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寵 凰圖天下089佛寺蘭香,藍兒莫哭
夏侯雲曦看着眼前這碗黑沉沉的湯藥微微攏了眉心,卻是比哪一次都乾淨利落的一飲而盡,玉瑾將藥碗捧着退了出去,屋內便只剩下了夏侯雲曦和十五兩人,十五眉頭微皺的看向夏侯雲曦,“娘娘可是有什麼打算?”
夏侯雲曦眼底不辨顏色,想了想才輕聲道,“這件事不是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燕皇如何做想還不一定,更何況,事關他和白鳳先生,我又怎能輕易做決斷?”
十五眼底閃過兩分同意,眼底到底是閃過兩分醫家的悲憫之色,“燕皇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一時間也看不出來他是作何打算,如果要讓皇上和軍師救治成王,至少是要提條件的,大燕和楚國現如今正是對峙的時候,就看燕皇肯不肯放棄這一點了。”
夏侯雲曦微微頷首,只是眼底到底還是有十分的凝重之色,“只是,成王卻是沒有時間等那樣久了,如你所言,至多十日之後即便是有法子救他的身體也經不住了,我們再等等看吧,若是還不成……”
夏侯雲曦到底未曾說下去,因爲就連她也明白,這件事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就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兩方都是死對頭,與她而言,可真真是難上登天了,再者說,總不能因爲要就成王就讓他陷入險境,思及此夏侯雲曦面色一肅,不由得看向十五,“無論如何先生只需盡力爲成王續命而已,至於其他,卻是不能急在這一時。”
十五點頭應下,眼見得夏侯雲曦一張小臉上滿是愁苦不得解,他眼底薄光兩閃,卻是道,“若是要更好的爲成王續命,只怕要換一處地方纔好。”
夏侯雲曦眉頭微擡,“換到哪裡?”
十五想了想,“這肅州城外有一處軒轅山,那山上有千年寒冰,又有天然熱泉,要想配合我的針法取得最好的效果,這兩樣絕對是第一聖品。”
這軒轅山夏侯雲曦是知道的,傳說中千年前的軒轅黃帝殯天便是在那裡,距離肅州五十里不到,雖然沒有燕然山連綿壯闊,卻也是大梁境內數得上來的山峰了,只是那山上或許沒有現成的行宮,再加上公孫成霖的身體不好移動,看到夏侯雲曦皺眉十五便已經料想到了此處,當下便道,“那山上有一處和尚廟,此前大梁以東未戰之時還算是香火鼎盛的一處,最近大抵是沒人去了,我此前五湖四海的採藥之時去過那寺廟一次,有一處熱泉距離那裡並不遙遠,至於寒冰,那寺中也是應有盡有的。”
微微一頓,十五又道,“至於成王,我可以施針固定住他的血脈經絡,這樣短途的搬運便無礙了。”
夏侯雲曦聽他講的這樣清楚心中便是一喜,對於百里家的醫術也更爲信服了兩分,“要是有了這兩樣法子先生能給成王續命幾何?”
十五摸了摸下巴似乎是沉吟了一瞬,這才道,“若是效果好的話至少再延後十日。”
雖然沒有夏侯雲曦想象之中的好,但是已經很是不錯了,她點了點頭,適才那愁苦之色便淡去了兩分,十五也微微一笑道,“那寺中清苦,不過到時候還是要娘娘同我一起去纔好,這件事也要徵得燕皇的同意,若是娘娘覺得不錯那我現在就去說。”
夏侯雲曦哪有覺得不好的,別說是十日,就算是兩日一日她都不在乎跑這一趟,當下便點頭,“先生自去便是,想來燕皇定是能答應的。”
十五聞言這才起身告辭出門去了,夏侯雲曦深吸一口氣,隨即想到即便是多加了十天現在他們也只有二十天不到了,那二十天之後呢?
