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是誰?

「王君,請用。」青華小心地捧着剛熬好的補品。別看只是小小的一盅,裡頭可是使用了各種千金萬貴的珍稀藥材不分日夜地以文火熬煮,才煮成這樣小小一盅菁華呢!

「謝謝,辛苦你了。」周夜蕭道過謝,優雅地接過。

「不、不會。請不要這樣說……」青華不小心又被王君的風采給迷了過去,整張臉控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怎麼臉紅了呢?」周夜蕭輕笑地問。

「啊……又紅了嗎?」青華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發燙的臉。「沒辦法,自從王君回府……不是,是病好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呢。」王君被擄走的事不能說!趕快改口。

「是這樣嗎?以前的我是怎麼樣的呢?」周夜蕭有絲好奇地問。

「以前的王君是不愛笑的,也……不太理人呢。」

「不理人?啊,那真是很不好。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所以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那麼傲慢。」周夜蕭誠摯地說着。即使青華只是個下人,但溫文善良的周子熙待人向來一視同仁,不會因爲對方是販夫走卒或高官巨賈而有差別待遇,所以才能這般隨意自然地對青華道歉。

然而這道歉,卻把青華嚇得半死。就見他趕忙退開,惶恐地屈低着身:

「請王君千萬別這樣說。您這樣,屬下承受不起啊。而且、而且王君以前雖然少言少笑的,但從來也不會苛待下屬,對別人從來沒有一句重話,更別說是實際上的懲罰了,您本來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主子,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好得不得了!能服侍您是屬下們的榮幸,哪來的對不起之說呢?請您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青華,你別緊張,也別這樣害怕。」周夜蕭輕輕將他拉過來:「你還在長身子,別老躬着,這樣對骨頭不好。」

「王君……」嗚……好感動!王君好好喔!青華感動得忍不住淚盈滿眶。

周夜蕭一邊輕拍青華的手,一邊道:

「以前我生病了,可能做了許多不好的事,雖然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但是錯做了事就要道歉彌補,所以你就坦然接受我的道歉,不要害怕。」接着又安撫着:「現在我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以前的種種,就讓我們一起遺忘掉吧。好嗎?」

「遺忘?」青華下解:「可,王君,以前的您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沒有嗎?」周夜蕭微微鎖着眉頭。「可……我怎麼老覺得以前生病的我很不好,不好到連我自己都討厭呢?」

「啊?」對於這一點,青華可沒辦法回答主子。「怎麼會?王君您不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嗎?」

「是啊,都記不起來了。」

周夜蕭嘆了口氣,默默地低頭喝補湯。這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反正他就是不希望別人再提起以前他的種種。

那時他生病了,病得好重,整個性格丕變,一定是很討人厭、很任性、很會惹禍,給衆人添了無盡的麻煩吧?!

好丟臉!他一點也不願意想起,更不希望別人再提起!

青華見主子似乎有點累了,接過主子喝完的湯盅後,說道:

「王君,您稍歇會兒吧。若沒其他吩咐的話,屬下這就先去見大總管做工作彙報,先退下了。如果您臨時有什麼需要的話,就拉拉窗邊的鈴鐺,在小門那邊有兩名男侍與女僕隨時等候您的差遣。」

「嗯,你辛苦了,去忙吧。」周夜蕭點點頭。

「不會不會!請別這麼說。屬下退下了……」突然想起來:「喔,對了,啓稟王君,您昨日吩咐屬下取來的樂器,都已經擺在南屋了。除了您指定的六絲琴、箏、箜篌外,還有其他敲擊類的樂器……對了,雖然您沒有提起,但屬下也放了幾管不同材質的蕭,有金屬的、竹製木製的等等,也許您會想試試,所以一同讓人取過來了。」

「蕭嗎?」周夜蕭想也沒想,便搖搖頭;「不,我不吹蕭。那太……」

「太?」什麼?

