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房間內,林沖緩緩站起了身形,目光閃爍地對窗外道:“會寧來人?哪個派你來的?”
窗外尖細聲音道:“自然是大仙知派我來的!”
林沖吸口氣:“你是薩滿?大仙知如何知道在下的?”
窗外道:“本是不知你,不過粘罕回去了會寧,報告上京情況,言你武藝超羣,必然不死。”
林沖疑惑道:“又怎會找到此處?”
窗外嗤笑一聲:“我女真兵馬雖然撤走,但上京留有無數眼線,只要你不死,找你還不算難事!”
林沖心中暗罵,什麼撤走,說得好聽,如喪家之犬逃跑罷了,而且也根本沒有帶離多少人。
就看劍如詭靈,不知何處起,已經落到了青石一邊。
趙檉思索一遍,心內將此事打了腹稿,便開始繼續喝茶。
“棄,棄子……什麼棄子?”不知道爲什麼,蕭裡質聽到這兩個字後,心中更加亂了起來。
扈三娘道:“郎君還是小心爲上。”
上京這邊的房舍基本都是兩層門,最外面是單開的風門,裡面還有一層對開的木板門。
隨後他打開了風門,這時天色已經徹底黑暗,小門小戶的,院裡也沒燈籠可掛,只能依靠星月還有屋內漏出的燭光辨物。
林沖既然有野心,肯定不會默默無名,怎麼也該是將領之類,到時詢問一些金國之人,只要林沖用了本名,就應該能夠問到,哪怕他不用本名,但他此刻形象特殊,也未必就打探不着。
扈三娘低聲道:“這人是會寧那邊的薩滿,殺了不會有什麼事吧?”
因爲天色漸黑下來,所以外面房門已經拴緊,林沖對扈三娘使了個眼色,接着轉身往外屋走。 ωωω⊕ тt kán⊕ C○
他計算極爲縝密精妙,連着說話,覺得對方的裝神弄鬼心思已經得到滿足,拿捏時機,閃電轉身一劍刺出,而尖細聲音準備開口,收緩不住,正是混身氣機最鬆懈之時,林沖的劍出手,尖細聲音也吐出了一個字來。
這其實倒也不難理解,在報仇和找到扈三娘之間,扈成選擇了先和妹妹團圓,畢竟祝家莊滿門都沒了,而整個世上扈成只有扈三娘這一個親人,而且還是親妹妹,自然要以當下才爲最重。
“不會下棋沒關係,我擺副殘局自娛自樂,蕭姑娘幫着收放棋子就好。”
林沖不由眉頭微擰,“上使,上使去了哪裡?”
那麼二人能去哪裡?林沖不可能再留秦境,按照當年的天下形勢判斷,大抵有三地可去,分別是遼、金與西夏。
“那……大仙知尋找在下何事?”
宗弼死了,希尹也死了,希尹不在,那麼他手下單線聯繫的線頭和下面那些諜子便全都斷了,或許宗瀚還知道一些,可這暫不說,自家到底要怎麼辦纔好?
她心中着慌,不知道如何是好,計劃還沒有成功,上京便丟了,完顏希尹也死掉,那麼她還能找誰聯絡?
找宗瀚嗎?可眼下又去哪裡尋找宗瀚?
“蕭姑娘,閒來無事,下盤棋吧。”趙檉看着蕭裡質慌里慌張的樣子,笑着說道。
林沖殺完那尖銳細聲之人後,在院中挖了個大坑,將此人頭顱屍身埋了進去,隨後回屋把染血的衣物脫掉,塞進了竈下,一把火點燃,片刻化爲灰燼。
林沖此刻,絲毫不受對方言語干擾,專心致志掌劍,待那人退到籬笆泥牆旁邊,眼看着就要隱進陰影,就瞧他手腕忽然一個怪異反轉,從不可能的角度橫向使力。
那樹枝輕柔難經,可趙檉卻好像比貓兒還輕,如同飛鳥一般站到了樹頂柔枝處,他俯瞰下去,這樹其實極高,可以看到府中各處的場景。
就在這時,林沖嘴角微微一揚,身子鬼魅般轉回。
片刻後,林沖盯着窗那邊的一處牆角,恭謹道:“上使還開在下玩笑,還請上使現身。”
林沖淡淡道:“殺都殺了,有事也沒有辦法,一個薩滿巫師,竟然也敢來與我耀武揚威,就算是宗瀚來了,我都不會搭理,這人又算什麼東西!”