十五說明了來意公孫墨微微一愣,隨即眼底也是綻出幾分亮光來,卻沒有當即應下,只是道,“先生所言極是,待朕先遣人去那寺中先做準備,之後再送先生出城。”
十五笑着點點頭,又道,“皇后娘娘乃是識藥之人,在下需要娘娘打下手,還請燕皇也爲娘娘在寺中準備好住處。”
公孫墨眸光微黯,見十五眸光坦蕩面色從容,這才點頭應了,待十五告辭之後便叫了夜七進來,他的面上在沒有適才的禮待溫透之色,一雙眸子黑漆漆的滿是幽光,看着夜七的道,“十五先生說要帶成霖去軒轅山上治病,你現在就去軒轅山上的寺廟看看,前前後後全部清查乾淨,不得有一處錯落,另外再去看看那熱泉和千年寒冰是真是假,儘快回來報與朕。”
夜七聞言面色一肅,比讓他上陣打仗還要鄭重,他領命而去,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便圓滿的完成了任務,回到肅州城之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第一件事便是去流風院找公孫墨,公孫墨從公孫成霖躺着的內室走出來,夜七便將查到的情況細細的回稟了來。
“那寺廟名叫潭拓寺,坐落在半山腰裡,從山腳下有官道上山,早前是遠近聞名的寺廟,香火十分的旺盛,後來還是因爲大梁和大楚開始交戰之後去的人變少了,這會子那寺裡只有十多個和尚在,主持已經遠遊去了,我們去的時候裡裡外外的都清查了,沒有什麼異常,那熱泉就在那寺廟左側的山坳裡,至於千年寒冰,因爲寺中武僧練功的關係倒是存了不少,不必我們費心。”
夜七辦事公孫墨自然是放心的,聞言稍稍沉吟了一下他又道,“既然沒什麼問題你便去問問十五先生,看看需要如何安排,你連夜上山安排好一切,明日午時之後便送成霖上山吧,雖然是在廟裡,但是周圍的守衛不可放鬆,你去安排。”
夜七領命而去,到了十五那裡十五便細細將他需要的物件說了說,然後又提到了隨行之人必須有夏侯雲曦,夜七聞言便又去問公孫墨,公孫墨不置可否,又叫他多加了幾層守衛才作罷,夜七便連夜帶着人往軒轅山上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十五用了早膳便開始給公孫成霖施針,只用了小半日功夫纔將公孫成霖紮成了刺蝟模樣,而後又讓人做了個十分穩妥的擔架來,再將公孫成霖嚴嚴實實的包裹住,這才讓大燕的衛兵們擡着公孫成霖出了門。
這近一個月來,公孫成霖還未出門見過光,夏侯雲曦跟在公孫成霖的擔架旁邊,只覺得他的肌膚在這白日天光之下幾乎要透明瞭,外面是夜七早就安排好的大車,將公孫成霖直直的放進去還有寬裕,夏侯雲曦便也打算和公孫成霖乘同一輛車以便看護了,大車剛走出軍府的大門,夏侯雲曦便見到公孫墨一身披着一件雪色大裘站在門口,身邊帶着四五親衛,一副正等着的樣子。
夏侯雲曦不由得挑了挑眉,公孫墨一國皇帝,這些日子雖然沒有上陣殺敵,可是每日裡有多少命令從這肅州城之中送出去她是知道的,她本來只以爲只有夜七陪他們一起去,卻不想連他也要去——
十五等人都已經坐好車,夏侯雲曦身邊還有玉瑾跟着,夜七便跑到公孫墨的馬前說了幾句什麼,隨即又反身回來,指揮隊伍往城門的方向走,一行不過三輛馬車,一輛是公孫成霖的,一輛是十五的,另一輛便是夏侯雲曦的,只是現在她和公孫成霖一車,那最後的一輛便只有玉瑾和幾支包袱了,周身的護衛有五十人左右,各個身着大燕銀甲軍服,一副聲威赫赫的模樣,公孫墨則帶着人跟在三兩馬車之後,夏侯雲曦則是隻管看顧着公孫成霖。
公孫成霖雖然紮了針卻還是經不起顛簸的,因此那馬車走起來便慢了許多,一行人剛走到長街中段,一陣突兀的馬蹄聲便在這長街之上響了起來,夏侯雲曦當即去掀車簾子,只見到從城門的方向,正有一飛騎快馬而來!