太什麼呢?周夜蕭努力想着自己拒絕這項樂器的理由,好一會才道:

「應該是……太淒涼了,我不喜歡。」笑了笑:「還是撥彈一些絲琴類就好,蕭就不用了,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力氣吹奏那樣費力的樂器。雖然用不着,但還是謝謝你爲我想得如此周到。」

青華忙道:「那是應該的。啊,那屬下退下了。」

不敢再看那張溫柔似水的臉,不知是承受不住那樣的美麗,還是接受不了截然不同的性情——聽說王君不知道被下了什麼邪術,居然忘了自己是周夜蕭,而滿心以爲自己是死去的兄長周子熙,怎麼會這樣呢?雖然這樣的主子更加可親迷人……但爲什麼他心底卻有一種好難過的感覺?

具體的情緒他沒辦法說清,反正就是,不敢再看下去了。這樣的主子,很美,但……很可憐。加上又聽到這一句「太淒涼」,讓青華鼻子忽然好酸,只能趕緊走開。所有種種都不敢細想。

目送青華走後,周夜蕭覺得心口沉沉的,像有什麼令他不愉快的記憶就要破閘而出似的……

不!不要!所有不愉快的事,他全都不要想起來!

快找點別的事做吧!讓自己忙,就可以什麼都不要想了。

對,找點快樂的事來做,比如彈樂曲、比如吟唱每一首蘊含着快樂的歌!隨想即行,周夜蕭快步往南屋走去。

每一首關於快樂的曲調,他都能倒背如流。因爲他是周子熙啊!是個天生的音樂家,是個期許自己能夠在歌聲裡寄託祝福,讓每一個聽到他歌聲的人都能感受到快樂的周子熙啊!

對,他要唱歌,他要奏樂,今天是他最喜歡的大晴天,惱人的雨季已經過去了,天地間乾爽舒適,空氣裡再沒有一丁點黏膩潮溼。這是他最愛的時節,只要天氣好,他都會開懷唱歌,把自己的歌聲融入陽光裡。

他病得太久了,恐怕是好些年沒唱歌奏樂了吧?

不知道有無生疏了?他還唱得出悅耳的歌聲嗎?

啊,想到這裡就不免想到前兩天他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唱歌給王聽呢!都忘了自己疏曠太久沒開嗓,要是那時真的開口唱出來了,聲音怕是比整日在河裡呱呱吵叫的鴨子還難聽吧?

噢,好丟臉!每每想起都不自在得手足無措,好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別想了!快練歌去吧!

所有事都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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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悅耳的歌聲伴着絲琴聲錚錚,悠悠然地從南屋往外傳送而去。不只讓候在遠處小門外的四名傭僕在詫異半晌之後,不由自主地隨即沉醉在這仙樂妙音的天籟裡,更是吸引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來客,比如說——

「嗨,唱歌啊?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我最會唱歌了,我們兩個人就一同來個美聲大合唱吧!」花靈覺得好幸運,第一次成功地溜出傭人房探險,雖然沒有如願地找到大門逃出府,但能一路迷路到周夜蕭這裡,見到這個熟人,而非迷路到王府的地牢去,實在是太幸運了!

兩個人自從獲救後至今已半個月,花靈一邊養傷的同時,也不免掛念着不知道被花家長老施了什麼怪咒術的周夜蕭。雖然對於周夜蕭情況的好或壞,她都無能爲力,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平安,可這心情到底也是出自真心誠意啊,這對她而言有多麼不容易啊,所謂的以德抱怨,不過如此了。

因爲子熙的遭遇與後來的亡故,花靈對周夜蕭是有許多怨恨不諒解沒錯,但周夜蕭畢竟是子熙最疼愛的雙生弟弟,是子熙在呼出生命中最後一口氣息時,仍然心心念唸的人。

夜蕭……要幸福哦……

子熙希望周夜蕭幸福,那麼不管花靈心中有多恨、多想爲子熙討回公道,也不能真正去對周夜蕭做些什麼。

正如當初李格非所說的,他與她都不能對周夜蕭做什麼,就算氣得內傷吐血,也只能去捶胸撞牆泄憤。因爲他們雖是子熙的好友,但並不表示他們就可以以報仇爲名,去傷害周夜蕭,去傷害這個與子熙長得一模一樣,而且爲子熙所愛着的弟弟。

在這對兄弟之間,他們只是外人。

她是子熙的朋友沒錯,但這對雙生兄弟間的愛恨情仇,不是她這個外人能夠置喙的。花靈不得不承認,不管她有多生氣、多想替子熙報仇,她都不能動周夜蕭。

再說,面對這樣的一個人,她怎麼下得了手?!

