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紡織廠中。
上次決戰過後,阿爾泰爾將那堵壞掉的破牆重新修補了一番,至少住的時候不算漏風。平心而論,她對自己的手下們一點兒都不上心——因爲從本質上來說她就不需要手下。那些人走也好,留也好,和她都沒什麼關係。就好比一個人其實可以用手抓飯吃,用筷子可以讓這個過程文明一點、體面一點,但也不是必須的……真的逼急了,用手抓着吃照樣沒問題。
她和她的手下們,差不多就是這種關係。
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阿爾泰爾都坐在那張破舊的沙發上默默沉思,雙目緊閉,什麼也不幹,看上去像是在打盹兒。但其實,她是在借用某種“超遠視距”監視政府人員的一舉一動,並暗自盤算這些行動對自己會產生什麼後續影響……總之是在做很重要的事。
至於那些手下……白天沒事兒的時候,他們基本都會出去逛街,見識一下這所謂的“神代之地”究竟有着怎樣的神奇之處。這幾位都是來自不同世界的主人公,有些人所處的世界在物理法則、王國政治結構乃至基礎設定上都和現實世界有着巨大差異,這難免會讓他們對現世產生巨大的好奇。被造物們很容易就被這獨特的文化吸引了,前幾天,他們還遵照約定,在晚上九點鐘之前回來……越到後面,回來的時間越晚,有時甚至會拖到凌晨一兩點鐘。
對此,阿爾泰爾一清二楚,但也沒說什麼……她和這些被造物的交易都是一錘子買賣,沒有下次,又何必擔心他們是否會對這個世界產生興趣呢?
反正最壞的情況莫過於——自己請來的人毫無例外地背叛了自己,加入米特奧拉的陣營,然後聯手來打自己一個。若是真的落到那種境地她也不慌,僅憑這些貧弱的被造物,根本不可能傷到她的本源。
只要在沙發上坐着,靜觀其變就是了……
————
“布里茨殿下?”她忽然出聲,反倒把正在拼模型玩的布里茨嚇了一跳,“這裡就你一個人嗎?”
“嗯?”他看了一下表,現在是半夜十一點四十分,而這棟廢棄的建築裡空蕩蕩的,除了他和阿爾泰爾之外,竟然真的沒有別人了。
“啊……確實,白亞翔把卡隆硬拉出去了,說是要帶他去享受一下夜生活,騎士小姐的行蹤我不清楚。”布里茨一邊說着,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幅徽章外形的傳呼機,“我現在就和他們聯繫……”
“不必了。”阿爾泰爾溫柔地打斷了他,“餘的本意是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思考一些事情……不介意的話,今晚你也去找個好一點的賓館住下吧。順便也抽空和他們聯繫一下,就說——今晚先不必回來了,明天早上十點在這裡集合,大戰將至,餘有必要和諸位闡述一下作戰的步驟。”
她說這話頗有些顧影自憐之意(反正在布里茨眼裡是這樣),感覺像是整個世界都把她給拋棄了似的……
布里茨深深地看了阿爾泰爾一眼,沒說什麼,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禮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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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差不多走遠後,阿爾泰爾再度從破爛的沙發上站起來,對着空無一人的倉室笑道,“餘已經將不相關的人都請出了現場……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不介意的話,還請解除僞裝吧。”
……
不得已,大雄只好暗暗“嘖”了一聲,摘下頭上的【石頭帽子】。
“原來你看得見這個啊?”尚未開始博弈,就已經被扳下了一城,這讓大雄微微有些不爽,“那我之前這麼小心翼翼……合着全都白費了。”
“白費倒不至於。”阿爾泰爾隨性地笑了笑,“野比殿下,你或許已經猜到了……餘並不是用肉眼觀察世界的,而是靠短時間內的高速信息交換。簡單來說,餘的感官是和人類羣體意識、網絡之類的東西連在一起的,當大多數人都忽視你的時候,餘自然就看不到你。可現在……你都走到餘的跟前來了,餘若是再察覺不到這些小把戲可就說不過去了吧?”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彷彿看穿大雄的最高級別僞裝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那麼,告訴我,野比殿下。你這次前來又帶來了怎樣的消息?”她伸直了雙臂,做出一個極其中二的動作,一面笑問道,“你應該還記得上次餘所說的話吧?這次見面,不是盟友就是敵人,沒有別的周旋餘地了……餘三番五次地放過你,若是再不有所動作,只怕……難以服衆。”
……
再一次和阿爾泰爾相對峙,大雄已經失去了所有強大的力量,變回凡人。他也確實體會到了那種人與神爲敵時的無力感……對手的容錯率可以容忍她犯一千個錯誤、一萬個錯誤,可只要自己犯一個錯誤,當場就得完蛋!
真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啊……
一邊想着,大雄一邊暗暗咬牙,猛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矩形的裝置,高舉過頭頂!