夏侯雲曦眉心一跳,單騎疾馳,必有事端!
那單騎越走越近,跟在馬車最後的公孫墨便走了出來,那小兵也看到了公孫墨,當即便從袖子裡掏出一物來,還未到公孫墨跟前便滑下馬來快步跪倒在公孫墨的馬前,“皇上,賀州急報,大楚三十萬大軍壓境,賀州城危!”
夏侯雲曦一行的馬車立時便停了下來,賀州是錦州之前的又一重鎮,賀州之前便是羅洲,羅洲之前便是她現在的肅州了,說起來大燕和楚軍現如今真的不算太遠,她沉吟着緩緩放下那車簾,楚軍發兵三十萬,難道是準備全線進攻了?
夏侯雲系正待思緒轉動之時公孫墨已經走向了夜七,不知說了兩句什麼,夜七已經恭聲抱拳,“請皇上放心,屬下遵命。”
夏侯雲曦正待再掀簾去看,卻聽得三三兩兩的馬蹄聲又響起來,且越來越急越來越遠,夏侯雲曦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公孫墨留下處理軍情不會上軒轅山了,夏侯雲曦隨即又皺起眉頭來,下意識的覺得楚軍發兵的時機有幾分怪異。
沒了公孫墨夏侯雲曦倒覺得鬆快一陣,一行人在夜七等人的護衛之下出了肅州城,夏侯雲曦又掀開簾子看,肅州城外的原野之上還有大片的雪沒有化,說起來此時已經是二月,眼看着就要立春了,可是這冬天卻還是拖拖拉拉的不想走,夏侯雲曦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大氅,她知道,上了軒轅山只會更冷。
一個時辰之後便到了山腳下,上山的路本來被雪封住,現如今卻已經被夜七等人收拾了出來,沿着還算平整的山道一路往上,又慢性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之後纔到了此行他們的目的地,潭拓寺。
夏侯雲曦下車之後便聞到了那香燭味道,由此也可見此前此處香火旺盛不是假說,她還是將那風帽帶了起來,低低的帽檐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藉着玉瑾的手進了寺門,寺中主持出門雲遊,此刻只有一個掌事和尚在,夏侯雲曦打眼一掃,這寺中雖然清冷無比,卻好在並不是那麼殘敗,一行人和幾位師傅見了禮,又在小僧人的帶領下將公孫成霖移到一處相較於其他院落更爲寬敞的地方去,隨即夏侯雲曦又幫十五給公孫成霖下針,待所有的針取完天色便已經黑透了。
十五陪着夏侯雲曦走出來,二人所見便是身着銀甲滿身煞氣的大燕士兵們,夏侯雲曦和十五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這寺中基本上被大燕的士兵控制是肯定的,若非如此,公孫墨也不可能放心公孫成霖留在這裡治病。
因爲來了外客,且這些外客還是身帶兵器滿身戾氣的軍士,這些和尚出了他們有問才應之外都謹守本分只是在正殿之內打掃唸經,輕易是不會出現在他們所居客院,這潭拓寺之前大抵是真有一些名聲的,寺院佔地面積頗大,夏侯雲曦站在迴廊之上向寺廟深處望過去只覺得飛檐斗拱的竟然一時之間望不到頭,若不是因爲戰火,現在這裡只怕熙熙攘攘也算是一處佛門聖地了吧。
在迴廊站了一會兒,十五正要和夏侯雲曦說話卻看到夜七帶刀從迴廊另一側走了過來,十五頓時微微一笑改口道,“這山上冷得很,只怕昨日裡喝的藥不能斷,這寺中本也是有藥材的,稍後去問問寺中掌事師傅。”
夜七走過來,卻是問起十五,“先生需要的寒冰什麼時候要?”