趙檉搖了搖頭,也不言語,只是作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足足一個多時辰過去,趙檉深吸一口氣後站起身,他眼中閃爍着異樣的神采,整個人都彷彿飄逸了許多,輕輕一甩袖子,燭臺上九根蠟燭皆滅,隨後腳下彷彿滑行一般出了堂門。
林沖此劍,與尋常劍法的閃電流星甚或勢如奔雷不同,飄忽陰魅,無聲無息,就刺到青石旁。
林沖聞言輕彈手中黑劍,冷冷笑道:“大仙知又如何,剛纔這人本領已經是宗師,還不是被我一劍殺了?就算大仙知到來,也難擋我誅邪劍法。”
至於遼,那時遼已日薄西山,想來林沖不會那這麼沒有眼光。
“棄子是已經沒有用,再起不到什麼作用的棋子,合該放棄,所以叫做棄子。”趙檉緩緩說道。
他倒也思忖過,實在不行,就讓兩人打一場生死鬥算了,可這般卻又有點太不負責,於扈成不算公平。可沒想到的是,扈成聽說了扈三娘還在世,竟然悲喜交加,激動不能自已,直言若是能找到扈三娘團聚,和李逵的這段仇怨便可以先放一放。
可是這動靜只吐出一個字,就變成了怒吼:“啊,你……”
就看他身子飛速後退,想要退出肩中劍刃,可林沖的身子比他更快,前衝之勢,那劍居然又深入了三分,已經是斷筋傷骨了。
趙檉心中分析,若只是扈三娘一個,並不好找,恐怕最後要張榜天下尋覓,只是那也無妨,他自有這份權勢。
所以就當着扈成面允下他此事,幫其尋找妹妹,讓這對兄妹能夠再聚。
首先西夏是沒他影蹤,回鶻那邊則更不可能。
“你是我大金軍中副將,大仙知找你自然是軍事,林沖,你怎麼還不請我進去,莫非想要違抗大仙知的命令嗎?”尖細聲音有些不耐煩。
就這時候蕭裡質進來,蕭裡質此刻頗有些坐立難安,六神無主,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
既然能推測出二人大致的去向,那麼只要掃平女真,二人自然便會現出蹤跡。
“噗嗤”一聲,黑劍洞透他右肩而過。
林沖神色沉如水,一言不發,只是身形追縱,如影跟隨。
剩下的就是金國了,趙檉判斷,當年林沖和扈三娘離開東京之後,十有八九投奔女真去了,只是不知道眼下在女真的哪裡。
林沖又道:“上使莫要捉弄林沖了,還請進屋一敘。”
“我,我不會下棋……”蕭裡質確實不會,可就算會下也沒有心情。
由轉日針改成的誅邪劍法,威力並未減弱,來往出招之間還是轉日針的鬼魅特色,只是針變爲了劍,各有所長罷了。
同一時刻,他身後不遠處的一塊青石旁發出尖細動靜:“林……”
趙檉頭也不擡地道:“圍住了,沒氣了,自然就全吃了。”
到了外面,天色雖黑,但各處都有燈籠之類照明,他袖中莫邪劍輕輕一吐,接着似乎受劍機牽引,人飄到一棵大樹旁邊。
外面空無一人。
半晌,依舊沒有動靜。
尖細聲音頓時大驚,呼叫出口:“林沖,爾敢!”
只聽得“咔咔,嗖”一串聲響,竟然是黑劍平切了過去,直接從那人肩內削至頸下,隨後,一顆大好頭顱帶着半片脖子,直飛上了半空,血噴三尺,濺出五步……
“林沖,你一個小小的副將,莫非敢殺我?我可是薩滿大巫師,殺了我你也不要再想活……”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另外就是寸有所短,尺有所長,紅線飛針確實厲害,可也有不適合比斗的環境,他是馬上戰將,又時常衝殺軍陣,這轉日針就有些不太合用,所以便想改頭換面此種武藝。
林沖反握黑劍,來至木門,抽開門栓後朝兩邊一拉,露出外面的門來。
也不是掠躍,就如同閒庭信步一般,踩着粗大樹幹便走到上面枝杈,接着再繼續向上。
這時他的身影也徹底顯現出來,一身黑衣,臉頰瘦削,雙眼泛魚白,脣薄似刀。
這一劍,其實要稍稍早過尖細聲音開口的時間,乍看是同時,實際上卻微早了一些。
尖細聲音大叫一聲,想要躲閃卻實在來不及,這劍太過於陰辣,哪怕他自身武藝高超又擅長輕身隱匿,但還是無法徹底躲過。
“可是……”蕭裡質臉色蒼白地盯着棋盤:“那麼多子,怎麼就沒有用了呢,放在那裡擺着也好啊,放棄了不是太過心狠?”
