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觸感堅硬,但並不冰冷。
嬴抱月望向身下的那雙眼睛,發現自己居然是臉朝下趴着昏迷的。
淳于夜仰面躺在雪地上,而她,則趴在他身上。
被紅月照得紅瑩瑩的冰塔在兩人身邊發着光,兩人的身體完全交疊在一起,頭朝頭,腳對腳。
一片雪花落在雪地上交纏在一起的烏髮上,四周寂靜無聲。
淳于夜就這麼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是冷眼看着她。
那雙碧瞳和她在夢中看到的相同又不同,明明看不出任何感情,但和稚雲公主死之前不同,和稚雲公主死之後相同。
兩人四目相對。
這段時間看似很長,實則很短。
最先醒來的是淳于夜,他睜眼一瞬後嬴抱月就睜開了眼。
但睜眼並不意味着就能順暢地驅使肉體,這段僅剩的時間差讓他躺在地上,看清了對面之人的眼睛。
躺在雪地上男人身上的血脈的流速一點點加快。
身下傳來嬴抱月身上氣息恢復的動靜,這是一場時間的博弈,淳于夜渾身筋肉繃緊,嬴抱月猛地伸手去摸腰邊劍,但下一刻,她眼前天旋地轉。
砰的一聲,淳于夜的手如鐵爪般伸出,將嬴抱月的手腕牢牢按在臉側兩邊!
眨眼間,他們兩人的體位上下顛倒,淳于夜徒手將嬴抱月掀翻在雪地上,一腿屈膝壓在她的小腹上,一腿壓在她身側,氣息威壓如山般壓下。
他低下頭,臉逼近被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女子,靜靜盯着她的眼睛。
“你看到了什麼?”
嬴抱月渾身的氣機都被制住,仰頭艱難地咳嗽了一聲,“你指什麼?”
淳于夜目光更加冰冷,一手的臂彎壓到了嬴抱月脖子上,看着那觸手可及柔白脆弱的一段肉體,他碧瞳危險地眯起。
“你不會還沒意識到你現在是何處境吧?”
在中階大典結束後,她還是第一次孤身一人遇上他。
雖然剛剛她從昏迷中清醒恢復的速度已經足夠敏捷,但比他晚醒了一瞬,對於他們這樣的高階修行者而言,就是致命的破綻。
只一瞬,攻受之勢就能瞬間顛倒。
“李稷去哪了?”
淳于夜望着壓在身下的女人,忽然笑了。
“你覺得這次他來得及來救你麼?”
且不說李稷現在根本不在附近,就算就在旁邊,以他現在和嬴抱月的體位,他都能在李稷出手前將嬴抱月的脖子扭斷。
嬴抱月躺在雪地上,只是看着他,一言未發,臉上也不見一絲驚慌和恐懼。
雖然習慣了她死到臨頭還能巋然不動的反應,但不知爲何這一次淳于夜覺得她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說不上這種感覺,但和她之前看他的眼神,並不相同。
說不上是憐憫是同情還是恐懼,總之,是他從未見過的古怪眼神。
想起自己剛剛看到了的那個幾乎都是空白的夢境,淳于夜頓時心頭火起。
她到底在他的記憶裡看到了什麼?!
他雙手猛地鬆開嬴抱月的手腕,手獲得自由嬴抱月出手如電迅速去摸自己的劍,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臂停在半空中。
因爲淳于夜的雙手攥住了她的喉嚨。
“不錯,還知道停下。”
淳于夜騎在嬴抱月腰上,直起上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手掌一寸寸收緊,“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嬴抱月胸口傳來一陣窒息感,眼冒金星,彷彿再次回到了之前的幻覺裡。
她閉目仰頭喘了一聲,“你真想知道?”
“說!”
嬴抱月睜開眼,“你靠近點,我沒力氣。”
淳于夜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你說的再小聲,我都能聽見。”
她要他靠近?他偏不。
誰知道這個狡猾的女人想做什麼?
縱然知道以嬴抱月的境界不可能在他手下翻天,但他還記得這女人不知多少次從絕境中逃生的經歷,絕不會對她放鬆警惕。
“你什麼時候不敢靠近我了?”嬴抱月躺在地上,聲音低啞地笑了聲,“明明在東吳說過,會在北方等我。”
“明明還對我做過那種事。”
淳于夜看着身下女子的臉頰,後背竄起一股酥麻。
他很清楚嬴抱月指什麼,他曾經在她身上留下一個吻。
但他沒想到嬴抱月居然敢說出口,還這麼言帶誘惑地和他說話。
他定定盯着嬴抱月的眼睛。
“你平常,也是這麼和李稷春華他們說話?”
做了一個夢,她怎麼就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還是說,這纔是她的本性?
“你覺得我會不會?”
嬴抱月又笑了一聲,她放鬆全身,注視着淳于夜的眼睛,確保他的目光全都在她臉上。
就在淳于夜的注意力將要轉移之時,她輕聲道,“我看到了你的小時候。”
淳于夜攥着她脖子的手頓時收緊了,渾身血脈賁張,“你看到了什麼!?”
嬴抱月望着他的眼睛,在那雙比碧璽還要剔透的碧瞳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眼睛裡,此時全是她。
“我看到了你的母親。”
她輕聲開口。
淳于夜頓時瞳孔收縮,然而下一刻,他的脖子上頓時傳來一陣劇痛!
一隻色彩斑斕的小花蛇不知何時爬到了他的後頸,張大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毒液瞬間注入他的身體。
“畜生!”
淳于夜暴喝一聲,一隻手抽搐着去抓爬在後背上的蛇,說時遲那時快,嬴抱月眼中亮光一閃,一簇火焰從她右手下竄起,直直燒紅了他臉上的面具。
噗嗤一聲,小花蛇重重摔倒了雪地上,但雪地身體交疊的兩人上下已經再次顛倒。
嬴抱月跨坐在淳于夜的腰上,雪亮的劍鋒抵上他的脖頸。
她注視着被她壓在身下的少年,輕聲開口。
“抱歉。”
抱歉,她利用了他的記憶。
利用了他心中唯一曾經有過的,對母親的感情。
淳于夜仰面躺在地上,神情陰冷地注視着再次壓在他身上的女人。他被毒蛇咬過的後頸已經麻木,但腦海卻一片清明。
這條蛇,是從嬴抱月的袖子裡爬出來的。
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掩藏了這條蛇的氣息,但剛剛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說話,就是爲了吸引她的注意力。
真是個滿嘴謊言的女人。
“怎麼?”他瞥了一眼喉下的劍鋒,笑起來。
“你想殺了我麼?”
嬴抱月眸光閃了閃,一隻手向下伸去,抓住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