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遊魂,而不再是影子。
影子還有個恨處,而遊魂卻是連想恨,都無處憑藉。
周夜蕭任由青華小心翼翼地爲他受傷的雙手上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空洞得一如傀儡。而青華則是滿臉的痛意,主子手上的傷有多重,他的臉色就有多慘白。
天啊!數不清也清不盡的裂瓷碎片,密密麻麻地紮在王君本來潔白無瑕的雙掌上!其中更有一片又長又尖銳像根針似的,直接將手掌給穿透!
一定很痛很痛,非常非常痛吧!青華臉上青慘得像會隨時昏厥過去。
如果這傷是在他身上,他一定會痛得哇哇大叫,更是沒辦法直視這些恐怖的傷口!可是他的主子卻永遠表現得出人意料之外,即使身體遭受這樣的重創,他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爲什麼?爲什麼明明是個如此文弱體虛的人,卻可以對疼痛毫不在乎?!青華深深感到不解。
頌蓮王的怒火似乎永無盡頭。昨日,盛怒中的王,在離去前,控制不住地將王君狠狠推倒在地上,使得滿地碎片都扎進王君雙手掌心!扎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可王卻一點也不知道,她只是發泄完怒火後,甩袖而去。完全不知道王君在她粗暴的猛推下,爲此受到重傷!
王君也真是太不愛惜自己了,受了傷,竟然不說,甚至還刻意將雙手藏在寬袖中。由着鮮血去流,任着雙手去疼,彷彿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直到今天一大早,他領更衣傭僕進房來要服侍主子梳洗,這才發現王君竟然雙手血淋淋的慘不忍睹!
本來血已經不流了,可爲了要把皮肉裡的碎屑清理出來,青華不得不一一又將那結痂的創口給挑開,無可避免地又讓血滲泌出來,很快沾滿了一手掌。
「痛嗎?王君,痛的話請忍耐一下,屬下會很小心處理,很快就可以上藥了,等上完藥,就不會那麼痛了。」青華不由自主地輕喃安撫,雖然王君並不需要這樣空泛的安慰,但他仍是不斷地說出口——因爲需要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他覺得好難過、好想哭。看着主子過着這樣悲慘而無處訴也從不與人訴的生活,無法想象這樣的日子要怎麼把長長的一生度完?!
王君現在纔不過三十六、七歲,未來還有一百幾十年的日子要過哪!
以前王與王君兩人之間的相處都是相敬如賓,他只是覺得奇怪,覺得這對夫妻太過冷淡,簡直像陌生人,而不是夫妻。可是,在知道王與王君和王君兄長間的過往,以及親眼見到王對王君施暴後……那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到底是對怎麼樣的夫妻啊?冷淡又憎恨,多麼複雜的糾纏……
就算王君曾經犯過濤天大錯好了、就算王君真的陷害過自己的兄長好了,但青華還是很私心地傾向於王君這邊,覺得頌蓮王不該這樣對待身體孱弱約王君!
何必王親自動手教訓呢?王君早就對自己毫不留情地殘害着了。
王君或許是真的搶了他哥哥的榮華富貴,可是這樣的榮華富貴,王君並沒有真正享用揮霍!
王君或許是搶走了他哥哥的愛情,可……愛情真的能搶嗎?王君是成爲頌蓮王的夫君沒有錯,然而他並沒有得到愛情!
如果王君做過千錯萬錯的事,傷害了許多人,並被判定爲此生不可饒恕的話,那麼他也爲這些付出代價了,而且是不斷不斷地在付出代價啊。
也無須任何人來囚禁監督或日日夜夜地宣讀他的罪狀,因爲王君自己正是那個最不放過自身罪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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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過得好苦好苦,而且總是嫌棄自己還不夠苦似的,把身體縱容得這樣糟還不夠,居然現在更是任由頌蓮王暴力傷害!
頌蓮王是個具有天生神力的女人,聽說她隨便一刀就可以把一隻小船給劈成兩半!相較之下,王君是多麼孱弱的一個男人,根本連頌蓮王一恨指頭的力道都承受不起!
可自從那日在雨中開了先例之後,頌蓮王似乎就無所忌憚了,居然這樣對待王君!太可怕了!雖然不清楚頌蓮王爲什麼會在昨日發那麼大的脾氣,把全府上下的人都嚇得直打哆嗦,腿軟得連路都沒法走……可是,再怎樣生氣,女人怎麼可以對男人動粗呢?!這實在太不應該了,盛蓮女人大多性情溫和,這種對丈夫動拳腳的事,簡直是駭人聽聞!怎不教青華看了膽戰心驚,對婚姻不僅失去憧憬,並顯得畏懼退縮。
看到王君這樣,他真的好難過,難過到甚至連自己都對將來要面對的人生恐懼起來……這樣完美的男人都如此不幸了,那他這小小的奴僕——即使是個銀蓮,又能指望會遇到怎樣的女人呢?
