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龍德宮的大殿裡,完顏珣有些無力的坐在椅子上,這幾年他感覺自己的病痛增加了,三千煩惱絲也白了不少。
“我已經下聖旨擢升此賊爲太保,還給了他郡王的封號,希望能穩住此賊。此時應當重新收拾兵力,諸位卿家此時正當共同勉勵,只可惜我版圖日縮,着實兵馬不足。”
在身邊的都是幾位親近重臣,太子完顏守緒和英王完顏守純二人也在其中,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所謂共同勉勵收拾兵力根本就是一句空頭好話。金軍只剩下河南陝西半壁江山,哪裡還有兵馬可用,就算能徵上幾個兵,又如何對付得了光軍的虎狼之師?他們對高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自信,也清楚這個軍戶驅口出身的漢人絕非什麼金朝奴才,恰恰相反,稍有不慎,此人就將是大金的掘墓人。
“陛下,臣以爲此時朝廷兵弱,難以與虎狼抗衡,光軍此賊竊居朝廷之山東,妖言蠱惑人心,肆補僞官,迫害鄉賢,早已深孚當地奸佞之心,四方兇惡爭相蟻附,此時斷難與之爭鋒。
但是,此賊貪心不足,既要和王師相抗,又要從北虜那裡擴地,兩邊開戰必爲不美,如此本朝之機可見。雖然眼下光軍偶有小勝,但北虜勁兵如今尚在,現如今本朝生存之道,只有一條:聯虜平寇。如今其人兩戰兩捷,北虜也爲之奪氣,想必也願與朝廷聯手。咱們主動派人聯絡,約定南北夾擊高俊,高俊兵敗之日,爾取黃泥關我取山東,兩國約以黃河故道爲界,”
在場的人都略吃一驚,趙秉文有些驚訝和懷疑:“北虜生性兇殘,不講信義,與之結盟,豈不是與虎謀皮?等到高俊敗亡,蒙古鐵蹄南下,爲之奈何?”
“縱然北虜兇殘,但哪抵得上高俊人面獸心。此賊貪心不足,定然是要殺盡北虜方纔罷手,咱們縱然讓出些利益又有何妨?本朝免去傾覆之苦,又白得山東一塊寶地,高賊的收藏均在此處,朝廷藉此可重整旗鼓,再次整兵南下先滅宋人,然後再掃平北虜,豈不美哉。”
趙秉文有點懷疑這個策略執行的可能性,但他也點點頭:“高俊叛逆事大,消滅此人須用雷霆手段,姑且聯絡北虜一試,但是名節之事不可稍讓。”
“這是自然,當讓木華黎遵官家爲大金皇帝,我主也可稍加禮讓屈己,國書稱鐵木真爲大蒙古皇帝,互相稱大,以爲敵國之禮。”高琪說着,擡頭望向完顏珣,心裡希望這些話不會觸怒皇帝。
“父親,聯虜平寇萬萬不可!”守緒萬萬沒想到高琪居然出了這麼個主意,頓時驚駭莫名,忍不住高聲阻止:“北虜本是虎狼之人,侵我河山,虐我百姓,夷狄皆是衣冠禽獸,不知信義,我堂堂中華豈能與之結盟,自損聲威?屆時我天朝威儀何在?”
“殿下不要把對付高賊想的太簡單了,我朝名將皆不可與之爭鋒,前不久陝西大戰,我軍以數倍兵力對敵,還是讓潘正等人逃出性命,足見賊勢精銳。高俊藉助朝廷聲威,利用陛下厚愛,爲自己結黨營私,招納鼠輩,現如今聲勢浩大。難道太子就有萬全之策,僅以本國之兵掃平嗎?蒙古大兵南下,固然難以抵擋,那難道高俊的豺狼之師南我們就抵擋得了嗎?高賊最爲邪惡,本朝疆土,寧與友邦,不予家奴!”術虎高琪也急了,他萬萬沒想到太子居然跳出來反對,這一定會大大幹擾官家的判斷。
“國家滅亡,何朝不有,唯恐我大金滅亡遭天下恥笑!”完顏守緒一着急,居然口不擇言:“如今只剩江山半壁,但是中華正統尚在。倘若我等不辨是非,居然與北虜聯合,那可真是喪盡斯文!父親不可爲亡國之君,只要我等行仁政,終究還是可聚民心。”
“本朝何嘗不是以夷狄起家,有辱什麼斯文?”高琪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恨不得當場抽自己一個耳光,在這種劍拔弩張的雙方都說大實話的情況下,完顏珣終於出聲制止:
“好了,不用再說了,只要是有利於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我怎麼能因爲給自己帶來禍害就躲避,給自己帶來幸福就趨近呢?此番屈己聯盟,我心甚爲同意,不光是蒙古人,河西嵬名家也可如此辦理,朕這就草擬國書,與夏朝李遵頊約爲兄弟。”
“夏人稍知禮儀,而且曾是本朝藩屬,約爲兄弟未嘗不可,但蒙古實爲本朝最大之敵,切不可犯宋人海上之盟的錯誤!”完顏守緒慌里慌張,從座椅上站起來奮臂揮拳大聲抗議,這下高琪也不敢說話了,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完顏珣苦惱不堪的叫自己的兒子趕緊坐下,略微思忖了一會兒。
“可令孫國綱爲使臣北上走一次,探聽蒙古虛實動靜,如果其兵馬果然可用,聯虜平寇未嘗不可!”這就是完顏珣最後的決定。
說完了這件事,他又嘆了口氣,商量起公主出嫁的事來。
任國公主其實就是真寧縣主,此番完顏珣正是要自己漂亮的小侄女去安穩高俊。這婚事本是幾年前就定下來的,因爲高俊與蒙古綱之間一系列的齟齬而拖延,此番再次落實,一定要拿出誠意來,完顏珣讓真寧縣主拜自己爲父,授她任國公主的名號,讓高俊一步登天,當上駙馬。
關於這件事,趙秉文等人援引古書,定下了相當豐厚的彩禮名單,讓皇上非常滿意。希望自己這個既漂亮又聰明的堂侄女能夠旗開得勝,用女人的裙帶纏住高俊的馬蹄。
而在開封皇宮附近的一處宅邸裡,新的公主卻在端詳一幅畫。
“這就是阿兄手繪的富春山風景嗎?看樣子阿兄還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去一次富春江。”
來送畫的是完顏守禧的下人,他低聲恢復:“殿下所說不錯,這正是世子所畫的富春山居圖,墨跡未乾就送來讓殿下賞玩,此番殿下即將遠嫁,我家世子還特意準備了些許禮物,以助婚後之用。
縣主即刻起身,反而掏出了一方紅帕:“不可再讓阿兄破費,此番得了官家賞賜,我倒是要先送些東西給阿兄,聽說外面還在鬧疫病,讓阿兄小心身體。”
片刻之後,縣主有些傷感的說:“我這婚事一拖數年,內外暗暗自嘲嘲諷我的人不知其數,只有阿兄前來探望,與我談論古今描繪山水時才能稍微展顏,這些年來多謝阿兄陪伴。請求阿兄一定要珍重身體,我們終究有再見面的一天……”
說着,縣主突然把東西往人手裡一推,回過頭長袖半掩擦拭眼淚,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心痛若此。
“高俊啊高俊,沒想到這婚事終究還是要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