趙檉看着種彥崇和扈成離開,嘆了口氣,他倒是沒有如何規勸扈成,畢竟這等血海深仇,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都不合適勸說。
沒人迴應他,剛纔的尖細聲音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院中靜謐冷肅。
林沖立刻賠笑道:“馬上,在下馬上就開門請上使進入。”
那麼就剩遼、金和西夏。
蕭裡質疑惑道:“剛纔我看好幾個空隙都能放一樣顏色的棋子,怎麼就能圍得住呢?是你在與自己作弊,故意讓另一面贏吧?”
外屋其實就是個位於兩室中間的竈房,前面便是房門,他走到大鍋柴火旁邊,手掌微微一動,那柴火內立刻有黑光一閃,悄無聲息到了他手中,竟是一口通體漆黑如墨的寶劍。
趙檉喝了口茶,斜睨她眼:“什麼叫與自己作弊?那片棋子叫做棄子,因爲沒有什麼用處了,放棄掉纔是正理,不然反而是累贅。”
田虎那邊林沖不會投奔,畢竟梁山與田虎曾有些嫌隙,而且無論後來宋江征討田虎,還是黃孤潛伏臥底,都沒有發現過林沖二人蹤跡。
可是他已開口,那處牆角卻全無動靜,就連秋日夜晚常冒的蛐蛐都沒了叫聲。
他改動這門武藝有兩點考慮,第一自然就是轉日針使用起來太過娘氣了。
可是扈三娘和林沖在一起,卻並非那麼難了,林沖這個人自從上了梁山之後性情大變,已經不是當年的唯諾之夫,有了野心和手段,怕是不會甘心隱居山林。
林沖道:“娘子不必擔心,收拾一下,早點安歇吧。”
他再怎麼也是豹頭環眼的昂藏大漢,就算身體有隱疾暗恙,可並非是宦官,扯着紅線,蘭花指飄動,馭使細小銀針,成何體統?有些太不像話了!
趙檉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棋盤那一大塊空白,忽然臉上浮現出一抹奇怪的表情,接着竟彷彿中了定身法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起來。
他其實已經發現了尖細聲音的真正藏身之處,卻假意不覺,連番出言示弱低頭,只爲關鍵時刻突擊襲殺。
蕭裡質無奈,只得取來棋盤,看着趙檉擺了個不認得的棋陣,然後邊想邊兩面對弈。
扈三娘擔憂地道:“可是這人說是大仙知派來的,大仙知在金國地位超凡,隱隱國師而居,而且聽聞武藝已入化境……”
林沖這一劍,是根據轉日經武藝改的誅邪劍法,大體都還是轉日經的路數,只不過將那紅線飛針換成了寶劍。
不過很顯然,扈成是沒有本事找到扈三孃的,但是他願讓步,趙檉自然也樂意從中斡旋,扈成找不到扈三娘,不代表他也找不到。
她想找個理由和趙檉提出返回中京,然後趁機逃跑,希尹都死了,上京也丟了,之前的謀劃已經實行不了,還留在趙檉身邊幹什麼?
她可不想最後被趙檉察覺自己是女真人,那就慘了,別看趙檉整天笑眯眯,但可心狠手辣着呢。
蕭裡質越看越氣,最後道:“陛下,我走了!”說完轉身就往外走去,竟忘記了回中京逃跑的說辭。
她雖然不會下棋,但站在旁邊觀看,總是瞧出些門道,就看趙檉忽然下手吃了一大片棋子,她頓時驚道:“怎地就全吃了?”
也就是說,林沖面對窗子那邊的說話,其實都是在使詐,他根本知道尖細聲音不在此處,卻對着空氣講話,只爲麻痹對方。
看他此刻目光言語,似乎之前的尖細聲音就藏在窗子那側陰影內。
轉眼午夜時分,四周靜寂非常,但忽然小院內輕風吹起,竟突兀地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身影模糊朦朧,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要往哪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