「王君,這樣好多了吧?屬下會不會扎得太緊了?如果太緊的話,屬下馬上重新包紮。」青華小心翼翼地將乾淨的白棉布一層層將王君傷痕累累的雙手包紮好後,輕聲問着。
周夜蕭靜瞅了青華一眼,倦淡地漫應:
「這樣行了。你退下吧。」
主子都叫退了,他實在沒有硬留下來的道理,可是……
「王君,您今兒個還沒用膳呢,要不要用點?」
「不了。」不餓,什麼也不想吃。
「這怎麼行呢?王君,請您勉強吃一些吧,廚房那兒已經給您備好了慢火精燉的蓮香銀魚粥,是您一向愛吃的。就吃點吧,好嗎?」
他一向愛的?他有什麼愛的嗎?周夜蕭微一回神,偏首看了青華一眼,問:
「你說燉了什麼?」
「蓮香銀魚粥。」青華很高興這引起了王君的注意。
「蓮香銀魚粥嗎?」自語,不記得自己對這種食物有特別喜歡過。可是每年生日,他都會讓廚房送來一碗。
爲什麼呢?爲什麼對這;叩食物如此執着?他閉眼想了下……
啊,是了,因爲那是子熙唯一會煮的食物,而且是子熙特地爲他學來的——因爲子熙以爲他喜歡吃,而且醫生建議他要多吃銀魚,對改善他的頭痛有幫助,他聽過就算,沒當一回事,而子熙卻牢記在心。
後來每年生日,子熙都會煮一大鍋銀魚粥,哄着他吃,說是兩兄弟一同慶祝生日,就得吃這個。這是隻屬於他們兩兄弟的食物與節日,連子熙最心愛的頌蓮王有次想參與,並討一碗吃,都被子熙拒絕。
那是子熙特地爲他做的食物,老實說,不好吃。可子熙卻不知道,因爲他總是把粥吃光光,子熙便錯以爲自己廚藝尚佳,得意不已啦……
脣角不自覺地微揚,像笑,卻又帶着千般苦澀。淡道;
「那就讓廚房送來一碗吧。」
青華眼睛一亮,開心點頭,有些急切地道:
「是!是!屬下馬上去廚房端過來,請王君稍待,馬上就送過來!」說完,急切地行了個禮,快步跑出去了。
周夜蕭看着青華像只射出的箭似的立即跑得不見身影,微微一嘆,才收回目光,突然一陣強烈的暈眩從後腦勺襲來,他毫無防備地陷入昏迷中,整個人狠狠往地上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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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妳前陣子鬧失蹤,誰也找不着,把自己的氣息消滅得連六大長老使盡力氣也無法找到。既如此,爲何又回來了?」
傭人在桌几上無聲而迅速地擺好香茶與茶點後退下。蓮瞳這才淡淡地開口問來客,雖然心情不佳,但還是擠出兩分心思去調笑來人。
「因爲責任。雖然我已經不是正統的宗主,但骨子裡還是有拋不下的責任。」
「自找麻煩。所有人都認定妳是花家最正統的宗主,妳又爲何偏要在這方面想不開?連妳自己都明白,那個叫花靈的女人完完全全不適任繼承花家的正統。妳明白,卻又堅持退位讓與她,讓與她了又不能放心,成天提心吊膽於她會把花家覆滅。妳這叫自討苦吃。沒有人會同情妳。」
「我也不需別人同情。」被頌蓮王調侃的花吉蒔不客氣地說道。
「也是。與其花時間力氣去介意別人同情或嘲笑,還不如快些把那個失蹤的女人找回來。不爲了讓她執掌宗主大位,而是爲了妳們家族盼了千年的『花承萬代』。可別讓她真的把『花承萬代』送給李格非當聘禮了。」說到這個名字,不自禁有些咬牙。
花吉蒔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就不勞操心了。」決定這個話題不該繼續下去。問道:「剛纔我來時,妳說正想找我,是什麼事?」
