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個月,竟發生了這般多的事兒。”
馬擴神色複雜,喃喃自語。
金人被打退了,韓縣長佔據了中原,建元稱帝,趙宋被趕到南方,簽下揚州之盟……
這一樁樁事兒,每一件單獨拿出來,都足夠令天下震動,如今卻在這四五個月內一齊發生。
談興忠趁機說道:“陛下很欣賞馬兄的才能和品性,一直派人尋找。”
馬擴苦笑道:“陛下厚愛,令馬某汗顏。”
阮炯安排道:“馬兄這段時日在獄中受苦,暫且先安頓在館驛之中,晚些再給你接風洗塵。”
馬擴已經知道金人來襲的事情,正色道:“兩位無需管我,防備金人要緊。”
……
轟隆隆!
三千輕騎外加六千戰馬奔騰的威勢,格外駭人,一路上捲起陣陣煙塵,如一條黃龍。
完顏銀術可陰沉着臉,心情差到了極點。
這一路走來,所過村莊空無一人,別說錢財了,就連鍋瓦瓢盆都沒留下。
田中未割完的糧食,更是被一把大火燒了個乾淨,顆粒未留。
他們此行乃是輕裝上陣,只帶了幾日乾糧。
再度趕到一個村莊,眼前蕭條的一幕,讓完顏銀術可心裡咯噔一下。
只見他大手一揮,吩咐道:“去一隊人搜查村莊。”
下一刻,一小隊衝入村莊。
片刻後,騎兵回來稟報道:“萬戶,村中空無一人,屋中所有家當都被帶走,田裡莊稼也被一把大火燒了個乾淨!”
完顏銀術可面色難看,他沒想到齊國官員竟做的這麼絕。
念及此處,他猙獰道:“放火,把村子燒了!”
“是!”
麾下騎兵應道。
很快,村莊燃起熊熊大火,上百間屋子付之一炬。
一名謀克問道:“萬戶,眼下該如何?”
燒了村子雖解氣,可對他們眼下的處境,卻沒有絲毫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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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親衛提議道:“不如直接南下劫掠!”
“對!”
“直接南下!”
“南方富庶,錢糧女人多的很!”
這些金兵前幾個月南下嚐到了甜頭,根本沒把齊國放在眼裡。
齊國、宋國都是漢人,一樣孱弱,見到他們只會像狐狸一樣的逃跑。
至於完顏宗望慘敗,純粹是他廢物。
完顏銀術可冷冷看了一眼麾下:“別忘了元帥交予我們的差遣!”
一時間,親衛們紛紛閉嘴。
沉默了片刻,完顏銀術可下令道:“最多兩日,南京道的援軍就會趕到,不能久待。去真定郡看一看,若搶不到東西,便打道回府。”
三千騎兵再次啓程,直奔真定郡而去。
……
“金人來了!”
消息傳到府衙,談興忠面色一變,起身道:“本官去城牆上看一看。”
阮炯說道:“我隨你一起去。”
說罷,兩人帶領一羣快班捕快,匆匆來到城樓之上。
轟隆隆!
戰馬奔騰聲,自官道遠處傳來,談興忠只覺腳下的城樓都在微微顫動。
哪怕知道騎兵無法攻城,談興忠等人心中還是忍不住驚懼。
這便是騎兵的恐怖之處。
聲勢駭人!
守城都如此,若換成野戰面對騎兵,可想而知士兵的心理壓力有多大。
漸漸地,黑壓壓的騎兵出現在視野中。
眼見守城的弓手們開始騷亂,談興忠高喊道:“大家莫慌,金人只有三千,郡城城高池厚,騎兵無法攻城,南京道的援軍很快就到。”
一番安撫,總算穩住了軍心。
三千騎兵狂奔而來,距離郡城一里地的時候,忽然調轉馬頭,開始繞着郡城轉圈。
原先安全距離是六百步,這是三弓牀弩的極限射程。
但自打容城一戰後,攻城炮大放異彩,安全距離也從六百步提升到了一里地。
完顏銀術可並非莽夫,相反格外精明,狡詐。
完顏宗望的慘敗,讓他對齊國極爲忌憚,就算不信完顏宗望,還能不信完顏婁室?
繞着郡城轉了一圈,見城樓上人影綽綽,防守嚴密,他心知沒有攻城的機會,於是下令道:“撤!”
“萬戶,咱們這就走了?”
然而麾下金軍卻不樂意了。
此次南下,本想再劫掠一番,結果別說錢糧女人了,連根毛都沒撈着,這讓他們如何甘心。
完顏銀術可冷聲道:“你等想違抗都帥的軍令嗎?”
完顏宗翰的威望如今已達到頂峰,麾下女真人都服服帖帖。
“金人撤啦!”
眼看着金人騎兵離去,城樓之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阮炯不由鬆了口氣,旋即嘆息道:“唉,雖無傷亡,可治下大半的糧食都付之一炬,憑白浪費了。攤丁入畝推行後,百姓們好不容易迎來豐收,卻不曾想遇上這檔子事兒。若秋收再來一次,可如何是好?”