“滴——!”“咔擦!”
裝置的前端亮了幾道紅光,像彈簧 刀片一樣,猛地彈出來半截,紅色的閃光燈開始有規律地跳動着。
阿爾泰爾的笑容驟然變冷,她或許也早就料到大雄對“正義”二字的執迷不悟,聳了聳肩,攤開手,冷笑道,“野比殿下,餘的耐性快要被你耗盡了……你東躲西藏了這麼些時日,原來還是沒有放棄對付餘。上次,餘記得你可是很有自信的,你的自信源於未嘗一敗的肉體……那麼這一次,你的信心又是從哪兒來的呢?就憑這個……遠程起爆裝置?”
她毫不費力地就看穿了大雄手中的裝置是什麼原理,正因爲如此,其臉上那股不屑和嘲諷更加明顯了,“你在這間破舊的紡織廠周圍埋了什麼嗎?如果是的話,就請引爆吧……也讓餘見識見識這些物理炸彈的威力。”
“阿爾泰爾……我勸你不要這麼做。”大雄緊張地舔了舔嘴脣,對方的有恃無恐無疑讓他陷入了被動,“聽我慢慢給你講。”
“在我們旁邊的中國,有一位非常厲害的科幻小說家……他叫劉慈欣。小衫曾經借我看過他寫的《三體》,裡面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職業,叫做面壁者。”大雄勉強地笑了笑,舉着引爆器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這幾天的埋頭苦幹、一言不發,讓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那個職業……同樣都是負重前行,同樣都是用戰術不遺餘力地欺騙對手,只爲了能達到最後的那個目的。”
“不要小看我,阿爾泰爾!”他別有所指地強調着,還往前跨了一步,擺出一幅要和對方同歸於盡的瘋狂表情,“我知道,以你的實力,完全可以在我按下按鈕之前就殺了我……但只要檢測到我的心跳清零,另一個藏在基地中的引爆器就會立刻發送信號,起爆炸彈,我的計劃一樣可以完成!”
“是怎樣的計劃呢?”她饒有興致地問道。
……
很好。
她開始感興趣了……這意味着阿爾泰爾不會在下一秒放出某種即死攻擊,把自己一下子磨成灰燼。別看剛纔大雄一幅要捨身取義的樣子,其實他比誰都怕死……他只是在給自己爭取一個把話說完的機會罷了。
現在機會來了,他必須要好好把握住。
“我製造出了一種神經性病毒,它和世界上的任何一種病毒都不一樣,主體是由納米粒子構成的,內部載有微型電腦。這類病毒可以入侵人類大腦中負責管理記憶的那部分,並進行關鍵詞搜索,一旦搜索到相應關鍵詞,病毒就會強行抹掉那一部分記憶,並對個體的大腦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我已經儘可能將其降低了,但是很遺憾,仍舊是不可避免的……”大雄注意到,阿爾泰爾那冷若冰霜的臉開始有了一絲變化,她似乎已經提前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不妨猜猜,檢索的關鍵詞是什麼?”
“……是餘的名字吧?”阿爾泰爾的語調中多了些莫名的意味,似乎介於讚許和鄙夷之間,“真是讓餘意外,野比殿下。爲了對付餘一個人,你竟然會採取這樣撒網式的手法,拉上全世界的人做代價……大腦對碳基生物而言是至關重要的器官,那裡的損傷,可不是一句簡單的‘我很遺憾’就能蓋過去的。”
“這個世界的人類知道嗎?你對他們做的事……或許是餘多此一舉了,他們當然不知道。就法律而言,你做的事和我一樣,已經踏入了‘不可饒恕’之列。”
“哼……你對我的印象似乎還停留在那些漫畫、動畫的作品中呢,阿爾泰爾。那個陽光、開朗,卻又稍微有些怯懦的少年。”大雄輕輕甩了甩右手上的引爆器,這一刻,他的笑容充斥着陰暗和恐怖,像極了一個標準的黑手黨教父,“可惜的是,我已經長大了。”
……
“請讓我繼續下去吧,阿爾泰爾……”大雄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這種病毒是用噴霧的形式裝載的,絕對密封,而且隱蔽性很高。我花了將近一個晚上的時間,用空間轉移技術將它們灑向世界各地,這會兒應該都安放好了……而只要我按下這個按鈕,所有的生物炸彈都會起爆……‘對阿爾泰爾病毒’將會朝人口衆多的地方擴散。預計在三十分鐘以內,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會成爲患者。”
“不要小瞧我的能力……我做的炸彈每個只有巴掌那麼大,但是疊在一起,差不多能有喜馬拉雅山那麼高!如此大量的數目傾倒在世界各地,只要它們入侵大型城市中的水循環系統,藉助空氣流動、海上水循環、航空航海系統、食品配送、昆蟲鼠疫傳播,感染全世界是完全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