也沒下聖旨,不會落人口實的。”葉長歌淡淡道。
正說着,一旁的楚世璃忽然大叫一聲:“我不要娶親!”
葉長歌和楚毓都有被他嚇到,齊齊扭過頭去瞧他,發現他扔下那軟墊,在榻上掙扎了片刻驀地掉了下來......頭朝下......
“咚”一聲。楚毓有點不忍直視的用巴掌遮住臉。
“喂!”葉長歌伸手的動作停在那兒,滿頭黑線的看着九王爺用一個異常詭異的姿勢又挪回了榻上,痛的齜牙咧嘴卻還不忘整理自己的衣服。
“不愧是練武之人啊。”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楚世璃愣了愣,額角青筋暴跳了一會兒,狠狠的扭過頭來,像見鬼一樣看着葉長歌。
“我說你這是什麼表情?”葉長歌被他看得渾身發毛。
“你怎麼會在這裡!”楚世璃抱頭大叫。
葉長歌扶額:“皇上,要不要請御醫來看一看。”
“說不定是剛纔摔到了頭......”楚毓說。
“你們兩個故意的吧!”楚世璃跳起來氣急敗壞的說。
“你可別因爲一個聯姻而遷怒於人。”楚毓聳聳肩。
楚世璃的臉色由青轉白,他僵硬的看向葉長歌,嘴脣發顫:“你......都知道了?”
葉長歌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楚世璃的眼眶漸漸紅了,他咬了咬嘴脣沒再說什麼,扭頭就跑出了門。
葉長歌怔了怔,垂下眸子思忖了一會兒,驀地目光一凜,對楚毓道:“皇上我......”
楚毓輕嘆了一聲:“你去吧。”
葉長歌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拼了這條老命......就爲了追上九王爺。
試問一個女扮男裝的文臣要怎麼才能追上一個正值壯年又以練武爲樂的男人!
葉長歌跑了幾步就覺得脫力,而九王爺的步伐那叫一個矯健,一溜煙就跑遠了。
葉長歌不得不停下腳步,撐着膝蓋喘氣,莫名的內疚感涌了上來。她知道自己最不需要的就是內疚,最容易打亂心神的也是這些紛雜的感情,這麼久以來她幾乎已經可以操控這些感受,爲何現在卻......
“來了來了他來了!一,二,三!”
“譁”一桶水從天而降,明明白白的將她澆了個透。
她呆呆的看着地面,只覺得那些滴落的水很快就凍成了冰碴,自己也被這寒冬臘月的冷鎮壓的快要不能思考了,頭頂上傳來孩童的嬉笑聲,十分熟悉。
“啊呀!”頭上傳了一陣驚呼,葉長歌有些遲鈍的擡起頭,白瓷花瓶的底迅速變大,好像要遮住天一樣。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被砸暈的時候,人影飛快的掠了過來,在她腰間一帶就飛離了原地,“嘩啦”一陣刺耳的裂響,昂貴的白瓷花瓶在地上砸了個粉碎,碎片融進了雪裡,依稀折射着脆弱的光。
葉長歌驚魂未定,她猛的扭頭,就聽耳旁一陣倒抽氣的聲音,楚世璃捂着鼻樑說:“你別亂動,一頭冰渣痛死人了!”
葉長歌猛的哆嗦了一下,一陣風拂過好像尖銳的刀子一樣切過她的身體,連呼吸都在打顫,五臟六腑幾乎要凍結成冰塊。
楚世璃猛的褪下了了自己身上墨狐裘的大衣,大力裹在葉長歌身上,將她摟緊。
“你,你放開......”葉長歌的嘴脣了無血色,說話都不穩,伸手推了推他,卻被他摟的更緊。
“王爺......千金之軀......凍,凍壞了微臣......擔待不起......”
“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楚世璃怒道:“我是習武之人,體質當然不能跟你比,你是我大夏朝的丞相,全夏朝僅你一個,你要是出了問題,我怎麼跟皇兄交代!”
葉長歌被他這連環炮一樣的歪理弄得啞口無言,只能無可奈何的笑一聲。緊貼在楚世璃的懷裡,四周縈繞着清新的男子的氣息,溫暖和煦,她忽的意識到,這傢伙已經是個男人了,是個可以娶親的男人了,再也不是當年跟在自己身後的任性少年。
待到她不在發抖,楚世璃才鬆開她,對她說“待在這兒別走”,然後獨自一人匆匆上了樓。
葉長歌隱約覺得不太對,頭頂上那二層小陽臺上傳來小孩的哭鬧聲,還有“噼噼啪啪”的拍打聲,葉長歌不由的退了兩步,覺得受到了驚嚇。
很快楚世璃就下來了,手裡提着兩個小鬼,葉長歌石化的看着那兩個小鬼被楚世璃小雞一樣提溜着放在她面前,都眼淚汪汪的,雙手捂住屁股。
“道歉!”楚世璃短暫的命令。
這倆熊孩子正是上次害她落水的那兩個小王爺,葉長歌扶額,她大概知道了事情原由,只是這倆熊孩子經受連番打擊大概下次遇到她也要繞道走了......
熊孩子小王爺委委屈屈的朝葉長歌鞠了一躬,然後二話不說泣淚奔走。
葉長歌抽搐着嘆了一句:“何必呢。”
楚世璃單手叉腰,“哼”了一聲:“容王家的小子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算了,都過去了。”葉長歌搖搖頭,轉身。
“你去哪兒?”
“回丞相府。”
“丞相府那麼遠!你這樣非着涼不可!”楚世璃攔住她的去路,正色道:“跟我先去把溼衣服換了!”
