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娛樂週刊”所說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沒有所謂的演唱會事件,沒有所謂的西雅圖事件,沒有所謂的娜塔莉-波特曼事件,沒有所謂的“速度與激/情”事件,也沒有所謂的“炒作門”事件。所有的所有,只是“娛樂週刊”爲了一己之私、爲了娛樂至死、爲了利益至上,捏造出來的。
不僅如此,隱藏在這些事件的背後,卻是一個更加真實也更加生動的“藍禮-霍爾”。
默默地堅持志願者工作,默默地投入音樂創作,默默地致力表演突破,始終腳踏實地地在藝術家的道路上,堅毅前行;“一個人的演唱會”,不是爲了炒作,也不是爲了宣傳,而是爲了一個承諾,一個令人心碎更令人惋惜的承諾。
但,就是這樣的一名藝人,卻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揹負着罵名,淪爲千夫所指的對象。在娛樂至死的當代社會裡,如此諷刺,如此荒誕,如此可笑,卻又如此現實。
站在此時此刻的時間交點之上,回顧過去一週的點點滴滴,所有的言語都剎那間消失,瞠目結舌,羞愧難當,不知所措。
沉默,真相水落石出之後,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是因爲震撼,也是因爲羞恥,更是因爲尷尬,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裡,無法發生,也無地自容。
對於媒體來說,這是一次恥辱,甚至比女巫審判還要更加羞恥的侮辱;對於網友來說,這是一次撞擊,高高在上的嘴臉漸漸開始土崩瓦解,顯露出隱藏在背後的脆弱和渺小。
這不是一記耳光,僅僅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個背影和一個輪廓,卻比耳光和拳頭還要更加兇狠、更加犀利,生猛而利落地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嚨,胃部的灼熱在道德的拷問之中,熊熊燃燒。更加可笑的是:他們擁有道德底線嗎?
他們可以昧着良心,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嗎?他們可以選擇性忽略,繼續譴責藍禮-霍爾嗎?他們可以暫時性失聰,忽然之間就對“炒作門”沒有任何關心,彷彿自己從來不曾參與其中一般嗎?
事情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真實和虛僞的光影交錯,映襯着“炒作門”事件的來龍去脈,真正的惡意炒作者名利雙收,而真正的受害者則風雨飄搖,這不是魔幻現實,而是真實社會。
歡迎來到二十一世紀!
漫長的沉默,漫長的壓抑,羞恥和尷尬悄悄蔓延,回過神之後,媒體們和網友們終於清醒了過來。他們必須做出迴應,他們必須做出反擊,於是,鋪天蓋地的言論,猶如洪水一般,洶涌而至。
咒罵,指責,批判,嘲諷,怒斥。
所有的矛頭,所有的箭矢,所有的攻擊,齊刷刷地指向了“娛樂週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將他們淹沒,就連一絲還擊的空間都沒有留下。
首當其衝的排頭兵,卻是“滾石”。
這本高舉“反對藍禮”大旗的綜合雜誌,第一時間發表了義正言辭的聲明,強烈譴責了“娛樂週刊”捏造新聞、製造混亂的醜陋行爲,認爲這是對整個新聞行業的侮辱,同時也對整個社會造成了不可磨滅的負面影響。
在聲明的最後,“滾石”用簡短的言語表示了歉意,在沒有經過查證之下,刊登了錯誤新聞,誠摯地向讀者道歉。但,整個道歉的篇章僅僅只有三句話而已,輕描淡寫、一筆勾銷,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責任和過錯,而是把這一口黑鍋死死地扣在了“娛樂週刊”的腦袋上。
不過,現在所有矛頭都指向了罪魁禍首,“滾石”的機智和果敢,成功地處理了危機,轉移了焦點,然後,“娛樂週刊”淪落到了千夫所指、衆叛親離的境地;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娛樂週刊”想要拖着“滾石”一起下水,他們現在也已經焦頭爛額、自顧不暇。
當初的收穫多麼輝煌、多麼成功,現在的境遇就多麼淒涼、多麼糟糕。
“毀謗?污衊?捏造?隱藏在娛樂至死的背後,新聞行業的沒落和墮落纔是真正的發人深省!”
“這到底是一次新聞炒作的誤入歧途,還是一次私人恩怨的糾纏不清?康奈爾-麥格雷戈,屢次製造混亂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從證據確鑿到證據無效,短短一週時間裡,社會法庭到底發生了什麼?而羅列證據的檢察官又到底怎麼了?”
“一己之私所導致的社會災難——’炒作門’折射出來的社會問題。”
“‘娛樂週刊’的迷失和墮落,他們到底是如何走向失足的?”
“真相大白之後,那麼,’娛樂週刊’是否欠了藍禮-霍爾一句道歉?”
“公衆人物的揭露與毀謗,僅僅只有一線之隔,到底應該如何界定?”
“鋼絲繩上的狂舞,’娛樂週刊’身敗名裂!”
“欺騙了全世界的男人,不是藍禮-霍爾,而是康奈爾-麥格雷戈!”
