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應用物理與計算數學研究所內,羅靜仁重重的放下了手機。
馬博濤心裡不痛快,他心裡此時更不痛快。
目前的情況就是不管是化學、物理還是數學,都有太多的交叉學科研究。
對於同屬於華科院旗下的單位,懷柔所跟華夏科學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京城應用物理計算數學研究所這樣的單位都保持着合作。
尤其是量子化學、化學反應動力學跟分子設計這些方向。大家一直以來也合作的都還算愉快。
同理一些化學反應的數學建模、材料科學中的計算方法,都是他們給懷柔所那邊提供的。
現在這個馬博濤,仗着來了之後就拉到了項目,竟然在外頭請什麼顧問?!
這得是多看不起他們啊?
好吧,看不起他們就算了,按馬博濤的說法,對面還真解決了目前的難題?
氣過之後,羅靜仁坐到了電腦前,重新登陸了後臺的數據庫,把實驗室傳過來的溫度響應型智能凝膠項目的所有資料又給全部翻了出來。
然後便開始一邊仔細研究,一邊開始打印。
數據明顯都是經過整理的。這足以說明他們並不是什麼都沒做。
看過這些數據之後,羅靜仁幾乎敢肯定,從中要分析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很難。
原因很簡單數學是研究規律的學科。數據量不足的情況下,很難從這些雜亂的數據中找到所需要的規律,這是數學常識!
羅靜仁現在真想衝到馬博濤面前問問他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樣本量效應”
更別提小數據集容易受到噪聲的影響,噪聲可能會掩蓋數據中潛在的規律。
在大數據的情況下,噪聲的影響通常可以通過統計方法來減小,但在數據量較少時,這種干擾更加明顯。
再加上數據驅動的建模,數據的質量和數量都至關重要。數據量不足意味着所得到的模型可能是欠擬合的,根本無法真實反映數據的背後規律。
真的,羅靜仁越看越生氣……
這個姓馬的不厚道!拿這些破數據來催他們辦事就算了!竟然還玩出逼宮這種操作?
更別提還把田言真那對師徒弄出來當擋箭牌。別人怕田言真,他會怕嗎?自家師門那點破事還沒搞清楚呢。
好吧,也就是最近跟老袁和解了,鬧得沸沸揚揚的。不過老袁都已經是資深院士了,大家又不是一個系統的。
真是給那個姓馬的臉了!
就在怒氣澎湃中,給打印機加了三迭紙,終於打印的差不多了。
看着那厚厚的好幾迭資料,羅靜仁拿起電話給學生撥了過去。
“小周,叫兩個人來幫我搬一下資料!對,我在辦公室,直接搬去劉院士的辦公室。趕緊的!”
……
十分鐘後,劉釗元看着辦公桌上被堆起的材料,瞪了一眼羅靜仁。
“這是要幹嘛?莫名其妙,是沒事情做了?還是經費太多,這麼浪費的?就算要給我看材料,你傳文件上來不就行了?”
羅靜仁一臉不忿的說道:“的確是快沒事情做了!懷柔所那個新來的馬博濤簡直欺人太甚。您先別問爲什麼,我就請您看完這些材料後評評理!
到底是我們拖着不分析材料還是他們的數據本身就有問題,還是我們根本做不出來有用的東西!數據量不夠就算,指向還不明確。
我好好跟他說,結果他來個在外面請來了個什麼顧問幫他們把數據做出來了!這也就算了,還說顧問是田言真的那個學生喬喻。
這個馬博濤要麼就是把其他數據打包給對面了,要麼就是空口白牙的瞎說!這技術別說我們了,就是MIT那邊也做不出來。”
劉釗元皺着眉頭看了眼對面的羅靜仁,沒有回話,只是然後拿起了材料開始翻開。
今年五十八歲的劉釗元對於院士這個層級來說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不出意外的話,起碼還能在跟現在差不多的位置上幹二十多年。
起碼在華夏,能在六十歲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哪怕是現在對於年紀要求越來越嚴格的背景下,依然很不容易。
翻了幾頁,劉釗元就把材料放了回去。這麼多數據就是給他一週時間也看不完,顯然羅靜仁就是過來表達怨氣的。
“行了,情況我知道了。你生氣有什麼用?如果那個喬喻給實驗室分析出的結果的確有用呢?”