頌蓮王在全國人的心目中向來是既敬又畏的形象,畢竟她實在不是個溫和可親的人。但花吉蒔不同,兩人自小一同長大,光是有深厚情誼這一點,就足以讓兩人私下相處時沒有尊卑上的顧忌,更別說在身分上,花家是僅次於皇家的頂級貴族,這讓花吉蒔這個自認爲已是「花氏前任宗主」的人,立於蓮瞳面前從不拘禮惶恐,講起話來直來直往,一點也不在乎頌蓮王喜怒莫測的脾氣。
「嗯。」蓮瞳目前也沒啥心思對旁事好奇。說道:「本來我打算再召詠靜過府一趟,我對易蓮這種藥物,還有一些疑問,須由她詳說。可是……」不耐地輕哼了聲:「妳也知道,詠靜從小到大都一樣,永遠沒辦法好好地與人談話。平常胡天胡地由她扯無妨,但涉及正經事時,脾氣再好的人都會被她天馬行空、雜亂無章的回答給氣死。如果不是因爲她是全千炫大陸醫術最高超的人、如果不是因爲她是花家人,我懷疑她現在還會好好地活在世上,並且怡然自在地當她的書呆子!」
雖然很不想多講別的,但一提到那個讓所有人都很抓狂的花詠靜,蓮瞳還是無可避免地在好友面前吐出一肚子牢騷。
花吉蒔雖心有慼慼焉,也很想猛點頭同意好友的話,然後把她早已囤積了三十幾年的牢騷也順便與蓮瞳交流一下……可是,她不可以,護短是花家的傳統。想罵想吼想聲討那個永遠活在狀況外的堂妹,只能關起門來在家裡做,就算是吊起來抽打也只能在家裡暗着來,斷不可以對外人說出分毫半點對自家人的批評。
所以,深吸口氣,雖然很困難,但還是毅力堅強地把滿肚子牢騷給吞下——畢竟這不是她特地來與蓮瞳討論的話題。
「我知道詠靜昨日來妳府上時所發生的事。」
蓮瞳微點頭,表示瞭解。但當她從花吉蒔眼中看到一抹不贊同的神色時,原本輕鬆許多的心情即刻又陰沉下去。
「妳想說什麼?妳對我有什麼意見?」
「妳打了周夜蕭是嗎?」花吉蒔沒有屈服於蓮瞳迫人的灼視,直接將話給說出來。
「花詠靜那個該死嘴碎的傢伙!」蓮瞳臉上一熱,煩躁地低吼了聲。氣勢雖然強盛,但微閃的目光掩不了眼裡那一絲絲的底氣不足。
是,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揍了周夜蕭一拳,然而周夜蕭的所做所爲,其該死的程度,又怎麼會是區區一拳可以償還得了的?
她沒有錯!她沒有!周夜蕭不只該打,他更該死!
她氣自己縱使在心中無數次想要把他給千刀萬剮,卻總是無法全然縱容自己去施暴。她以爲在得知子熙死亡的那天起,她就瘋掉了,可現在卻證明了——她沒瘋,至少還不夠瘋!不然周夜蕭不可能還會好好地活在世上,鎮日逍遙地過着他王君的尊貴生活!
「妳爲什麼要這樣做?我知道易蓮的事了,如果妳覺得周夜蕭犯了殺人罪,那就送交國法治裁,無須對他動粗。妳雖然脾氣差了些,但從來不對男人動手,爲什麼要對他這樣?妳十二歲就認識他,比認識周子熙還要早,在妳還沒遇上週子熙並愛上他之前,妳就與周夜蕭成了朋友。妳知道他身體不好,妳知道他不是個快樂的人,妳甚至在還沒認識周子熙之前,對他有着不諒解,覺得周夜蕭的不快樂,都是周子熙害的——」
「別說了!」蓮瞳不想再聽。
「我知道妳聽了難受。」花吉蒔說道。
「那妳還說!」
「因爲,我希望妳清醒,希望妳振作。希望妳不要再做出更多讓妳自己不快樂的事。周子熙已經死了,而周夜蕭那種身子骨,我猜也不可能長命。妳應該讓這對兄弟放過妳,別再縱容自己被傷害了。」
「妳胡說什麼!」蓮瞳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打周夜蕭的人雖是妳,可是妳心中比他難受千萬倍,就算他做了太多不可饒恕的事。其實,妳並不是不能理解他爲什麼會這樣做,是吧?」
一提到周夜蕭,蓮瞳控制不住滿腔火氣,也許更是爲了說服自己雖然對他動粗的舉止毫不可取,但卻是可以被原諒的!