“那個說謊的男人,他到底還說了哪些謊言?”
……
口誅筆伐,鋪天蓋地的口誅筆伐,所有媒體——真正意義上的所有媒體,齊刷刷地將槍口指向了“娛樂週刊”以及康奈爾-麥格雷戈,強大的聲勢遠遠超過了數天之前針對藍禮-霍爾的批判和質問,似乎所有媒體都迫不及待地加入進來,爲了顯示自己的清白,於是紛紛表達了強有力的譴責。
這纔是山呼海嘯!這纔是天崩地裂!這纔是無處可逃!
“紐約時報”和“紐約客”的專題報道,此時才真正彰顯出威力:
他們將矛頭指向了整個新聞行業的娛樂至死現象。現在,媒體們爲了凸顯自己的職業道德,也爲了撇清之前的負面報道,他們不得不第一時間做出迴應,避免引火燒身,於是,“娛樂週刊”和康奈爾就成爲了最好的怒火轉移對象。
從娛樂媒體到社會媒體,更進一步到政/治媒體,紛紛進行了相關報道,展開了相關討論。
“炒作門”的跌宕起伏、起承轉合,真正地將娛樂至死、利益至上的媒體文化放在了檯面之上。
雖然說,過去十年時間裡,“無冕之王”漸漸地走下神壇,地位、聲勢和影響都已經非同往昔,相關專家、相關領域持續不斷地討論着如此現象的社會根源;但,始終沒有能夠真正地引起矚目,也沒有能夠真正地引發重視。
這一次,藉助着“炒作門”的熱度,藉助着頒獎季的聲勢,社會學者、媒體專家以及公衆人物等等都站了出來,表明立場、發表言論、重申意見,希望能夠引起更多注意。
於是,“娛樂週刊”和康奈爾就成爲了反面教材的典型案例,轟轟烈烈、浩浩蕩蕩地引發了連綿不絕的討論,死死地釘在了恥辱柱上。可以預見的是,這一次新聞事件很有可能會伴隨着“娛樂週刊”長長久久地連綿下去,終身無法擺脫。
如此走向,如此發展,確確實實已經脫離了控制,漸漸走向了未知的局面,無人可以預測;只有時間,也只有歷史,才能看到這一次事件所產生的影響。
其中,“紐約時報”再次搶走了無數風頭,布萊德利-亞當斯專門撰寫了一篇社論,標題爲,“康奈爾-麥格雷戈:又一個斯蒂芬-格拉斯(Stephen-Glass)!”
1998年,美國發生了一起轟動整個北美乃至世界的新聞造假案。
二十五歲之前,斯蒂芬-格拉斯任職於“新共和”雜誌,並且廣受歡迎;同時還爲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其他頂尖媒體撰稿,是整個紐約都廣爲人知的著名記者。
但二十五歲那一年,因爲一篇離譜的新聞報道,人們發現了斯蒂芬涉嫌造假,完全憑空捏造出了整篇新聞。一夜之間,斯蒂芬跌落谷底。
經過調查之後,一共檢查出四十多篇新聞報道,斯蒂芬僅僅只是在少量事實的基礎上,大量捏造、僞造、再創作、再加工成爲報道,甚至文章之中的大量人名、地名、事實都是根本不存在的。這不僅僅是虛假新聞,完全就是杜撰新聞。
造假案爆料出來之後,迅速成爲了當年最轟動的案件,斯蒂芬徹底離開了新聞行業;同時,這也成爲了娛樂至死的時代開端——因爲當年斯蒂芬的新聞稿件,娛樂噱頭和熱議焦點就是成功的最大籌碼。後來,這起事件在2003年被好萊塢拍攝成爲了電影,“欲蓋彌彰”。
現在,布萊德利將康奈爾-麥格雷戈與斯蒂芬-格拉斯擺放在一起討論,經歷了十四年之後,娛樂至死已經成爲了一種社會文化,深深地影響着方方面面。
文章之中強調,在娛樂至死的文化之下,記者們不再滿足於爆料、秘辛和內幕,他們甚至開始僞造事實、推測事實、演繹事實,“看圖說故事”或者是“自行憑空想象”,亦或者是“胡編亂造”,在足夠的利益驅使之下,新聞,已經不再是新聞,而是小說劇本——還是低俗劣質的那種。
這一次的新聞事件就是如此。“娛樂週刊”的實體銷量和網絡瀏覽數據雙雙創造了新高,取得了難以想象的利益回報,正是在足夠的利益驅使之下,康奈爾願意鋌而走險,炮製出了這起事件。這對於新聞行業來說,尤其是娛樂產業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更爲殘酷的是,在頒獎季的學院公關之中,捕風捉影的流言和傳聞,往往能夠成爲扭轉現實的關鍵鑰匙。於是,名利場之中的毀謗和污衊,漸漸登上了大雅之堂,成爲謀求利益的有效手段。道德的淪喪,消失在了鎂光燈的斑斕之中。”
文章末尾,布萊德利點到爲止卻意味深長地寫到,引發了無數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