劉釗元皺着眉頭說道。
羅靜仁大聲答道:“數據量不夠,指向不明確的情況下,還能分析出有用的結果,我承諾可以向馬博濤跟那個喬喻當面道歉!但您覺得可能嗎?
但如果是馬博濤爲了甩開我們,給了那邊更多數據加上燕北跟華清想強推這個喬喻,把主意打到咱們頭上,我肯定也不會幹的!”
劉釗元又瞪了羅靜仁一眼,思考了片刻說道:“行了,田言真應該不會這樣,更別提喬喻還那麼年輕,不會那麼急。
你先去忙別的,可以把懷柔所那邊的工作先放一放,等我給田言真打個電話再說吧。還有,下次遇到事情別這麼衝動!”
羅靜仁點了點頭,說道:“行,劉院士,我聽您的!您幫問問田院士,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先去了!”
說完,羅靜仁扭頭就打算離開。
“等等,把你這些資料都帶走!留着這裡等我拿去賣廢紙嗎?!下次還這麼浪費,我會向財務建議,你們部門以後的辦公耗材費用都不批了!自己花錢買去!”
冷眼看着羅靜仁又把幾個學生叫回來,把資料都搬走,離開。辦公室終於重新清靜下來,他坐在那裡想了想,這纔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喂,言真兄,我是劉釗元……哈哈,對對,好久不見……哈哈,我還不是老樣子?不像你,收了個好學生啊……”
……
另一邊,馬博濤走出辦公室之後,也打了個電話。站在他的角度看,羅靜仁過分的有些明顯了!
事情多,就應該放手;搞不定也應該放手;現在的情況簡直就是典型的又菜又愛玩!
他也懶得跟研究所這邊理論了,研究來討論去的沒意思。更不可能去跟喬喻或者張左琳說這種破事,畢竟那樣太沒面子!
所以馬博濤打算直接去找甲方聊聊。研究所內部再厲害,金主的面子總得給吧?
當然找甲方給自己單位施壓,那以後在單位來肯定會吃掛落。說不定還會被穿小鞋。
不過人不就是這樣?脾氣已經被撩撥上來了,哪還管得了這些!
馬博濤已經想好了,大不了這個項目做完之後就不在這兒幹了!研究所這地方呆的太過憋屈,實在不行他找個高校去。
他還真就想問問,全國上下哪個高校不歡迎有帽子,能拿項目,還不佔用編制的教授?真是給他們臉了!
……
華清大學,喬喻正在跟喬曦商量今年寒假是否要回星城的事情。
原本在喬喻看來這是一件不需要討論的事情,學生放寒假回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這麼個說法。今年他打算回家之後給老好人、張校長還有老夏拜個年。
順便考考夏可可同學在寶貴的高中階段有沒有努力學習……
有句老話說的好,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雖然喬喻不敢說現在已經富貴了,但家庭資產翻了很多倍是不爭的事實。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已經成了學術界的新秀,世界知名的那種。
雖然走在大街上依然沒幾個人能認出來,但光說名字的話,不管是在教育圈,還是學術圈也算有了幾分知名度。
他都沒怎麼運作的微博已經超過十五萬粉絲就是明證。
不過當問過一圈人之後他又不太確定寒假該不該回家了。
比如身邊已經明確寒假會留守的人就包括但不限於剛認識的學姐張曉、還在津州大學辦離職手續的陳師兄,實驗室的劉浩師兄……
最操蛋的還要屬老薛。
兩人見面的時候,他不過問了句“打算什麼時候回家過年?”
