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京後,方不爲只是大致過問了一下開張籌備的進程,看沒什麼大的錯漏,就再沒怎麼插手。
胡守城能被胡文虎委派到國內來,做方不爲的副手,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除了不怎麼願意和日本人打交道之外,生意方面,比方不爲強的不是一點半點,也用不着方不爲多操心,只需掌控好大方向就好。
所以,齊老闆就無所事事了,日日遊玩,縱情酒色。每天不是在去遊玩的路上,就是在酒桌上。
幾日下來,他把南京周圍的山轉了個遍:紫金山,牛首山,方山,雨花臺……
第七天,方不爲被中村堵在了莫愁湖。當時,他正在攜美盪舟,好不快活。
“齊桑,你有些放縱了!”中村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方不爲沒有刻意隱瞞,這些天來他幹了什麼,公司的手下清清楚楚,混在其中的日本間諜自然也就知道了,一字不差的報給了中村。
他讓方不爲到南京來,是督促南洋醫藥公司儘管鋪建銷售渠道,趕在年節前開張的,哪知道方不爲正事一件都沒幹,光顧着玩了。
“中村君,不要那麼緊張!”方不爲笑嘻嘻的回道,“偶爾放鬆一下,舒緩一下心情,沒有壞處的!”
中村懶得和他爭辯,只是冷哼了一聲。
大體上來說,方不爲的表現,還是很讓中村滿意的:腦子靈活,反應敏捷,擅長產際,態度認真,辦事也得力,從來沒掉過鏈子。
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愛玩。
這一點,他在南洋的時候還沒發現,等方不爲到了上海時候,就徹底的撕下僞裝了。
十里洋場,有點名頭的風月場所,處處都有齊老闆的傳說。
中村特別擔心,他在上海胡鬧的消息,會傳到南洋,會傳到胡文虎,於二君的耳朵裡。
當然,這些都是商場宿老,自然知道逢場做戲的道理,齊希聲要儘快打開局面,就必須要和各路頭面人物結交。
人與人交際,特別是有錢或是有權的人,無非就是那幾樣套路:金錢開道,美色慰懷,於二君肯定能理解。
中村怕的是於秋水不理解。
好像就連齊希聲自己都放棄了,但自始至終,中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想讓齊希聲娶於秋水的打算。
這是一步捷徑。
所以,中村時常會警告方不爲,讓他少近女色。
其實方不爲哪裡近過,從來都是做做樣子啊?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個好酒喜色的名聲是怎麼傳出去的?
知道方不爲有分寸,警告了一句後,中村就再不糾結這個話題了。
“於先生和於小姐什麼時候來中國?”中村問道。
方不爲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年節左右吧!”
原計劃當中就有這一步,不管是中村的計劃,還是方不爲的計劃。
但方不爲也沒想到,計劃進展會這麼快,還沒一年,就到了於秋水必須露面的時候了?
關鍵是因爲,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南洋醫藥賺錢的速度太快了。
別看現在在南京,蘇州,杭州等地的分店纔在籌備,但架不住日本人太配合。
只要是被日本人攻戰的地方,縣級以上,就有森下商會的銷售渠道,這自然是因爲便於日諜靠着民間商業行爲,蒐集各方面的情報。
但用來做生意,確實事伴功倍。
在中村的協調下,只要是賣仁丹的地方,就有虎標良藥和百寶丹。
這兩種本就是家喻戶曉的常用之藥,再加價格又低,宣傳也給力,不到一年,就普及了大半個華東。
不但沒有像胡文虎,於二羣所預料的,會賠不少,反而賺了不少。
七八九最熱的三個月的銷售額,竟然一度超過了南洋本地。
這當然是因爲日本人背後撐腰,大開綠燈,漢奸和地方官員不敢大肆索賄,再加森下商會不計成本的幫忙的原因。
按照正常邏輯:中國市場這麼給賺錢,於二君和胡文虎怎麼也要重視起來,肯定要獎嘉齊希聲,同時,也要拉攏齊希聲,防備齊希聲。
要知道,是齊希聲一手打開了局面,和日本人,和漢奸,和地方政商建立了關係,如果有一天齊希聲不滿受制於人,想跑出來單幹怎麼辦?