「我當然知道他爲什麼會這樣!他不快樂、身體不好,一切都是因爲他被醜惡的妒忌侵蝕!他本來可以不要這樣的!子熙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愛護他、保護他,一切以他的喜惡爲自己的高興或難過,全天下有這麼好的哥哥嗎?而他們甚至是同年紀!爲什麼就得是子熙無止境地對周夜蕭付出?爲什麼一個人的善良卻會成爲被怨恨的理由?!雖然子熙是全盛蓮最出色的男人,然而長相一模一樣的他又何嘗不是?他爲什麼就不能這樣想?總是成天孜孜念念着自己比不上兄長,不是最頂尖的那一個!而今——」聲音微抖:「而今知道子熙被易蓮毒害,是他親手把自己的兄長給毒害了,他卻沒有任何悔意!這是什麼樣的男人?我從來沒有看清過他,即使我認識他幾乎一輩子。」
「那妳想怎麼樣呢?恨他之後又能怎樣?妳做得出每天毆打他,而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當然不會良心不安!」強嘴。
「那,就好。身爲妳的朋友,我也只求妳過得好一點。如果毆打一個弱男子能讓妳快意,那就,請繼續吧。」
花吉蒔擺出一副聽之任之的無所謂表情,把蓮瞳氣得牙癢癢的。
「妳!妳今天專程來氣我的嗎?!」
「當然不是。跟妳談這些,也不過是讓妳抒發一下心情,怕妳悶壞、愧疚壞,傷了身體,那就不好了。現下,不聊妳的家事了,讓我們談一下別的事吧。」
這三個人之間的感情糾葛,花吉蒔從來也只是側面聽過,對實情並不瞭解。因爲從小她就是被以宗主繼承人身分訓練着。當蓮瞳、周氏兄弟從十七八歲開始了最純真青澀的風花雪月學圍生活時,她正被關在家族宗廟裡苦讀各式祭禮法典、研修靈能。每個月只能有兩天出來放放風,偶爾見見蓮瞳,聽她說着戀情的進展。雖然見過周子熙幾次,但也沒說過什麼話,頂多點個頭而已。倒是周夜蕭,因爲與蓮瞳認識的時間更長,所以還說過幾次話。
「還有什麼事?」這花吉蒔對她說話永遠這麼直接不客氣,蓮瞳雖然常常被她惹火,但卻沒有辦法對她翻臉。
「詠靜說周夜蕭當年也服了易蓮是嗎?如果妳允許的話,詠靜想幫周夜蕭看診。希望可以對這味藥加以研究,瞭解一下爲何這藥居然對他毫無作用。」
「我看不是毫無作用,而是他根本沒服用!我不會相信他的話,再也不會相信了!」蓮瞳拒絕:「妳叫花詠靜沒事看她的書,別再來王府了。」
「怎麼可能?妳也知道她那個書呆子、研究狂的性子。任何挑起她興趣的東西,她是怎麼也不會放手的。可惜昨日周夜蕭拒絕讓詠靜把脈,而妳又只顧着發脾氣,不想理她就叫人把她請出府去,害得她現在魂不守舍,對周夜蕭的身體狀況牽牽念念不已。」
「誰管她怎樣!別來煩我就成了。」
「好吧,不談她。」反正以詠靜的能耐,使用一兩次移形術,身體應該還受得了吧?那就讓她自己想辦法吧!花吉蒔不負責任地想着。
「沒其他事了吧?」
「是沒什麼正事了。」
「好,那我問妳,妳那邊利用靈能找花靈的事,都沒有着落嗎?」
「目前大概知道她在華國。妳掌握的應該也是如此吧?」
「嗯。」點頭。接着陷入思索。
各自沉默了一會後,花吉蒔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對了,妳方纔爲何斷言說周夜蕭沒有服用易蓮?妳覺得他在說謊?他爲什麼要說謊?他常常對妳說謊嗎?」
「他當然是在說謊,他……」語塞!蓮瞳腦中轉過記憶中與周夜蕭相處的每一個片段,不記得他曾經對她說過謊言……對於不想吐實的事,周夜蕭只會沉默,只會應一句「我不想說」,卻從未編造!
那麼……她這樣斷然認定他說謊,憑的是什麼?只單單憑着對他的厭惡,就可以把所有最差勁的性情,按到他身上,並死死的認定,不許別人駁辯嗎?!
