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意漸濃,空中烏雲朦朧仿若打翻了硯臺裡的墨汁,擴散的陰霾不散。
四五個文武走上宮殿的石階,當前一個小眼睛文官單手扶正頭上的官帽,捧着手裡的卷宗神情嚴肅地走進木門。
一行人穿過幾間殿宇,在養心殿門外等了稍許,便走進門去。
李嘉披散着長髮,如同野人一般,頭上還冒着煙,兩個宮女那些蒲扇不斷地扇動着,旁邊是數盆冰塊,幾人剛入宮殿,就是絲絲寒氣撲面而來,渾身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臣等拜見陛下。”幾個人抱拳道。
李嘉順手做了個動作示意他們平身,旁邊的宦官走過去,從他們手裡接過一盤錢幣,放在李嘉面前的案上。
“這些是冰鎮酸梅湯,乃是我在邕州時,就做的,今日嘗來,也是合適,爾等嚐嚐,滋味不錯!”
“多謝陛下!”幾人猶豫了片刻,瞧着那一碗的涼意,心中一動,也不再猶豫,直接端起來往嘴邊送。
一碗冰鎮酸梅湯入了肚子,三人瞬間舒坦了許多,背脊上的汗水,瞬間消散了些許,心中感動,真是皇恩浩蕩啊!
“這些,就是神武通寶嗎?”李嘉眼前的,就是一排黃澄澄的銅錢,內圓外方,正反兩面刻着都是神武通寶四個大字,嶄新的,聞着都有股香味。
“是的,陛下!”楊有義站起身,說道:“咱們依照開元通寶之例,每千錢6斤4兩,皆是上好的五銖錢,與市面上的流通的錢幣更勝一籌!”
“每貫錢,獲利多少?”
“由於少府寺提供了不少便宜的銅料,每貫錢能得利三百錢!”
“嗯!”李嘉把玩着這枚上好的神武通寶,心中卻在思量着。
開元年間,一個錢監每年鑄錢3300貫,花費銅221200斤、鉛3700斤、錫500斤。其中銅佔物料重量的83.5%。出來的銅錢含銅量70+%。火耗高達18.8%。
每千錢6斤4兩。當時的鑄錢成本每1000錢需要花費750錢。算是歷代比較高位的了,即使是這樣,官鑄銅錢也有1/3的利潤。
如今這每貫三百錢,與唐時高一些,但也不算太離譜。
李嘉盯着這上好的銅錢,在手心不斷地把玩着,心裡頭有些滴血。
別看朝廷賺的錢多,但都是辛苦錢,而那些民間的私錢鑄造者,他們纔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
這些人並不會去開採銅礦,而主要是從官錢的內外邊緣剪鑿獲取銅料,或者乾脆銷熔古代重錢,然後鑄造輕薄多加鉛錫的私錢,謀求超額利潤。
當時有“來子”、“荇葉“、“鵝眼錢“、“綖環錢“等,號稱“入水不沈,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斷數,十萬錢不盈一掬,鬥米一萬”。
古代的鬥米萬錢的傳聞,不是米價貴,而是錢不值錢了。
“銅料還是太多了,這會讓那些人有可乘之機!”李嘉沉聲說道,辛辛苦苦爲他人做嫁衣這種事,他想想就感覺心裡難受,堵得慌,這天底下竟然還有人敢佔皇帝的便宜。
“可是,陛下,若是銅錢太薄,可百姓們就不收不用了!”楊有義出聲說道。
“也不用太薄,你仔細聽我說!”李嘉笑着說道。
“咱們這也不是前唐了,法子和模具也要規範化,每一枚銅錢,也要相差不離,儘可能的把成本給壓下來,銅料減少些許,就銅佔七成五吧!”
“最近軍械司不是弄了水磨嗎?你們也可以去看看,讓水磨來壓錢,銅錢上的紋路也弄的漂亮些,若是有人修剪,一眼也就能看出來!”
皇帝的建議讓衆人不禁腦洞大開,紛紛拜服。
隨後,大理寺又呈上厚厚的一疊卷宗,放在李嘉面前的案上,不由得讓皇帝有些癢癢。
這是最終秋決定名單,看上去整個紙上都充滿了煞氣,兩個宮女低着頭倒退着幾步,拿着東西走出了殿室。
李嘉翻看着面前的卷宗,厚厚一疊,上面密密麻麻地寫着蠅頭小字,幾乎全是人名。寫在上面的絕大部分人,他根本不認識。
殺妻的,殺友的,販鹽的,甚至還有聚衆造反,一個小財主,突然發神經,在山溝裡稱帝,以殺豬的爲將,算命先生爲相,以村莊爲國的笑料,看到這,李嘉都有些忍不住想笑。
“天底下,鬼迷心竅的人很多,能夠鬥朕笑樂的,卻是少之又少,罷了罷了,一些愚民村婦罷了,又懂個甚,這樣殺了倒也可惜,流放到占城去罷了!”
每當看到那些不該死刑的,李嘉就會採取流放的策略,爲帝國添丁增口。
那些案件有疑點的,他就會打回去,讓大理寺,重新審判,不能冤枉一個好人。
“通知大理寺,添上這麼一條規矩,即日起,若是在法場裡有人口喊冤屈的,就重新打回來,擇日讓大理寺重新審理,寧願讓百官們忙碌一些,絕對也不能冤枉一個無辜的百姓!”
“諾——”
無數的人命,對他現在來說只是一個個文字符號罷了。宣紙和黑字之間,蕭殺之意因人們的情緒瀰漫。
大夥兒都沒吭聲,只剩下時不時“譁、譁”兩聲翻動的紙張的聲音。
李嘉看了很久,或許下面等待的官吏們腿都站麻了,但他依舊不着急,反覆看了幾個來回,從卷宗裡想檢查出不合適的地方,但什麼也沒查出來,因爲有些人名幾乎都不熟悉。
這是被關押在大牢中,被審判的官吏名單,上面有他們的口供,以及其他的佐證,李嘉更是小心謹慎,一一進行審查,不懂的,甚至還需要諮詢一旁等候已久的宰相。
雖然有些難聽,但官吏們命的確更重要一些,他們可是精英,必須慎重。
這個時候,李嘉才知道賜坐。
終於,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李嘉甩了甩手,揉了揉眼睛,伸手提起毛筆,在硃砂裡來回蘸了幾下,在卷宗上寫上一個:準。
隨後,又呈上一份聖旨,這是翰林院寫的詔書,目的是重新訴說對於販賣私鹽的重處,以及私鑄銅錢的罪處,基本上更嚴了一些,牽連到了家屬。
這時,他才能緩口氣,從椅子上起身,開始召見臣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