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個騎在馬上的無頭男人。
原本人腦袋的位置變成了一個血洞,無頭的屍體往前騎了幾步,鮮血噴涌而出。
噗通一聲,淳于牙的腦袋旋轉着落在地上,沾滿了塵土。
一切尚未開始,已經結束。
“啊!”
女人的尖叫聲終於重新響起,原本被捆在一起的女俘虜們爭先恐後地向馬場外爬去。
男人們都呆住,不管是騎在馬上的還是站在馬場外的,都呆呆看着那個站在淳于牙馬下的少年。
淳于夜的手還保持着揮劍的姿勢,鮮血沾了他半邊臉,讓他俊美的面容看上去宛如鬼魅。
他個頭還沒有淳于牙的馬高,長劍在他手中就像是孩童的玩具,但誰都沒想到,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少年,只一劍,就殺了自己的親兄長。
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只一劍,就將騎馬向他衝來的男人的頭給割了下來。
快,準,狠。
“這……這怎麼可能?”
淳于憚騎在馬上,愕然看着這一幕。
要知道淳于牙之所以能橫行於西戎王庭,就是因爲他十五歲時就突破了等階五,是境界和身手都一等一的神舞境修行者。
淳于夜在五歲覺醒後,境界卻一直未曾再上升,白狼王也未曾爲他找師父教導,淳于憚甚至都不知道淳于夜居然會用劍。
一劍斬頭,這絕不是一個十二歲少年的力氣能做到的事!
這時淳于牙的馬停了下來,淳于牙無頭的屍體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鮮血從他脖子上的斷茬汩汩流出,流到淳于夜的腳下。
淳于夜低下頭,看向地上那張已經人首分家的厭惡的臉。
他蹲下身,在沒有頭的兄長身上擦了擦自己染血的劍,隨後站起,看向自己的父親。
馬場上籠罩着血腥味,所有西戎人都傻傻注視着這一幕。
西戎人弒父殺兄的事不少,但此時此刻這名十二歲少年展現出的冷血和殘忍,卻連西戎人都望之卻步。
唯一保持鎮定的,是白狼王。
明明他的一個兒子剛剛在沙場上眼都不眨地殺掉了另一個兒子,但白狼王卻依舊穩穩坐在王座上,只是目光陰鬱地注視着站在淳于牙屍體邊的淳于夜。
稚雲公主癱軟在他身邊,她尖叫了一聲之後,目光空洞起來,看着馬場上的兩個兒子,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你……”
白狼王盯着淳于夜,“你是什麼時候突破的?”
淳于夜在砍掉淳于牙腦袋時那一瞬間展露出的氣息,毫無疑問是等階五修行者的氣息。
淳于夜舔了舔嘴邊的血,淡淡道,“半年前。”
十二歲的等階五。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在她之後的修行者裡,姬嘉樹十三歲突破等階五並不是全大陸最早的,最早的應該是十二歲就突破等階五的淳于夜。
可這個秘密只流傳於漠北草原上。
“半年前,”白狼王眯起眼睛,“也就是說你至少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是等階六了?”
等階五這個境界非同凡響,再天才的修行者,沒有個一兩年也絕不可能突然突破。
“是,”淳于夜點頭。
白狼王碧瞳微深。
也就是說至少在兩年前,淳于牙欺凌淳于夜的時候,他就有能力還手了。
但淳于夜從未還過手。
“你之前爲何從不還手?”他冷冷注視着這個深藏不露的兒子。
“我爲什麼要還手?”淳于夜臉上露出一個近乎天真的笑容。
“如果我當時還手了,我現在就不能一劍殺了他了。”
嬴抱月心底驟然泛起一股涼意。
在過去的七年中,這名看似瘦弱的少年其實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將自己同母兄長一擊斃命的機會。
馬場上捲起一股寒風,風中露出無數西戎人驚恐的側臉。
白狼王定定看着這個他親手養大的怪物。
“不錯,”他忽然笑了起來,“你想要什麼?”
淳于夜專門挑這個時候當場殺了淳于牙,除了報仇,更多的是在立威。
圍在馬場上的其他勇士,望着這名十二歲的少年,眼中已有了畏懼。
淳于夜笑了,“我想要十二王庭。”
“你剛剛殺了第十翟王,不想要第十王庭?”白狼王盯着他的眼睛。
十二王庭之所以是最後一個未曾選出新翟王的部落,就是在於十二王庭是西戎十二支中最桀驁不馴的一支,裡面都是不服管的刺頭。
“我只想要十二王庭,”淳于夜微笑着,“我殺了第一勇士,應該不用再參加達摩大會了吧?”
淳于牙本來就是達摩大會的勝者,此時他直接殺了上一屆的勝者,自然是無需再通過達摩大會證明自己的實力。
“你想要十二王庭,就給你吧,”白狼王淡淡道,“但若是你坐不穩這個位子,被自己部衆所殺,也不會有人給你報仇。”
淳于牙已有長子,長大之後,定然會來找淳于夜報仇。
“那是當然,”淳于夜依舊微笑着。
他站在兄長無頭的屍體前,那份笑容,完全不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白狼王靜靜看着他,揮手宣佈。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十二翟王了。”
……
……
兩個月後,稚雲公主死了。
沒有人知道她具體死亡的理由,只有隱隱的傳言所說,她是夜裡心悸而死。
淳于夜在十二王庭的帳篷裡醒來,周圍的人向他稟告了這個死訊。
嬴抱月站在黑暗中,看着身上已經披掛起翟王佩飾的少年坐在帳篷裡,他就這麼坐在那裡,沒有哭,沒有鬧。
即便身處於他的記憶裡,嬴抱月卻依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帳篷外傳來侍女們的聲音。
“先王的三個女兒,這下就全都死了。”
“十一翟王的母親居雲大公主是病死的,次雲公主就不提了,這下稚雲公主也死了。”
“追着大兒子死了吧?聽說第十王庭那都亂成一團了。”
“噓,小聲點,被翟王殿下聽見,我們都得死。”
淳于夜的兇殘之名已經傳遍了十二王庭,門外的侍女打了個寒顫,快步走開。
嬴抱月站在黑暗裡,看着淳于夜孤身一人坐在帳篷裡。
“她死了,你不去看看麼?”
這時淳于夜忽然低着頭開口。
他在和誰說話?
嬴抱月惶然擡起頭,發現淳于夜的背後居然不知何時站着一個男人。
又是那個人?
“白狼王已經將她抱上了天葬臺,她大概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被啃得破破爛爛的模樣。”
男人淡淡道。
“是嗎?”
淳于夜低下頭,淡淡道,“那我也看不到她了。”
再也看不到了。
“她死了也好,”男人的聲音中不帶有絲毫感情,“她活着比死更難受。”
“明明是你,還有我,害死了她。”
嬴抱月第一次聽見淳于夜如此激烈的聲音。
“你不該這麼想,”比起少年言語中的激動,男人情緒卻古井無波。
“她只是不應該生在西戎。”
淳于夜猛地回過頭。
就在嬴抱月以爲她能看見這個男人容貌之時,眼前的黑暗卻忽然破碎。
她意識到她就要醒來了,拼命瞪大眼睛往前看去,視野卻模糊起來,唯有兩人的對話響在耳邊。
“對了,你父親讓我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
“你雖然殺了淳于牙,卻根本不懂什麼劍法。”
男人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黑暗裡。
“跟我走。”
“我帶你去一個能讓你更會殺人的地方。”
……
……
“啊!”
嬴抱月滿身大汗地從夢中醒來。
她睜開雙眼,對上一雙冰冷的碧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