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的馬車進入太極宮後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羽林衛就在馬車邊跟着,誰又會多想呢?就因爲這一點大意,婉柔有驚無險進入了太極宮。
巍峨的宮殿,瓊樓玉宇伴着琉璃瓦,小時候曾經來過這裡,可記憶早就模糊了,就當是第一次來吧。馬車停在了甘露殿外,襄城並沒有急着下車,因爲婉柔還有事情要做呢。長劍閃着明亮的寒光,放在襄城脖子上是如此的不合適,可是婉柔必須這麼做,她必須見到李世民才行。從馬車到甘露殿還有十五丈的距離,這段距離必須由襄城帶她走過去了。
當襄城邁出馬車的時候,容仁亮整個人都懵了,怎麼馬車裡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又是怎麼進去的?容仁亮沒法多考慮,因爲那劍可還在殿下脖子上放着呢,抽出唐刀,容仁亮大喝道,“大膽,速速放了殿下,否則讓你粉身碎骨!”
婉柔纔不怕容仁亮的威脅呢,她這一生死亡都見過無數次了,又豈會怕這些虛張聲勢的話。容仁亮不敢動手的,如果敢的話,還用得着說這麼多廢話麼。
容仁亮的吼聲沒有鎮住婉柔,卻招來了上百名羽林衛,殿外值班的衛士全都聚攏了過來,就連羽林衛副將桓慶也提着刀衝了過來。
一看到襄城旁邊的女人,桓慶心中就是咯噔一下,這女人好鎮定,難道她就不怕死麼?“大膽的女子。可知道擅闖皇宮者,殺無赦!”
桓慶在威脅着。婉柔眼中卻射出一道光芒,她知道單單一個襄城並不能保證她接近甘露殿,但是這個桓慶就不一樣了。羽林衛副將,在羽林衛士兵心中的威望是不用多說的,只見婉柔手拍了拍襄城的肩膀,身子就從襄城身後越了過去。婉柔的速度非常快,她早就等着這個機會了,又豈會輕易放過。
當婉柔衝過來的時候。桓慶臉上的錯愕可想而知了,面對上百羽林衛,還有人敢硬衝上來,那麼這個人不是傻了,就是在找死。自負勇武,桓慶持刀去接,可是卻不知道婉柔手法相當的凌厲。她劍尖輕點刀背,接着身子一旋,左手就多了一把匕首,幾乎是在一剎那間匕首就落在了桓慶脖子上。匕首很鋒利,只是輕輕地觸碰了下,血就順匕首流了出來。“桓慶,你說你的人會不會在乎你呢?”
桓慶額頭上冷汗直流,這個時候的他那可真是驚嚇有之,不甘有之了,桓慶不怕死。可不能這麼死啊,他桓慶正是大好年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豈能甘心?
不用婉柔說什麼,周圍的羽林衛就猶豫了起來,桓慶畢竟是羽林衛副將,除了趙衝就屬桓慶最大了。婉柔要的就是這一點猶豫,趁着羽林衛士兵投鼠忌器的功夫,婉柔已經扯着桓慶走了好幾丈。
甘露殿外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李世民不可能不知道的,就在婉柔擒住桓慶的時候,李世民就在幾名親衛的護衛下走出了宣政殿。
雖然面對刺客,李世民卻一點都不驚慌,從戰場上走出來的男人又豈會怕一個刺客。李世民並沒有急着下達射殺刺客的命令,因爲他想知道這刺客爲什麼要來太極宮,而且他覺得這個女人很眼熟。
停住腳步,婉柔細細的打量了下站在殿外的李世民,不得不說李世民很有股氣勢,“咯咯,我的好二叔,咱們這麼久沒見面,你就這麼對待自己的侄女麼?”
婉柔的話已經在明顯不過了,李世民心中暗暗吃了一驚,竟然是她。李婉柔,曾經那麼可愛的女孩子,現在卻變成了這樣的人。
深深地吸了口氣,李世民緩緩地擺了擺手,“放了桓慶吧,就算殺了他,對你也沒什麼用處!”
“當然,我不想殺他,但是二叔也得給侄女點信心不是,難道二叔怕了麼?若是二叔怕了,但請直說便是,婉柔絕不會笑的!”
婉柔語氣裡的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了,李世民並沒受這個刺激,激將法對他來說早就沒用了。皺了皺眉頭,李世民還是擡手說道,“都退下吧,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準靠近甘露殿半步!”
等羽林衛退下後,李世民轉過了身子,面對着甘露殿,他邊走邊道,“想談話就放了桓慶,朕給你一柱香的時間,若你不進來,就別說朕不給你機會了!”
李世民進了甘露殿,婉柔也沒多想,她直接將桓慶推到了一邊。還算李世民是個男人,若是連跟她李婉柔說話的勇氣都沒有,那李世民這個皇帝就太失敗了。
甘露殿裡靜悄悄的,而殿外也是一點雜聲都沒有,此時甘露殿周圍已經聚集了上千羽林衛,他們都在等待着殿裡的消息,只要李世民一句話,他們就可以將李婉柔斬殺與殿內。
桓慶沒有管脖子上的傷痕,他的眼睛死死地望着甘露殿,李婉柔怎麼會來太極宮,難道她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麼?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李世民沒有急着說話,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婉柔,不得不承認,婉柔和長樂真的很像,皇家這麼多兒女,也只有長樂、婉柔和婉順有着略微凸起的額頭。李世民倒不擔心婉柔會暴起殺人,他相信這個侄女不會那麼蠢的,更何況他李世民也不會真的傻到獨自面對李婉柔,就在這甘露殿裡至少有着十名侍衛在守護着,只要婉柔敢有異動,就會被射成刺蝟。
“婉柔,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放不下麼?”最終還是李世民先問出了口,他的眉頭深深地鎖着,似有萬千憂愁一般。
婉柔輕輕的笑了。那笑容裡更多的是一種鄙夷,“放下?二叔。你又放下了麼,若你放得下,爲何又如此在意侄女呢,還將房俊關了起來,什麼謀反,呵呵,還不是怕他和我聯繫過密麼?”