十五想了想,“明日午時。”
夜七便點頭道,“先生若有需要請隨意吩咐便是。”
十五笑着應下,夏侯雲曦看出了十五似乎有話想對她說,可是夜七說完這話便站在了廊下,似乎是打算吩咐周遭的看守士兵一般,此時天色已晚,十五也讓夏侯雲曦去自己院子裡的道理,夜七見二人站在當下未動,便出聲道,“晚上夜七會在外守夜,姑娘和先生安心歇着吧。”
夏侯雲曦看了看這周圍,憑她的敏銳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破綻,再想到早些時候進寺門的之時連外圍都有人守衛,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嘆,她便想着不管有什麼話都可以明天二人爲公孫成霖下針的時候說,也不必在這裡惹得夜七懷疑,當下也就和十五告辭進了自己的院子,十五看着夏侯雲曦的背影欲言又止,終是無奈的笑笑進了自己院子。
夏侯雲曦進院之時玉瑾正在給她鋪牀,見她進的門來不由得眸光微亮開來,“姑娘,真想不到夜統領這樣細緻,您看看這屋子裡的擺設可真是雅緻,還有這牀榻上用的被褥都是簇新的,料子也不是尋常佛寺用的那般簡陋,連後頭的浴房都準備的極好——”
夏侯雲曦聞言擡了擡眉頭,她自然也沒想到這佛家小院子竟然還有這等裝點,她的眸光來回轉動,卻終是落在了屋子角落裡的高架上。
玉瑾也順着夏侯雲曦的眸光看過去,也是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姑娘會喜歡,整個屋子,唯有這盆蘭花最是好。”
夏侯雲曦走過去,看着那一盆蘭花蹙起了眉心,佛家重地,偶爾擺些花也不算什麼,可是這裡是客院,必然是剛剛擺上的,爲什麼不擺別的只是擺蘭花呢,夏侯雲曦不由得覆手落在了那翠綠的枝葉上,能將蘭花侍弄的這樣好,只怕是要廢一些功夫的,隨即夏侯雲曦又坦然,蘭花最是有佛性,出現在此處必然是寺中師傅們的待客之道了。
夏侯雲曦看這那蘭花只覺得賞心悅目,連帶着這屋子裡都有了淡淡的蘭香味道,她現在再不好在這樣的地方又是這樣冷的地方洗澡,便只做了寫簡單的擦洗便罷,到底是趕了路的,加上身子有些酸重,自然精神也就愈發的困頓了,玉瑾就趕忙侍候她上牀睡了,又拉開一道屏風自己睡在外間的榻上好讓夏侯雲曦隨時叫她。
玉瑾說的時候夏侯雲曦還不覺得,等她上了牀才明白玉瑾的驚訝在哪裡,那錦被的料子看着並不顯眼,卻都是上好的雲宋素錦,觸手生溫絲質細密,底下的褥子鬆軟溫暖,整個帷帳之內都是薰了淡淡蘭香,倒是將這佛寺裡處處可聞的香燭味道給驅散了去,夏侯雲曦剛進這佛寺的時候還因爲那嗆人的味道犯過一陣噁心,此刻卻是全好了,她有些貪婪的深吸兩口氣,心中浮起一抹怪異的感覺來。
不知是不是受到這蘭香的撩撥,夏侯雲曦一睡着便開始接二連三的做起夢來,這夢是好夢,可是對於此時的她來說卻極是煎熬,夢裡來來回回都是那樣一張臉,那一雙精緻深邃的眸子或是魅惑或是冷漠或是戲虐或是灼熱的看着她,她無論如何的都揮之不去,明知道是夢境,夏侯雲曦還是一點點的沉淪在那沁了心疼的眼神裡,她想起自己與他分別這麼多天,又想到她腹中已經有了小万俟,鼻子不由得就是一酸。
夏侯雲曦在那樣的猛的掙扎煎熬沉淪,那一雙眸子便越發離得她近,甚至連那灼熱的呼吸和溫暖的觸感都落在了她的臉上,她心中暗自叫苦,卻又甘之如飴的癡癡的望向那黑漆漆的墨瞳,迷迷糊糊之間,她只聽到那久違了的低沉又暗啞的聲音落在了她的耳邊。
“藍兒藍兒,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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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這是要團聚的節奏麼~是麼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