唉,如果周夜蕭長得像壞人、也確實就是壞人的話,那還沒話說,花靈一定會用盡手段讓他這一生都很難過。可是,壞就壞在——周夜蕭一點都不合作!他根本沒有長成三流小說中那種最典型純粹的壞人樣!

有勢利刻薄、嫌貧愛富的嘴臉嗎?沒有!

有趾高氣昂、洋洋自得的姿態嗎?沒有!

有窮兇惡極、奸詐狡猾的模樣嗎?也、沒、有!

他甚至一點也不奸!而且還俊美得沒天理,活脫脫一個最頂極的師奶殺手,如果投身在演藝圈,光是賣他那冷漠而憂鬱的氣質,就可以賺進金山銀山了!

太沒天理了不是,這教她怎麼下得了手?!

所以她對周夜蕭的感覺是複雜的,在每每見到他時,發現他安好,只能選擇以開心一點的情緒面對。

「妳——」周夜蕭被突然闖進來的花靈嚇了好大一跳,驚得手上的絲琴差點抱不住。

「你看起來調養得不錯嘛,周夜蕭。」花靈對他揮揮手打招呼,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想知道那些瘋狂老女人在周夜蕭身上施展的怪咒術有沒有造成什麼可怕的後果。

嗯……看起來好像沒有。沒變醜、沒變黑、沒變傻、沒缺手少腿,一切都正常得很。那是說,法術失敗了?

「妳是誰?還有,爲什麼叫我周夜蕭?」

「我是花靈。還有,我叫你周夜蕭,當然就是因爲你就是周夜蕭!不然咧?要是我改叫你周子熙你會比較高興一點嗎?不會是吧?」花靈點點頭,喃喃道:「看起來怪怪的。難道是被下了『失憶』的咒法?不然怎麼好像真的不認識我的樣子?我是那麼容易被遺忘的人嗎?不會吧,我很美又很有特色耶!」

花靈的「喃喃自語」當然也分享給在場的另一個人聽到,周夜蕭嚴肅而鄭重道:

「這位姑娘,我確實不認識妳。請問妳爲什麼會在這裡?還有,我叫周子熙,不叫周夜蕭,請妳別再喚錯了。」

「耶?!」

花靈張大嘴巴,一下子衝到周夜蕭面前。兩人間的距離不合禮宜的太近,已經衣物相觸了,所以周夜蕭着急要退,但被花靈一把揪住:

「見鬼了!你在胡說什麼?你幾時變成周子熙了?別開這種爛玩笑!你我都承受不起……啊!我知道了,是催眠!她們一定是對你用了催眠!硬生生把你從周夜蕭催眠成周子熙!這是催眠術!媽的!我早該知道富裕琴那個瘋女人只會在你身上打這種主意!這到底算什麼!一羣神經病集體來個自我欺騙自我催眠,就以爲可以粉飾一切嗎?周夜蕭!你給我清醒一點!醒過來,快點!」搖!猛搖!盡得李格非真傳的猛搖功,被搖過的人都一定不支倒地!

「請妳放開我,請妳不要——」周夜蕭驚恐地掙扎。他這一生都被女性彬彬有禮的對待,從來沒有人會這麼粗魯孟浪地冒犯他,驚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快醒過來!你是周夜蕭,不是周子熙!」

周夜蕭?誰是周夜蕭?爲什麼要這樣叫他?他不是啊,他是周子熙,不是什麼周夜蕭!