不得不承認婉柔說的是真的,可是李世民還是面色不變的說道。“就算你說的很對,那又如何,自古以來,不都是這樣麼。你一直恨朕,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當年是你父親贏了,朕又是什麼下場?”
“別的我不敢說。至少我父親比你更寬厚,他絕不會如你那般對自己子侄趕盡殺絕的!”婉柔不斷的冷笑着,她那位父親爲人如何,她是非常清楚的,因爲他的寬容仁慈太坐上了太子之位,正因爲他的寬厚。才被這位二叔踩在腳下。李世民不是個好人,可是他有句話說對了,在皇家不能夠太仁慈,因爲太過仁慈往往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李世民是有些不服的,他攥緊拳頭。沉聲道,“朕讓婉順活了下來。難道你不該謝謝朕麼?”
“哼,假仁假義,又何必說出來,若你真在乎婉順,爲何得知她被火燒死的時候,你一點表示都沒有?”
婉柔已經不想再談下去了,那些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她來太極宮也不是爲了鬥嘴的。將腰間掛着的布袋取下來,婉柔隨手丟在了桌上,“好好看看吧,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傳國玉璽。如今玉璽交給你了,我人也落在了你的手中,也該放房俊出來了!”
李世民沒有去看布袋裡的東西,他相信這都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婉柔已經沒必要再造假了。
深深地吸了口氣,李世民略有些疲憊的問道,“婉柔,你就甘願爲房俊去死麼,你要知道,朕不會容許叛逆存在的!”
聽了李世民的話,婉柔的臉上浮起了一絲久違的幸福,她仰起頭嘲弄道,“好二叔啊,你又怎麼可能懂?既然房俊可以爲我去死,我爲何不能爲他去死呢?有些事情,你理解不了的。不過,我不得不說一句,你做人不怎麼樣,運氣卻是相當的好,居然能碰到房俊這樣的渾人,他明明可以站得更高的,卻甘願讓你擺弄來擺弄去的。”
李世民被噎得不輕,他是無法理解房遺愛和婉柔的感情,可是卻不能說她什麼都不懂。有些事情他李世民別任何人看的都透徹,但是作爲帝王,就算不願意也得去做,因爲維護皇權是必須要做的。
“婉柔,真想問你一句,十幾年過去了,難道你心中的恨還是那麼的深麼?難道朕這個皇帝做的不好麼,爲了大唐,真日夜操勞,戰吐蕃、徵突厥,朕讓大唐威名遠播,在內,朕受萬民敬仰,難道這些還不夠麼?若是你父親繼位,他就一定能做的比朕好麼?”
李世民的神態有些激動,他想不通,爲了做一個明君,他做出了多少努力,爲何就沒有一個理解他的人呢?房俊覺得委屈,長樂覺得委屈,觀音婢也覺得委屈,可是他李世民的委屈又有誰在乎過。帝王也是有心的,有心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會有喜怒哀樂,彷徨與委屈。別的人有委屈了可以哭可以找個肩膀發泄,唯獨他李世民什麼都不能做,他要維持一個帝王的尊嚴,他還要做一個高高在上的人。
婉柔似乎並沒聽進去多少話,等着李世民停下,她緩緩笑道,“二叔,你知道你最錯的地方是那裡麼?不是人人都盯着這個皇位的,若是你當年放過我父親,我李婉柔何苦整日與仇恨爲伍。還有房俊,若他有不臣之心,早在月氏他就該佔據可汗浮圖城自立爲王了,有一點你必須要承認,只要房俊佔據可汗浮圖城,在讓左武衛守住多瑪城,到時候馬爾康的党項人北上呼應,你將毫無辦法!”
李世民承認婉柔說的都是真的,而且情況可能還會更糟糕,西部咽喉被掐,不光商路不通,還很有可能讓大唐所有不穩勢力羣起響應,就拿嶺南宋家和山東世家來說,這些人誰有真正的和大唐一條心了。李世民從沒想過,房遺愛能在短短几年時間裡積起如此大的影響力。
看着婉柔嘲弄的眼神,李世民心中暗歎了口氣,也許這個時候真該下定決心了,他李世民還能活多少年呢,未來的大唐終究要留在那些年輕人手中的。房遺愛是個難得的奇才,要麼用他,要麼毀了他,可是毀了他,誰來爲大唐開疆拓土呢?李世民突然發現自己找不出一個比房遺愛更優秀的人了,長孫衝麼?不是瞧不起長孫衝,這個長孫衝可以執筆當一文豪,卻不能爲大唐打下赫赫威名。
“婉柔,你想讓朕如何對你,難道你就不能給朕一個機會麼?”李世民的語氣帶着一種懇求,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用一種懇求的語氣面對一個人,而這個人還是他的侄女。
婉柔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不知爲何,她的淚水緩緩地流了出來,是感動還是悲傷亦或者不甘,誰有說的清呢?轉過身,婉柔只留下了一句話,“機會是同等的,你付出什麼,我就會付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