老薛便一臉義正言辭的把他教訓了句。
“回家過年?過什麼年?咱們這個年紀正是應該好好奮鬥的時候,咱們這麼大的課題這麼多的事情,你是怎麼好意思還想着回家過年的?”
這也讓喬喻深刻明白了,爲什麼網上那麼多人抱怨這個世界太捲了,讓人只想躺平!
身邊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特麼是卷王……
最可怕的是,這些傢伙還都集中在華夏最頂級的高校內部。
一時間這也讓喬喻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過於懈怠了,過的太輕鬆了。畢竟他的理想還沒實現。
不對,他的理想其實還稍微宏大了些,以他跟喬曦現在的家庭資產,甚至沒法在燕北大學附近買一套房子。
所以想要賺別人賺不到的錢,就要比別人更努力順便去做做別人做不到的事。
覺悟是有了,但喬喻還是想寒假回星城過年。畢竟他在那座城市裡生活了十五年。他還想回去看看老房子怎麼樣了。
“你來問我幹什麼?我回不回星城都可以,我覺得你應該先去跟導師說好。”
“話不能這麼說。我先跟你說好了,你再去跟田導說豈不是更好?田導可以不給我面子,但怎麼樣也得給他師妹幾分薄面,對吧?”
“呵……那你不如干脆去求袁老,我覺得你導師更會給袁老面子。”
“哎……你不懂,別的事情都好說,唯獨碰到這種留在學校裡搞學習搞研究的事情,師爺爺都是站在導師那邊的。”
“既然如此那就呆在京城唄,幹嘛一定要回星城?反正在哪過年不是過呢?回去了還給你夏叔跟劉姨添麻煩。而且他們今年說不定還要出車!”
“那咱們不更要回去了,你就不想想可可,她一個人在星城過年……噓……田導的電話……”
喬喻正說得有勁兒,兜裡電話響了,拿出來看了眼,然後決定給田導一個面子。
於是接了電話,熱情的問候道:“田導您好,什麼事啊?”
“你在哪?”
“我在華清這邊啊。”
“袁老那裡?”
“不是,我在我媽這邊呢。我在跟我媽討論過年什麼時候回家的事呢。”
“你還有時間回家?我還真不知道你這麼出息呢,在外面還接了顧問的活,你都給懷柔所當顧問了,還想着跑?”
“啊?這事兒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喬喻詫異的問道。
“你都沒跟我說過,爲什麼就會覺得我早就知道了?”
喬喻連忙解釋道:“不是,您忘記了,上次陸教授專門帶着張學姐去找過您。然後您把我也叫過去了!我們還一起在辦公室談了好久的。”
“你不用提醒我那次,我記的很清楚。不過陸教授聽說的是張左琳實驗室的消息,跟懷柔所那邊有什麼關係?那天你跟我說了這事嗎?”
喬喻仔細想了想,突然發現他好像真沒跟田導說過這事。他只是以爲田導知道了。
咋說呢……
張左琳教授跟劉浩,還有整個實驗室裡所有人的嘴巴也過於嚴實了吧?
在他們的實驗室籤的約,人家陸華舟教授還找到實驗室裡去了,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透露半點口風?這就讓他感覺很難評價了……
“那個……田導,我想起來了,那天因爲陸教授找我們的時候帶了學姐,情況太過驚人,我竟然忘記跟您說了!”
“行了,別廢話了,中午回來,下午我帶你出一趟門。至於這個寒假,你還是別回家了。人家實驗室都不放假,你接了別人的事情,還好意思回家過年?還是就在京城過年吧!”
說完,田言真那邊直接掛了電話。
喬喻皺着眉頭把手機放回兜裡,擡起頭正好碰上喬曦探究的目光。
“學姐?”喬曦若有所思的問了句。
喬喻立刻說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單純就是學姐,她要拜我爲師,還幫我幹活那種。”
喬曦笑了笑:“我有說什麼了嗎?你這麼激動幹嘛?”
