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回意的想法也不能說是錯誤的,結合他自身的狀況,這是比較穩妥的處事方法,本來市裡批給傳染病醫院的規劃用地面積只有現在的三分之一,是傳染病院過去的領導班子又積極爭取到了現在的面積,可面積大了未必是什麼好事。
在嚴回意看來,這好比你本來只有能力住兩室一廳,非得弄個獨體別墅,問題是,房子是毛坯,哪有那麼多錢去裝修?本來按照原有的用地面積,政府撥款再加上醫院貸款應該不難將新醫院建起來,現在倒好弄了這麼大一塊地,還要搞綜合診療樓,哪兒弄錢去?就算把錢借來,醫院建起來,得多少年才能把錢還上?
反正嚴回意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他認爲潘俊峰在這方面和趙飛揚有一拼,都是好大喜功,他不喜歡承受太大的壓力,負重前行的滋味可不好受。
許純良能夠理解嚴回意的謹慎,他問了嚴回意一個問題:“嚴院,假如我能弄來錢,把醫院的綜合病區給建起來,您支不支持?”
嚴回意擡起雙目望着許純良,他相信許純良有這個能力,以他和許純良相處的經歷來說,這小子更有膽色。
許純良道:“我知道,您在這裡也就是一屆,管理上求穩,可現在醫療市場這麼卷,咱們是不進則退,既然市裡給了咱們土地,財政上又給撥款,政策上也有支持,爲什麼不趁着這個大好的機會幹點事?我問過專家,咱們傳染病院的規劃設計都是相當合理的,只要錢能到位,馬上就能開工,按照正常的建設進度,兩年內,一期傳染病區就可竣工,綜合區可在四年內竣工,這可都是在您的任期內。”他只差沒直接說都是你的政績了。
嚴回意一顆心怦怦直跳,誰不想在自己的任上乾點事,但是他當副手當慣了,習慣於聽從命令服從指揮,不習慣做決斷,而且來到傳染病院之後又被本土勢力孤立,每件事都推行的不順利,所以他纔有了不求無功但求無過的想法。
但是如果自己真能在任期內將新的傳染病院給建起來,不說功蓋千秋,他的名字也必將載入傳染病院的歷史,所有人都會記得他嚴回意爲東州傳染病院做過的事情,至少百年內每一位供職於傳染病院的員工都會記得這醫院,這大樓是在他任上建起來的,想到這裡嚴回意頓時激動了起來。
“純良,你真能建起來?”
許純良點了點頭。
嚴回意道:“如果……如果伱能建起來,我就無條件支持你……你……我也想做點事,爲官一任造福一方……方……我……我……”
許純良從嚴回意激動的表情已經知道自己將他成功說動,低聲道:“想要儘快達成這個目標,要鬥爭還得要團結!”
許純良雖然剛剛來到傳染病院,但是已經看出嚴回意已經被領導層集體孤立了,其他人針對嚴回意是一方面,嚴回意自身的手段也有關係,想要儘快掌控局面,不但要立威,而且要善於分化對方的內部,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想要達成目標,必須有勁往一處使。
在許純良看來,潘俊峰和嚴回意之間並沒有什麼勢不兩立的仇恨,表面上看,嚴回意的空降擋住了潘俊峰的晉升之路,可歸根結底還是潘俊峰的自身條件不夠硬,就算嚴回意不來,也不一定輪得到他上位,說不定上頭又派來其他人。
而且潘俊峰今年才四十二歲,他還年輕按照平海省內規定,公立醫院院長四年一屆,連任不得超過兩屆,四年之後,潘俊峰四十六歲,他連任兩屆才五十四歲可以說前景還是很好的。
在傳染病院嚴回意最大的障礙其實是書記孫爲民,在東州的醫療系統內,孫爲民這位書記對醫院業務上的事情屬於介入比較多的。
這也是有特殊原因的,上任院長錢忠明因貪腐落馬,在嚴回意到來之前,傳染病院主持工作的是孫爲民,孫爲民也利用新舊交接的階段建立了自己的班子,這其中就包括他和潘俊峰心照不宣的聯盟。
嚴回意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他對許純良的絕對信任,哪怕是他本來猶豫的事情,只要許純良決定去幹,他就會無條件支持,比如推進建設新醫院這件事,本來他非常猶豫,抱着能拖就拖的態度,但是許純良的這番話已經成功燃起了他的鬥志。
新醫院從選址到申請批地,政府撥款,建築規劃設計,這林林總總的事情全都是潘俊峰在負責,所以潘俊峰要比嚴回意更瞭解這個項目,許純良在見過嚴回意之後,也將地塊面臨的情況通報了潘俊峰。
看到許純良提出的這些問題,潘俊峰心中咯噔一下,欣賞許純良能力的同時也在反思,明明存在那麼多的問題,爲什麼自己就沒有發現?負責籌建新醫院的基建部門也不止他一個,這段時間大家的重點都在如何設計,如何從上頭申請更多的財政扶持,甚至如何貸款,但是許純良提出的這些問題根本沒有人去關注。
潘俊峰意識到他們將問題想得簡單化了,老礦區工人村的對抗情緒早就應該重視起來。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去實地考察了,怎麼都沒想到在未來醫院大門對面會建設一座七英雄墓,這可不是小事。潘俊峰憂心忡忡道:“小許,你能確定他們的陵園規劃佔據了咱們的土地?”