沒有渠道,沒有日本人,沒有當地政商兩界的關係,你東西再好也賣不出去。
所以,從正常的商業角度來說,南洋方面一要安頓齊希聲,不要讓他這麼快反水,二則會快馬加鞭的往國內公司摻沙子。
而且爲了故意留把柄給日本人,方不爲委實做了不少手腳,“黑”了不少錢。
連日本人都能知道,自然也瞞不過胡守城這樣的專業人士。胡守城雖然不知道齊希聲具體黑了多少,但至少能肯定,數額不會小。
胡守城再佩服齊希聲,他首先是胡守城的人,自然不可能幫他瞞着胡文虎,肯定會告狀。
這一出,必須要演給日本人看,要儘快派重量級人物來中國,一是坐鎮監督,二是拉攏。
不然別說中村這樣的老特務,就是胡守城這種公司內部的人也要起疑:南洋總部就這麼信任齊希聲?
怕日本人起疑,入秋之後,於二君和胡文虎就準備這麼幹了,計劃派來國內坐鎮的人選就是於家大公子,於秋水的老爹於安成。
但當時正是方不爲最忙的時候,一是沒有時間天天陪着於安成應付中村,應付日本人,二也是怕中村趁機往他身邊安插間諜,第三則是,方不爲擔心,說不定哪一天,齊希身這個身份就暴露了,來的人越多,陪葬的人越多,所以就拖了下來。
但這馬上就要到年節了,已經到了於安成必須要來的時候了,再往下拖,中村就會起疑了。
之所以還有於秋水,也是無奈之舉。
不讓齊希聲和於秋水的關係更近一步,就無法讓中村徹底放心,說不定中村一着急,就會把方不爲攆回南洋,讓他用盤外招,把這一層關係確定下來。
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的身份跑來國內,方不爲腦子被驢踢了纔會回南洋。
第二,必須要給日本人一個強有力的藉口,讓日本人認爲,南洋方面不會懷疑齊希聲,不會派人長期監督他,依然會把國內市場交給他負責,而不會派人長期坐全鎮監督,更或是逼着南洋方面摘桃子。
聽起來有些複雜,而且爲了能讓中村和日住把柄,方不爲也必須做一些損害南洋方面利益的事情,比如黑錢。
派人坐鎮監督,是遲早都會走的一步。
但派誰合適?
必定不會是胡守城這樣的小角色,至少也是兩大家族內的核心成員,比如於安成這樣的。
但萬一齊希聲的身份要是暴露了呢?
來一個,就得陪葬一個,來一雙,就得陪葬一雙……
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則是,派來的人應該如何處理齊希聲?
拉攏只是其次,防備纔是最重要的,摻沙子只是基本手段。
但日本人和中村早已將方不爲的南洋醫藥和齊氏藥房,當成了囊中之物,豈會放任讓南洋方面摘桃子?
必然又是一出宮鬥劇,以日本人的尿性,說不定就會把於安成給拉下水……於安成要是真當了漢奸,那就有樂子可看了。
不論是方不爲,還是於二君,都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怎麼解決?
沒有哪個辦法,能比齊希聲和於秋水的關係更進一步,來的完美了。
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都成了一家人,遲早都是自個的,齊希聲有什麼必要要反水,於二君和胡文虎有什麼理由,要防備齊希聲?
只需要於安成帶着於秋水走個過場,安定一下齊希聲蠢蠢欲動的心就可以了。
“蝰計劃”突然飛躍了這麼一大步,中村和日本人有什麼理由讓方不爲回南洋?
方方面面全都照顧到了。
唯一覺的有問題的,只有方不爲。
他沒料到中村這麼給力,日本人這麼配合,只用了一年,就幾乎達到了方不爲設定兩到三年才能達到的效果。
方不爲只以爲,到這一步,怎麼也到四二年左右了,到那個時候,太平洋戰爭也爆發了,南洋,香港早被日本人佔領了,南藥醫藥和齊氏大藥房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幫着日本人賺錢麼?