喬喻不滿的說道:“你雖然沒說什麼,但你的表情跟語氣已經說了很多!”
“哦,那對不起,是我的表情跟語氣太多事兒了!你趕緊回去吧。反正似乎已經確定今年咱們不能回去過年了。”
喬喻看了眼喬曦,算了,也懶得再多說什麼,老老實實的跑到門口換鞋了。
沒辦法,生活就是這樣,計劃沒有變化快。不過只要接受了人生不如意纔是常態,其實也沒什麼好糾結的了。
……
馬博濤顯然不是這麼想的。此時他正在請北疆航天工程集團京城分公司的一位副總吃飯。
說實話,馬博濤也算是交友廣闊,學術界,企業界都有朋友。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年頭科研人員接項目本來就是既要看能力也要看人脈的。
沒辦法,這個時代能人太多,當大家都有能力的時候,人脈的重要性也就凸顯出來了。僧多肉少的情況不變,這種情況大概也變不了。
“老馬,開玩笑的吧?你們經常合作的數學研究所的那些教授都搞不定的問題,一個十六歲小屁孩搞定了?”
馬博濤認真的說道:“駱總,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認識了。我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人嗎?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問張左琳。而且那個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孩子。
他可是在國際舞臺上做過六十分鐘報告的。華夏數學界公認最有希望拿菲爾茲獎的年輕一代。還是田言真院士的學生。
這麼跟你說吧,這個喬喻在國際數學界比華夏百分之八十的數學院士都有面子。別的我就不跟你介紹了,他自己搞了一個數學分支出來。
而且他做出的成果可是被一衆國外菲爾茲獎大佬交口稱讚。你說這種天才,還需要我來幫他吹捧嗎?我說個不好聽的,老張都恨不得把他那張老臉湊過去捧腳。”
聽完馬博濤這番話,這位駱總仔細思索了片刻後,說道:“也就是說你很肯定這個喬喻搞出了一套很有效的分析數據的方法?直接幫你跟老張的實驗室把遇到的問題都解決了?”
馬博濤很肯定的點了點頭,不過立刻有補充了一句:“這個我絕對肯定。你可能不瞭解實驗室數據的複雜性,但我跟老張都遇到了差不多的問題。
找一些搞統計跟計算數學的教授幫我們做計算跟模型,都搞不定,他用同樣的數據就能把成果做出來。這個不服不行。”
駱總一拍大腿道:“那就往上介紹啊。你們實驗室的東西我不太懂,但是我知道現在需要這種複雜計算的地方多了去了。”
說完,駱總想了想,開口道:“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我就跟你說了啊。航天那邊打算搞載人登月你知道吧?但這次總指揮的計劃可不止這些。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完成載人登月之後,還打算在月球上搭建一個簡易的科學考察基地。採用預製件送過去,直接送上去搭起來。
包括這次我們接的一些項目,比如你們那個溫控凝膠,如果能做成,就可能被用於月球科學考察基地的外塗層。
總之這塊的配套項目很多,上頭很想把這件事促成。如果他的計算方法真的有效,不如找你的導師趕緊往上報。
如果那個孩子發明的計算方法真有用,你現在這點小事兒還叫事兒嗎?壓根就不用我們出頭去說什麼,到時候保證沒人有話說。”
馬博濤深吸了一口氣,詫異的問道:“月球上打算建個考察基地?你確定?”
駱總笑道:“百分之百確定,我們的工程師都開始設計那些預製件的結構了。沒有大面積傳開,無非是還有一些問題沒解決。
你知道的,上頭怕把前期期待搞得太大了,到時候完不成丟人。所以壓根沒宣傳過,但我們做這個的都派任務下來了,總不能瞞着吧。”
馬博濤點了點頭,有些猶豫。
“這我得想想,估麼着還要先跟喬喻或者田院士商量一下吧?”
“這種好事還有什麼好商量的?你信我,只要他的方法管用,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或者這樣,我幫你往上彙報一下!你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