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一慟,她驀地攥緊了手心,好像握着一顆跳動的鮮活的心臟。如果可以,就拿來填補身體裡無法癒合的傷口也好。
良久,她才慢慢的將東西放回了原處,轉身走到門邊,剛預備開門,卻聽見外面一些動靜。
“九哥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啊!我都這麼久沒有回來了 !讓你陪我出去玩你也不肯!”
“九哥現在很忙啊。”
“忙什麼啊!你是不是和什麼女人攪在一起啊!皇兄都跟我說了!你是要娶赫赫族陽仕公主的人,你要是敢亂來我去告訴皇兄!”
“這都是誰跟你說的!小丫頭片子腦子裡成天在想什麼啊!”
“我不管!反正今天你一定要陪我出去!”
“我不要。”
“九哥!”那姑娘氣急:“你不陪我我就哭給你看!”
“你哭好了。”楚世璃說:“你當我是皇兄啊,什麼都依着你。”
“你!”那姑娘氣急敗壞的哭道:“九哥我最討厭你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雜亂的腳步聲漸遠,估計是楚世璃成功氣跑了一個小姑娘。葉長歌推開門,看見楚世璃操着手依靠在樹幹上,嘴裡叼了根草葉,表情坦蕩蕩......還帶着點滄桑。
“怎麼回事?”葉長歌皺了皺眉頭。
“沒什麼。”楚世璃說:“就是我的一個小妹......你......”他嘴巴長老大,草葉子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
“你的衣服有點大。”葉長歌從臺階上走下來,低頭一邊檢查一邊說,再一次擡頭,楚世璃仍然是一副石化的模樣,倒是兩頰紅的匪夷所思。
“你頭髮......沒弄好。”他伸出手指了指葉長歌的頸部,有些心虛的說。
葉長歌伸手摸了摸,一撮柔軟纖細的髮絲落在她肩頭,楚世璃飛快的跑到她身後說:“我幫你......”
葉長歌也沒再拒絕,任由他折騰,感受到他的動作有些發顫,心中不由嘆了口氣。忽然她斜眼睨到院門外有兩個婢女站在那兒,手裡還端着盤子,看樣子是站了好久。
發現被葉長歌看到了,那兩個姑娘紅着臉逃開了。
葉長歌翻了翻眼睛,覺得自己已經對這種事麻木了,跟一個也是斷袖,跟兩個也是斷袖,斷袖就斷袖好了。
“長歌。”楚世璃忽的開口喊她。
“怎麼?”
“你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有沒有覺得難過?”楚世璃緩緩的將髮簪插入她的鬢髮,雙手落在她的肩頭,握住。
“你不小了,該成親了。”葉長歌說。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肩頭的手驀地變得大力,葉長歌皺眉,她聽到楚世璃的聲音有些沉痛:“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有這麼難麼?”
“問題是,我的答案有意義麼?”葉長歌掙脫了他,轉身,挑眉:“什麼也改變不了你要娶陽仕公主的事實。更何況我並不在乎。”
楚世璃的眼瞳一陣急劇的收縮,葉長歌口中吐出的彷彿是一把利劍,洞穿他的胸口,“嘩嘩”的放血。
“兩國邦交何等重要。”葉長歌說:“犧牲了千萬邊塞將士才換來赫赫族的一時低頭,難道要在你身上前功盡棄麼!”
楚世璃低着頭不說話,只穿着單薄長衫的他在風中顯得有些淒涼而孤獨,葉長歌在心裡嘆息,擡眸看着天邊斜陽,如血的顏色在一絲一絲褪去。這些殘破的光華褪盡了明日清晨,又是一個嶄新的紅日。
“天冷了,你小心着涼。”她走到楚世璃身畔,拍了拍他的肩,感受到他軀體一震:“明日見陽仕公主,帶着病容就不好了。”
剎那間將最後的微光踩在了腳下,碾成塵埃。葉長歌無聲的笑了笑,離去了。
這樣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所謂言不由衷大概也就是如此了,葉長歌停下腳步,身體裡承載的過度的壓抑幾乎要將她撐破,她扶着假山重重的喘了口氣,苦笑。
其實她根本不在乎天下蒼生,黎民百姓。
只要趙家倒了,她就死也瞑目了,其餘的,都算不上什麼。她不過是個孤兒,是個家破人亡的人,是個不祥的人。從沒有別人眼中那般光彩清華,皮囊下藏着的都是腐朽的黑暗。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梓宸也知道......所以當初纔會勸她不要想着報仇,他是害怕她變成這樣的吧。
但是項梓宸你知道麼?你死了,除了仇恨我再沒有活下去的支柱了。
“此話當真?!”