花吉蒔見蓮瞳不語,也不逼她,反而遙想着一件事,說道:
「知道嗎?瞳,我一直有個疑問。妳十二歲那年認識了去『雲蓮島』養病的周夜蕭,然後在十八歲那年透過周夜蕭認識了周子熙,並一見鍾情。兩兄弟長相一模一樣,就算一個性情邪惡一個善良天生好了,妳在乍見之時,並不能分辨出性情上的差異是吧?那麼,爲什麼妳喜歡的人從來不是周夜蕭?」
蓮瞳覺得花吉蒔這個問題真的是太可笑了!
「這是什麼問題?誰都會喜歡子熙的,而周夜蕭——」不期然頓住,心中閃過一抹對自己的疑惑。「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喜歡他……」
「因爲他是次等的銀蓮嗎?」花吉蒔直指重點。
「不是!」回答得好快,不假思索。然而話脫口而出之後,連自己都楞住了。
花吉蒔見蓮瞳臉色變得很差,覺得不適合再談這樣尖銳的問題下去。她知道,蓮瞳的心已經夠苦了,身爲朋友的人不該太過逼她。
雖然覺得一個大女人對男人動粗真的很不應該,不過看起來蓮瞳自己也有些後悔,而且她已經把蓮瞳說得更後悔了,那就別再談這件事了吧。
然而花吉蒔卻不知道自己無意中說的話,像一顆巨石砸進蓮瞳心中,掀起了翻天覆地的浪潮,怎麼也平復不了!
「好了,不談他。反正我是知會過妳了,讓妳知道詠靜很想研究令王君,日後若有失禮的地方,就請多包涵了。」
蓮瞳正想問她這是什麼意思,突然外頭傳來一陣壓抑的喧譁,擾到了她們的談話,讓她眉頭緊皺。揚聲喝道:
「外頭髮生什麼事?誰人在吵?!」
她話甫說完,就見青華跌跌撞撞闖進來。不待蓮瞳怒喝,他臉色慘白,先聲大叫——
「王!不好了!王君失蹤了!」
蓮瞳怒吼;
「你在胡說什麼!」
「是真的!王君前一刻還好好地在起居廳裡坐着,下一刻卻已然失去蹤影!門口的武衛都可以作證,王君並沒有出房門一步,可是他就是、就是平空不見了!」青華顫聲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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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靈失蹤四天了!
李格非煩躁地在客棧裡踱步等待最新的消息傳來!
雖然才四天,對他而言卻仿如已經過了四百年,他無時不刻深深陷入自責懊惱中,要不是找到花靈是現在的當務之急,他恐怕早就放任自己沉淪在自殘自厭情緒中,將自己硬生生毀滅!
是他太自信了!
以爲藏身在這裡,至少十日內不會教那些追捕他們的人找上來。所以放心的暫時離開花靈一會兒去辦自己的事,然而就這麼半天光景,花靈就失去蹤影了!其速度之快,讓隱在暗處保護花靈的人都來不及追上阻止。
而,他也對花靈太有信心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常常有意無意地測試花靈的身手,判定她的身手足以自保,並非她自己成天嚷嚷那樣,只是個纖纖弱女子。
這個懶得無可救藥的女人,若是當面跟她說要比劃比劃,她會直接趴在地上大呼「投降」,並且裝死。那種無賴樣,常常氣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有時他會在閒談中引導她談一些她經歷過的事,並加以牢記、組織,整理出許多訊息。剛開始只是想多瞭解她,想與她靠近,既然知道她的「失憶」說詞只是懶得說明自己來歷的鬼扯,那他就只好在一些看似平淡的談話裡去了解她。
她說她以前是「出來混過的」,什麼叫出來混過的?他不瞭解,可看她那種得意洋洋的樣子,似乎是件很令她自得的事。所以問她一句:「那爲什麼後來不混了?」
「因爲被打得很痛。」得意的笑容瞬間化爲一枚苦瓜。
於是他猜,花靈口中的混,應該是類似在江湖中行走,常常與人鬥毆的那種意思。看不出來她這樣懶洋洋的人,竟然有過血氣方剛、火氣十足的過去。
然而,也就是這樣,他認定她的身手雖不能說上得了檯面,但也不至於隨隨便便就被挾持走——可他錯了!他大錯特錯!
「花靈!妳這個渾帳女人!」壓抑得太久的憋悶煩躁,終於化爲一聲爆吼!
對她的好吃懶做,他從無意見。
對她的毛手毛腳,他也不是那麼介意。
對她喜歡看美男美女的色女行爲,他甚至可以咬牙忍受。
可是!他絕不原諒她任由自己這麼容易就被擄走!她不是說要永遠陪在他身邊嗎?她不是說她會像他的背後靈似的,永遠追着他跑,就算是死了,也不讓他有機會甩掉她的嗎?!