河北百姓這一百餘年是真苦啊。
內有黃河氾濫,外有蠻夷入侵,遼國在時,幾乎每年都會南下打草谷。
哪怕簽訂了澶淵之盟,可小摩擦依舊不斷。
要知道,在唐時,河北與河東可是北地之糧倉啊,供養長安與洛陽。
時至今日變成這樣的局面,就是因爲丟失了燕雲十六州。
北方蠻夷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談興忠遙遙看着金人離去的背影,冷笑道:“以官家的性子,絕不會吃下這個悶虧,等着看罷。”
……
……
果然,完顏宗翰出兵襲擾真定府之事,引來了完顏吳乞買的不滿,下旨問責。
可完顏宗翰早有準備,就兩個字,沒糧。
同時,順勢找朝廷要糧。
完顏吳乞買也不傻,滿口答應,但就是不撥糧。這招是他和宋國學來的,宋國還欠着他們二十萬石糧草,每次去要,都說馬上就給,但就是不給。
大同,戰俘營。
种師中等一衆將領,蹲在地上圍成一圈,手中拿着樹枝,在地面上比比劃劃。
“折將軍太過冒失,若屯兵清源縣,等待本官趕到太谷,兩面夾擊太原外的金軍,完顏宗翰必敗無疑。”
“四萬打兩萬,優勢在我,交戰之初,勝負猶未可知,然劉光世這廝卻臨陣脫逃,導致戰局潰敗,本官能怎麼辦?”
“劉光世庸才也,豎子不足與謀。”
“……”
戰俘營的日子枯燥,且金人可不會給他們甚麼禮遇,每日吃的與豬食無異,餓不死就行。
無奈之下,衆人只得苦中作樂。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种師中等人擡頭看去,就見完顏希尹率領一隊親衛,朝這邊走來。
衆人扔掉手中樹枝,紛紛站起身,神色忐忑的看着對方。
來到近前,完顏希尹開口道:“种師中,姚古,伱二人可以走了。”
嗯?
种師中與姚古一愣,神色警惕道:“你們願放我等離去?”
完顏希尹答道:“齊國皇帝贖了你等。”
齊國皇帝?
衆人再次愣住了,就算要贖他們,那也是大宋贖,這齊國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然而完顏希尹卻根本沒打算解釋,揮揮手,身後親衛便架着兩人離去。
目視二人離去的背影,折可存急了,忙問道:“我呢?”
“你?”
完顏希尹嗤笑一聲:“繼續留在此地!”
說罷,全然不顧失魂落魄的折可存,轉身離去。
……
卻說种師中與姚古被帶離戰俘營後,一路來到大同城中。
在一間府邸中,被侍女伺候着洗了個澡,換上一身新衣裳,然後就被押上了馬車。
直到上了馬車,种師中還沒緩過神,依舊稀裡糊塗的。
“這齊國又是怎麼回事?”
聞言,姚古苦笑道:“我哪裡知道。”
戰俘營很封閉,外界信息根本無法獲取,他們對外界局勢的認知,還停留在幾個月前。
种師中皺眉道:“難道新皇改國號了?”
姚古神色虛弱道:“你我二人在這胡亂猜測也沒用,待回去之後,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他先前胸口中了一箭,好在沒有傷及肺腑,但卻失了不少血,戰俘營條件又艱苦,身體虛弱的很。
“也是。”
种師中點點頭,開始閉目養神。
……
……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整個東京城都陷入歡慶的海洋之中。
按照往常,各部院官員休沐三日。
但今年卻沒有休沐一說,依舊忙碌的很。
無他。
夏收了!
韓楨坐在垂拱殿審閱奏摺,當看到真定府送來的奏疏時,不由雙眼一亮。
金兵退了,這是預料之內的事兒。
讓他意外的,是找到了馬擴。
馬擴此人還是很有才能的,且外交經驗豐富。
定下遠交近攻的戰略方針後,之所以遲遲沒有行動,就是因爲沒有尋到合適的人選。
現在馬擴找到了,那麼前往西域聯繫耶律大石的事宜,也該提上日程了。
同時,金國那邊也傳來消息,种師中與姚古正在押解往燕京的路上。
韓楨已經提前交代燕京那邊的守軍了,一手交人,一手交屍骸。
批完手上的奏摺,韓楨吩咐道:“宣林叢入宮覲見。”
“是。”
劉昌躬身應道。
片刻後,小蟲邁步走進大殿,拱手道:“韓二哥喚俺何事?”
目前能跟他這麼說話的,也就只有小蟲、猴子幾人了。
“坐。”
韓楨招呼道。
待小蟲坐下,他問道:“密諜司整頓的如何了?”
小蟲答道:“差不多了,架構已經搭建完畢,底層密探以及百戶、千戶經過斥候營的歷練後,對情報整理能力,也有了顯著提升。”
韓楨點點頭,吩咐道:“國內情報由陸甜負責,不用你操心,手下的密探可以散出去了。”
聞言,小蟲正色道:“具體側重哪邊?”
韓楨說道:“金國爲主,趙宋其次,西夏再次,大理放在最後。”
“俺明白了。”
小蟲鄭重地點點頭,起身道:“韓二哥若無其他事兒,俺就先走了。”
“等等。”
韓楨右手虛壓,問道:“我聽說你最近往樊樓跑的挺勤,天天找那個蘇淺淺?”
“嘿嘿。”
小蟲訕笑一聲,尷尬的撓了撓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韓楨呵斥道:“傻笑個甚,你也老大不小了,有這心思很正常。若真心喜歡,就娶回家去,成親生子,屆時我去跟陸甜說,整日往樊樓跑像甚麼樣?”
小蟲磕磕巴巴地說道:“這……這不用麻煩韓二哥了,俺自己心裡有數。”
韓楨擺擺手:“沒出息,滾罷。”
“韓二哥俺先走了。”
小蟲逃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