“真的郡主,小蓮看的真真的,就是那個葉丞相,還穿着九王爺的衣服,讓九王爺給他盤頭髮,親暱的不得了。”
葉長歌微微轉過臉,聲音從假山另一頭傳過來,清脆動人,正是先前與楚世璃吵鬧的那個姑娘的聲音。
“真噁心,他還是個男人麼!”
“是啊,據說是個龍陽斷袖。”那宮女壓低了聲音頗爲煽動的說:“前段日子在宮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跟一個琴師有染,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有傷風化。”
“這樣的下三濫!我要讓九哥離他遠一點!”那姑娘尖銳的叫道:“難怪今天九哥對我這麼冷淡,竟然因爲一個這麼髒的男人。”
“郡主,你不就喜歡九王爺對你不理不睬麼.......”
“你閉嘴!”那姑娘氣道:“我還就不信了,我堂堂問筠郡主會被一個臭男人給比下去,他哪一點比我好了!他比我好看麼!比我討人喜歡麼!”
“郡主......他是夏朝第一美男子......宮裡不少公侯家小姐都傾慕她......奴婢知錯了!”
隨着清亮的兩聲耳光,那宮女嚶嚶哭泣起來,葉長歌也沒心思再聽下去。
問筠郡主,是楚毓的第十三個妹妹楚問筠,據說小時候身體不好便一直養在外,此時倒是回來了?
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啊。
她輕蔑的笑了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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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鳴的號角聲好似野獸的沉吟,重重疊疊的籠罩着未央都的天空,一支異族的隊伍正走過未央都最爲寬闊的皇道,朝着皇宮進發。
穿着獸皮窄袖束腰的赫赫族男人們腰間佩着彎刀,好似一尊尊挪動的魁梧雕像,護送着一頂殷紅的軟轎。
這些男人們腰間帽上都繫着鮮紅的帶子,就連爲首吹號人的號角都是逼人的紅色,熱烈的色澤令驕陽也遜色了,行過之處皆是陽剛冷酷的氣息,唯獨在那頂軟轎周圍,繚繞着一抹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嬌美和柔軟。
隊伍前面的一匹棗紅馬上騎着一個男人,絡腮鬍子,黑髮編織盤起,脖子上掛着一長串以各種奇怪形狀的石頭串聯起來的鏈子,那些石頭有的形似獠牙,有的形似刀弓,就連那男人看人的眼神都帶着生人莫近的冷酷氣息,他時而垂眸一一掃過道路兩旁圍觀的百姓,好似一隻剛剛甦醒的慵懶雄獅。
溫弦踏出門檻的時候,恰巧看見這一行隊伍浩浩蕩蕩的過去,震耳欲聾的號角聲讓他不由得捂住了耳朵,皺眉。
他眼睜睜看着赫赫族的大司命漸漸遠去,然後退回牧雲齋,頭也不回的說:“排場還真是大。”
“怎麼你很羨慕?羨慕就入朝爲官,以太后疼愛你的程度,想要個和他差不多的排場我相信不會太難。”清清冷冷的男中音好似千年堆積的玄冰之中盛放的一朵雪蓮,動聽又帶着幾分神秘妖嬈:“更何況,還有一個對你非比尋常的丞相大人。”
溫弦皺了皺鼻子,一隻手往後伸扯住了簾子,簾子那頭隱約有個男人纖細的輪廓,似乎正在洗澡。
“你敢拉簾子,我保證你不能活着踏出這牧雲齋的門。”那男人不動聲色的說。
“我溫弦是被嚇大的麼?”溫弦撇撇嘴,漫不經心的說,順帶着晃了晃手腕。
“你!”簾子那頭的男人氣結。
“不過你也是閒的慌。”溫弦也不再逗他了,收了手背在身後沉吟道。
“呵,我只是想知道,執念的力量究竟有多大。”那男人幽幽的笑道:“據說,那是可以顛覆一切的力量啊!”
“你也不怕到時候收不了場。”溫弦皺了皺眉頭。
“不是還有你那個神通廣大的丞相大人麼。”那男人輕笑:“相信她,不論是什麼樣的事都能收場。”
“他什麼時候變成我的了?”溫弦哼了一聲反問。
簾子那頭傳來揶揄的低笑聲,溫弦眼角危險的一跳,猛的拉開了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