“去哪兒換?!”葉長歌一愣。
“我府上!”
“我不去。”葉長歌偏過頭生硬的說。
楚世璃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二話不說將她裹緊在狐裘大衣裡然後打橫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往王府走。
“楚世璃你瘋了!”
“誰讓你不聽我的話!”
“你放我下來!要不然我跟你翻臉!”
接下來楚世璃壓根就沒再搭理她,葉長歌深深感受到什麼叫做“人長大了翅膀硬了”,楚世璃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將她抗進了九王府,葉長歌索性將臉埋在柔軟寬大的狐裘裡,抱着一絲僥倖心理希望別人以爲九王爺只是扛了個什麼稀奇物件回去而不是一個人,就算被發現是個人也不至於被發現是當朝第一斷袖美男子葉長歌。
楚世璃將幾件衣物輕輕放在榻上,扭頭對葉長歌說:“趕快把溼衣服脫下來,我讓流彩幫你烘一烘。”
葉長歌應了一聲,發現九王爺還杵在哪兒跟個柱子似的,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呆在這兒做什麼?”葉長歌翻白眼。
“這是我的房間,我不呆在這兒呆在哪兒?”楚世璃顯然沒察覺到重點。
“那我換個房間。”葉長歌擡腿就走。
“沒事,我的房間就是你的房間啊。”九王爺拍拍胸脯豪情萬丈的說。
葉長歌看着他,整張臉都僵硬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我不習慣......旁邊有人......”
“綠柳和南雨他們不是人麼?”
“我不習慣旁邊有......外人......”葉長歌覺得詞窮。
“兄弟這麼多年咱們倆誰跟誰,談得上外人麼!”楚世璃笑盈盈的湊上來伸手就要解她腰帶:
“別客氣,一回生二回熟嘛!”
九王爺說的每一句話都讓葉大丞相心裡發毛,她連退□□退到門邊:“你現在就給我出去!”
“長歌......”
“出去出去出去!”
“砰”的關上門反鎖上,葉長歌背對着門,無視門外抓狂暴走可憐兮兮的九王爺,重重的嘆了口氣。
果然對付這傢伙,只能來硬的,從小性子就這麼賤,本性難移啊,她嘖嘖搖頭。
利索的換好衣服,葉長歌對着鏡子照了照,九王爺身材高大,這衣服就顯得太過寬敞了,她把頭髮重新盤好,捲了捲過長的袖子,轉身。
忽然,她看見楚世璃的枕頭旁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個小玩意,有些眼熟,她走近了仔細端詳才發現是個精巧的瓷娃娃,翩然起舞狀,面容秀美,色澤因爲年歲匆匆的緣故而黯淡了些,但是依然可愛。
這是幾年前,她送給楚世璃的。
葉長歌失笑,她不由得想起來幾年前那個春天,楚世璃不好好唸書被夫子告了一狀在先帝面前,被先帝罵的灰頭土臉,然後垂頭喪氣在自己面前訴苦的模樣。
一個劍眉星目的英氣少年此時卻像一隻被趕出門的小狗一樣坐在自己面前碎碎唸叨着夫子的壞話,葉長歌只能託着下巴聽,聽着聽着走了神,走着走着又回來繼續聽。
就這樣唸叨了兩個多時辰,楚世璃終於覺得累了,他一把抓住葉長歌的袖子哭喪着臉說:“長歌你說我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用心念書唄。”
“本王做不到啊!”
葉長歌睨了他一眼,從袖子裡掏出一隻精緻的桃木小件,攤開他的手放在他手心裡。那是個雕工精緻的小塔,四角飛檐,頗爲氣派。
“這是文昌塔,一個高人送給我的。”葉長歌臉不紅心不跳的胡謅:“有了它就可以安心念書,學什麼會什麼!”
“真的?”
“真的。”
“長歌你真是太好了!”九王爺歡天喜地的撲上來熊抱了一下她,然後歡呼着上躥下跳的就離去
了。
不得不說,小狗向猴子進化的十分成功,葉長歌無可奈何的想。
沒過幾日,葉長歌又遇到了幾個和九王爺差不多的小侯爺,秉承着娛樂大衆的想法,葉長歌故技重施,只是沒想到很快就遭報應了。
九王爺半路攔了她的去路,一副吃癟的模樣,嘴抿的緊緊地,眼眶微紅。
葉長歌準備繞道走,奈何練武之人就是不一樣,飛檐走壁的就擋住了她前進的方向,九王爺氣勢洶洶的問道:“爲什麼這玩意兒柳易也有!”
“他......他學的比你還差呢。”葉長歌說。
“這難道不是給我一個人的麼!”九王爺說着說着就覺得委屈,葉長歌再一次覺得他像一隻不能回家的小狗......
“當然......”葉長歌生生收住了最後兩個字,她幾乎可以看到玻璃心的九王爺眼中那因爲受傷而晶瑩剔透的熱淚。
“其實我還有別的東西要給你。”葉長歌急中生智一把抓住他的肩說:“你跟他們都不一樣,所以,我送你這個!”她摸出那個隨身攜帶的瓷娃娃,放在楚世璃面前。
九王爺被那模樣俊俏姿態華美的瓷娃娃吸引住了,他激動的問:“這真的只有我一個人有麼!”
“是。”葉長歌篤定道:“我何時騙過你。”
“我相信你!”九王爺說:“不過這娃娃和你好像。”
葉長歌愣了愣,一股酸澀發苦的情緒泛上喉口,刺激的她幾欲落淚。
那是......梓宸尋人給她燒製的......是一對,還有一個,彈琴的少年。
可惜,留在了項府,隨一把火,化作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