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一看到這裡就知道了應該怎麼辦最好,既能節省成本,又能緩衝水流。”
“九哥,你說我是不是和你一樣失憶了?”銀手低聲問道。
杜九言打量他。
“我會不會是個學富五車的世家公子,我的家族是個名門望族?我小時候頑皮走丟了,然後遇險後失憶?”銀手道:“說不定,哪天我就認祖歸宗了,嘖嘖……我的身份,高貴到嚇死人。”
杜九言道:“你幾歲開始有記憶的?”
“我能記得八歲時的事情。”銀手笑着道:“八歲前年紀太小了,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什麼片段,有具體的人物嗎?”杜九言問道。
銀手點頭,“有啊,很多小乞丐在一起討飯吃,我還和人打架來着。”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我騙你的,其實我能記得很小的時候啦,反正一直是乞丐。不可能是什麼富家公子。”銀手道:“再說,哪個富家公子身邊不是跟着許多伺候的人,哪有可能將他們的主子丟了。”
杜九言也這麼認爲,不過,萬事都不能篤定,“有機會,我們一起查一查。”
銀手點頭。
“九言,”焦三站在前面一個棚子裡喊她,杜九言過去,小蘿蔔和花子鬧兒則由顧青山和喬墨陪着。
大家都去了棚子裡。
這邊不住人,放着兩張桌子和幾把矮腳的凳子,爐子上燒着熱水,咕嚕咕嚕不知煮了多久,杜九言看到了田大人,一個五十歲左右瘦小的男子,看人的時候眼睛眯着,視力不好。
“杜先生,”男子拱手道:“在下田卯,是工部遣來的漕官,早就聽說您大名了,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杜九言拱手回了禮,“田大人客氣了,我不過一個訟師而已,過譽了。”
“請坐請坐,”田卯給大家倒茶,將茶杯送給陳朗的時候有些奇怪地撇了他一眼,“這位是……”
陳朗微微頷首,“在下姓陳。”
田卯怔了一下,覺得陳朗有點熟悉,但又不熟悉,應該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失禮了,只是見陳先生有點熟悉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田卯道。
陳朗沒有解釋,笑了笑。
桂王掃了一眼陳朗。陳懷安要是回京城,自然認識他的更多。聽說他當年點了狀元后,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
畢竟魯章之之後,他是時隔近二十年的三元及第。
文章也被天下讀書人爭相傳閱。
陳朗低頭喝茶,倒不迴避。田卯官階太低,和他並無來往,就算記得也不會記得很清楚。
一陣安靜之後,桂王問道:“這李工頭叫什麼,多大年紀,什麼地方的人?你說他失蹤前在你這裡領了銀子,領了多少?”
每個月初五的時候,賬房會過來對賬結算工錢,然後錢從縣衙撥,由田卯監督付錢。
這個月耽擱了三天,初八纔來的。
“此人叫李二,是常德人,今年四十歲。初八的下午,他在我這裡結算了二百三十二兩七錢。但是他沒有立刻走,而是讓人買了酒菜,和賬房一起,就在這裡吃酒了。”田卯認真答了。
其實論起來,田卯雖然沒有官職,但他是工部派遣的,正常來說,劉縣令就算不用敬着他,但也不敢用居高臨下的語氣和田卯說話。
如果真這樣,田卯也會不高興。
但這會兒,田卯是半點沒有不高興,彷彿就應該如此。
“喝了多少?”桂王問道。
“我們三個人二斤酒,他酒量很不錯,一個人就喝了一罈。走的時候都快半夜了,搖搖晃晃的。”田卯說着又道:“對了,他就住在旁邊的棚子裡,那邊搭了五六個棚子,他的人和他都住在那邊。”
“從你這裡走了以後,他沒有回去睡覺?”桂王問道。
“我問過跟着他的工匠,沒有人看到他回去,就算和他同住的人也沒有。”田卯道:“他身上帶的錢也沒有蹤跡。我這兩天就在猜,會不會是他掉河裡淹死了。”
“淹死了也要把屍撈上來,”桂王帶屍大過來,就是這個目的。
田卯點頭應是,奇怪這位劉縣令怎麼突然變的這麼認真負責了,他可是聽說,劉縣令爲人又慫又軟,什麼人都能欺負的。
“他帶來的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一直都在?互相能作證嗎?”杜九言問道。
“這個我沒有仔細查。說實話,我覺得他要不然就掉水裡淹死了,要不然就帶着錢逃走了。那天夜裡正好下雨,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田卯細眯着眼睛看着杜九言,又指着外頭道:“您來的時候看到了嗎,從我們這裡回他住的地方,也要走個一盞茶的時間。圩埂很陡,搞不好他就失足從圩埂滑下去,掉水裡去了。”