到時候方不爲搖聲一變,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日本的高級間諜,至不濟,也會成爲第二個袁殊。
但計劃發展太快,無形中打亂了方不爲的節奏。
不可能真的把國內的南洋醫藥公司和齊氏大藥房拱手送給日本人,也不可能把戲演到鳩佔鵲巢的那一步。
演宮鬥局,是會死人的!
方不爲不得不考慮,什麼時候纔是和南洋“翻臉決裂”,徹底投靠日本的合適的時機。
這是大方向,必須掌控好這個這一點,才能謀劃接下來該怎麼做:繼續搞事情,還是徹底當臥底。
但當前,先得把這一關應付過去,必須要保護好於安成和於秋水的安全。
一想到於秋水,方不爲就能想像到於二君是何等的憤怒,在怎麼罵他了。
罵就罵吧,等活下來再說。
有中村天天跟着,方不爲就不好摸魚了,籌備的進程非常快。
最後,方不爲把開張的日子定在了臘月初十。
當然,各方面也要打點好,方不爲幾乎天天都爬在酒桌上。
連着陪了幾天,中村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想不通,明明前一天夜裡還吐的昏天暗地的齊希聲,第二天一早,就生龍活虎了?
雖然已在中國待了十多年了,但中村依然很討厭中國人的這種交際方式。
爲什麼增近關係,非要放到酒桌上?
但他也不得不佩服齊希聲的這種交際能力:能喝的也就罷了,也特懂得察顏觀色,見縫插針。
一場酒喝到一半,齊希聲基本就能判斷出,今天的目標人物的大致性格和喜好。
是喜歡錢,還是喜歡女人,或者喜歡權力?
接下來自然是投其所好。
今天這一場,也是中村組的局,因爲請的人物有些敏感,所以他是臨時通知方不爲的。
其實方不爲早就知道客人是誰了。
他想不明白,中村爲什麼要介紹自己和袁殊認識?
他不是一直都很不認同,巖井英一太過信重袁殊的做法麼?
而且在上海的時候不介紹,偏偏等到他和袁殊都到了南京之後,纔想着讓他們接近?
雖然想不通,但方不爲至少知道,並不是因爲中村懷疑到了他,或是懷疑到了袁殊,才把他們兩個湊到一塊的。
其實方不爲也挺期待的,他之前就計劃過,能不能以齊希聲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和袁殊交往。
但他怕中村起疑,再加也沒有合適的機會,所以一直沒能如願。
卻不想,中村反倒主動替他們安排了。
機會來了,肯定要抓住,想必袁殊對齊希聲這個身份,也好奇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爲此,方不爲還設想過,袁殊會不會認出自己來。
應該不會吧?
局雖然是中村約的,但請客的人肯定是方不爲,所以太陽剛偏西,他就到了酒樓。
今天定的綠柳居,就在秦準河邊上。
這家的牛羊肉和素菜做的一絕,在江南非常有名氣。
方不爲依稀記得,前世他穿越的時候,這家店好像都還開着,到時候算,絕對是百年老字號。
他先上了樓,安排完了酒菜,又要了一壺好茶,坐在窗邊等着。
積分來之不易,方不爲也是能省則省,沒必要的時候,他也不會二十四小時監聽中村。
所以除了袁殊,他還真不知道中村還請了誰。
但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不然中村肯定會告訴他。
一盞茶還沒喝完,聽到樓下傳來的汽車的鳴笛聲,方不爲探了一下頭,看到一輛小車停到了酒樓的門口。
雖然來人戴着視帽和眼鏡,但方不爲還是一眼認出,來的就是袁殊。
怎麼說袁殊也是部長級的高官,還是聞名上海的特務頭子,以齊希聲這個身份來說,自然不敢託大到在樓上迎接。
方不爲起身,快步的下了樓。
袁殊剛踏進酒樓門口,看到方不爲,露齒一笑:“齊師弟,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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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既然說了就多說兩句,這一章一寫就是兩天,越寫越不滿意,但又不能不交待清楚,只能寫成這樣了,請大大們見諒一下。
該過渡的也過渡完了,已經進入正式劇情,不會再有這種特別水的章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