結果,連這樣的事,她都是隨便嘴巴說說,沒能真正做到!身爲一個女人,從來不把承諾當回事,她羞也不羞?
在他對她幾乎是毫無要求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讓這種期望破盤下修?太可恨了!等他找到她,確定她毫髮無傷之後,一定要狠狠把她搖昏過去!
叩叩——叩叩叩——
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傳來,來人正是李格非等待已久的人。他馬上快步過去將門拉開。外頭的人被他一把拉進,急切命令道:
「快說你探到什麼!」
「稟報少主,尚未探知是何人擄走花靈姑娘。但目前確定他們正將花靈姑娘往盛蓮國帶去,雖目的不明,但人仍然活着。」來人叫野鴻,是個體格健碩卻步履輕盈無聲的武者。
「會把人擄走,自然不可能是爲了虐殺的目的。這點我不擔心。」李格非緊繃的心微微放下了一點。
「是的,屬下如此認爲,所以沒有在這方面多作打探。」
「有人把她擄回盛蓮……」沉吟。李格非腦中飛快想着,是頌蓮王嗎?還是前些日子與他們糾纏不休的富裕琴?應該不會是富裕琴吧?如今她正被盛蓮國通緝,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潛回盛蓮,頌蓮王根本不會放過她。那麼,就只有頌蓮王是最可能擄走花靈的人了,是吧?
如果花靈是落到頌蓮王手中,那問題並不大,因爲頌蓮王想找他,想從他身上取回子熙的遺發,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目的了。所以希望花靈確實是被頌蓮王的人挾持走,那她至少不會吃到什麼苦頭。
「她是被擄到盛蓮國沒錯。少主。」
「別叫我少主!」這人從來不肯改掉這個令他憎惡的稱呼,不管怎麼命令都依然故我,要不是因爲對花靈的失蹤失去方寸,沒有頭緒,他也不會與這人取得聯絡,請他幫忙尋人!
「不管您承不承認,你就是野鴻認定的少主。」意思很明白,要不是認定了李格非的身分,他是絕不會動用組織的力量,傾全力幫李格非尋找花靈的下落。
「你……」李格非已經夠煩了,不想再讓這人搞得情緒再度暴走,所以說了一個字後,就擺手道:「算了,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回吧。既知道花靈被帶往盛蓮,其他事我會自己處理,就不勞你再費心了。該付給貴組織的費用,我會讓白牧樺送過去。」
「少主即將前往盛蓮嗎?」野鴻無視李格非送客的口吻,徑自問道。
李格非冷淡望他,連回答個「是」字都懶。
野鴻接着道:
「屬下並非妄想幹涉少主的行蹤,或企圖不自量力地派人隨扈。只不過屬下在前來拜見少主時,曾在盛蓮國的南荒列島見過白牧樺總管。她委在下在見到少主時,代爲詢問一件事該如何辦理。因爲屬下猜,少主短時間之內是無法與白總管會見了,所以纔在此逾越的詢問少主,還請少主見諒。」
聞言,李格非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一點。想起他曾派人傳訊給白總管,交辦了她許多事,可之後就一直沒機會再做聯繫。雖然計畫着十天後到南陽國與白總管見面,但現在因爲花靈失蹤,一切都起了變數。
「是什麼事?」
說起這件事,野鴻其實覺得那白總管似乎太小題大作了點,在他看來,真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偏偏堅持要他一定得問李格非,取得一個答案回去不可。他道:
「有關其他機密文件,他會派人送來。至於請我代爲詢問的事,就是少主您新買的那座荒島,白總管已派人整頓好。如今該是到地政廳辦理登記時候了,白總管想問少主,這島要登記什麼名字?登記在誰人名下?如果少主同意,就請賜下墨寶,讓白總管將島名鐫刻在正門牌樓上。」在說的同時,人已經走到桌几邊,準備好筆墨了。
李格非很少爲自己的物業題字或命名,不過這座島例外,它是特別的、它是不同的,它是……他想買了很久的。
所以從買地到整地、種樹等等,都再三交代白總管一定要親自監督,不可有絲毫差錯。關於島名,自然也該是由他親自來命名,因爲這是他最鄭重的心意。
想了一下,很快提筆,字跡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中途全然沒有停頓遲疑。就見他寫下:
島名登記:綠島
綠島產權持有人: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