“現在水流大,人淹死了,屍體都不曉得飄什麼地方去了。”田卯道。
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見天的下雨後,水位上漲水流湍急,人要真掉下去,還不知道被衝去哪裡,或者被水底的雜草纏住。很難找上來。
杜九言看向桂王。
桂王和她一起出來,兩人圩埂沿上,桂王低聲道:“這個人,一定要找到。”
“你是收到了什麼消息?”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失蹤了派人找找,找不到也就算了,畢竟衙門的人手也不多到可以隨意派遣。
桂王道:“那到沒有。但這個人是工頭,是他負責這次河壩所有的工匠,就連水中那些大石,都是他安排負責的。”
“你的意思是,寧願費點力氣,確認他真的是意外死亡,也不要僥倖?你是擔心,這河堤造的有問題?”杜九言問道。
“是,”桂王看着水面,凝眉道:“這種事說不清,畢竟不是小事。如果有人造假,就算銀手治水再有本事,也無濟於事。”
“今年沒事,那明年呢?如果真突然潰堤了,後果不可設想。”
杜九言轉頭打量着桂王,高高地揚起眉梢,“就剛纔這一瞬,忽然覺得劉縣令這張臉很順眼。”
“王爺啊,您認真辦事的時候,浩然正氣,令人傾到。”
桂王眼睛一亮,衝着她拋了個眼色,“言言是被我感動了嗎?”
“有的,被你爲國爲民的心,感動了。”杜九言拱手道。
桂王盯着她咂了咂嘴,神色猥瑣。
“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並肯定你會像只糞球,停都不停就滾到水裡去。”杜九言道。
這個猥瑣的人,定然是在想昨天親吻的事。
她都沒打死他,他居然還有臉在她跟前得意。
桂王咳嗽了一聲,“你要是蜣螂,我願意做糞球。”說着,加快步子逃走了。
杜九言心裡啐了他一眼。
桂王吩咐焦三,“帶人沿途去找,再四面八方打聽一下,有沒有人見過此人。”
焦三應是,帶着捕快去辦事。
“喊幾個腦子清楚的工匠來。”桂王道。
“是!”田卯應是,親自去找李二帶來的工匠,過了一會兒,就來了兩個渾身溼漉漉的工匠。這些人幾乎每天都要泡在水裡,所以皮膚黝黑不說,手的指節和膝蓋都因爲溼氣而扭曲變形,另外一個走路時腰都直不起來。
都是老實人,進來就跪,桂王讓韓當搬了凳子過來,“坐着說吧。”
兩人渾身滴水,不敢坐更不敢拒絕,又小心翼翼地坐了半個屁股。
“你們工頭什麼性子,尋常對你們如何,缺錢嗎?”
兩個人中的年輕一位,道:“我跟他出來做事有五年了。我們專門跑河道做工。他人很好,對我們也很不錯,畢竟像我們這樣的手藝,是一年比一年少。”
“我們常年在水裡,就算不被淹死被水沖走,也是活不長的。所以只要還能幹活,他都不小氣。”
“別人都說會李頭是帶着錢跑了。我們覺得不可能,他缺錢不缺錢我們不知道的,但是他肯定看不上這二百兩的。以往結賬五六百兩一千兩的銀票也見過,他都沒有動心,哪可能爲了二百兩就跑。”
旁邊年紀大的男人點頭附和。
“但是他不見了,你們認爲可能是什麼?”桂王問道。
兩個想了想,年老的那個回道:“那天晚上暴雨,他又喝酒了,很有可能掉水裡去了。”
“他水性好,要是平時肯定沒事,可他喝酒了就不一樣了。而且那麼大雨,又黑漆漆的,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桂王頷首,道:“水裡的事,還有幾天能做完?”
“還……還有一天的工期。”
“去做事吧,有事會再喊你們來。”桂王道。
兩人應是又要起身磕頭,田卯拉着兩人出去了,“就知道磕頭,話都說不利索,快去快去。”
兩人一迭聲的應是,又到圩埂下面,拴着繩子進水,繼續做事了。
問了一圈,說法都差不多。
就是一樁普通的人口失蹤案,不普通的是這個人的身份以及他身上帶着的二百多兩銀子。
“看看初八的夜裡,這邊有沒有盜賊出沒。”杜九言和跛子道。
“好,我去查。”他說着去辦事,想起什麼來,又道:“河岸很滑,你擔心點。”
小蘿蔔反倒還好,身邊都跟着人護着,只有杜九言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纔有可能出事。
杜九言和他笑笑,道:“你也注意安全。”
跛子頷首去辦事。
“咳咳……”桂王在她身後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