許純良道:“您去實地看看就知道了,目前正在平地修路,這條路是通往景區的,這條路雖然不會佔咱們的土地,但是道路兩旁會有綠化帶,據我得到的消息是按照省道的標準來修,也就是說,綠化帶寬十五米,這條路從我們新醫院地塊的正南通過,差不多和地塊的南邊平齊,我們現場初步測量了一下,地塊南邊大概長度在三百米,也就是說,至少要吃掉四千五百平方米的土地,大概七畝地的樣子。”
“什麼?”潘俊峰兩隻眼睛瞪得滾圓,建設新院區,政府總共纔給他們批了一百畝,一下就被人家給不明不白地吞掉了七畝,更過分的是,對方連個招呼都沒打。
許純良道:“佔了咱們的地還在其次,關鍵是以後這七英雄墓的大門衝着我們新醫院的大門,雖然我不迷信,也非常崇敬這七位革命先烈,可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不舒服,對醫院以後的生意肯定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當然潘院您要是無所謂,咱們就忍了。”
潘俊峰道:“這事不能忍啊,涉及到個人還好說,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傳染病院的千秋大計,我們的建設用地沒有一寸是多餘的。”
想起被人侵佔的七畝地,潘俊峰的心都在滴血,烈士陵園管理是屬於市民政局,別看潘俊峰是傳染病院副院長,但是他要是去民政局要說法,人家正眼都不會看他,主要原因是級別不對等。
潘俊峰聽到許純良的彙報之後,當即就帶人去了一趟現場,調查取證之後,他帶齊了資料去了衛生局,讓局領導幫忙,衛生局副局長吳忠義也覺得這件事不容忽視,本着維護本系統利益的原則,當着潘俊峰的面聯繫了民政局的主管。
人家壓根沒給吳忠義面子,一句話就給懟了回來現在七英雄墓已經被確定爲市級烈士紀念設施,保護範圍內的土地和設施受法律保護,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侵佔烈士紀念設施保護範圍內的土地和設施,不得破壞、污損烈士紀念設施。
如果有以上行爲全都涉嫌違法,國家有《英雄烈士保護法》。
吳忠義一聽就頭大了掛上電話之後就原封不動地回覆了潘俊峰。
潘俊峰認爲這也太不講理了,明明市裡先把那塊地批給他們,是對方佔了他們的地,怎麼反倒變成他們理虧了?
潘俊峰滿腹委屈,既然民政方面講不通道理,希望局裡能出面去上級部門找領導協調。
吳忠義讓潘俊峰先回去,這件事他得跟其他幾位領導商量,潘俊峰一看他這個態度,就明白這事兒十有八九是黃了。
果不其然,潘俊峰再去衛生局的時候,局領導就勸他看開點,這種事情就算找到市領導也不可能向着他們,更何況人家七英雄墓施工方本身沒佔他們的地,門口的道路也沒佔他們的地,是綠化帶佔了他們的土地,這事兒真要是掰扯起來可能還得涉及到園林局。
一個民政局都夠他們頭疼的了,更何況再加上一個園林局。
潘俊峰覺得委屈,可局領導認爲地都批給你們一年多了,爲什麼你們遲遲不開工建設?就算不開工,你們不會把院牆先扯起來?市裡批給你們的地,你們自己看不住,現在被人佔了,你們又能怪誰?
潘俊峰心裡這個窩囊啊,看情景指望局裡幫忙出頭是不可能了,而今之計,必須及時止損,局領導有句話提醒了他,先把地給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