「放手!放開我!」周夜蕭被猛搖得頭好痛。

「你不是周子熙!周子熙已經死了!你是周夜蕭,給我清醒一點!」花靈沒放手。

「我是周子熙,就是周子熙。爲什麼妳要說我已經死了?我並不認識妳,爲何妳……」

「好!你說你是周子熙?那你身上有金蓮嗎?你沒有!你是銀蓮!你要誠實面對你自己!你好好看看,你胸口長的是銀蓮!」花靈突然想起這件事,立即不由分說地動手起來——

「妳做什麼?放開!快放開!不要扯我的衣服——」周夜蕭失聲大叫。

「你是男人,被脫一下衣服是會怎樣?是男人就不要尖叫!」花靈壓根忘了這裡是男弱女強的國度。

「放開我!快來人啊!來人——」

「不要叫啦!你以爲叫一叫,破喉嚨就會來救你嗎?周夜蕭,你還是趕快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分吧!」

花靈用盡吃奶的蠻力,全力將周夜蕭撲倒在地,一把將他的衣襟扯住,就要狠狠往下拉——

「妳在做什麼!」

一聲巨吼伴着雷霆而至的掌風,從花靈的身後襲來,將來不及防備的花靈打飛!就見花靈當下化爲一道拋物線從窗口消失。

「啊——」要死了!這次一定死定了!花靈一邊飛一邊在心底慘叫。

然而還沒尖叫完,就覺得衣領被一股柔和的勁道提握住,止住了她的飛勢,並且讓她在下一眨眼間腳踏實地,不再當空中飛人。

「噢,好痛!」直到雙足踩地了、驚魂甫定了,花靈全身的知覺纔有空恢復正常,也終於知道痛了,一道血絲正緩緩地從她嘴角流下,而她懷疑自己的骨頭是不是被打裂了,正痛得要命呢。

真是太陰了!怎麼可以從人家背後的大空門偷襲呢?到底是誰啊?有沒有武道精神啊?招呼也不打一下!

「花靈,妳在對周夜蕭做什麼!」抓住花靈的是花吉蒔,她嚴厲地質問着。

「咳咳……妳也知道他是周夜蕭!那爲什麼當他自稱是周子熙時,沒有人去糾正他?我剛纔就是要向他證明,他不是周子熙,他是周夜蕭!咳——」花靈被花吉蒔的力道抓得好不舒服,很堅定地把花吉蒔的手指從自己的後衣領上「拔」下來。

被人從後背偷襲的那一掌還在發威,讓她氣息不順,連說個話都好痛、好睏難。但該說的話,她還是會堅持說完,畢竟發生在周夜蕭身上的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搞清楚才行!

「就算……就算你們這些人太想念子熙,也不該這樣!子熙已經死了!而周夜蕭就是周夜蕭!」花靈指着花吉蒔道:「妳不是很會法術嗎?不管那是幻術還是魔術都好,反正妳快把周夜蕭身上的催眠給解了,這種小事妳應該可以做得到吧?」

花吉蒔冷淡地道:

「他中的是易魂大法。」

什麼易魂大法?這是什麼東西?記得那時被控制住時,似乎也聽到了這個詞兒。花靈在心底想了一下,猜測地問道:

「妳不會是想告訴我,這種法術顧名思義就是把死去人的靈魂抓回來,放到活人的軀體裡,然後把原來的靈魂趕走吧?」

「是。」花吉蒔對花靈的領悟力感到驚訝。

「胡扯!」花靈哼了哼:「告訴妳,妳所認知的易魂大法,說穿了不過是催眠術,只要找對方法,周夜蕭就會醒過來!什麼易魂大法?說得這樣神,妳搞清楚,不管花家有多少神奇的異能、也不管是不是蓮花大神最眷顧的子民,妳們終究還是人類,而人類,是不可能具備神仙才能擁有的神通的。」

花吉蒔頓時深覺被冒犯,怒道:

「妳對花家歷史與傳承的異能全無所悉,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詞!」

「這種事是常識好不好?不必對花傢什麼什麼的都瞭解一遍才能說吧?」

「花靈!不許對祖宗家法如此不敬!」

「我哪有不敬?我只是在就事論事啊,要是花家真這麼厲害的話,那爲什麼人人都短命?真有本事就找個法子幫忙自己一下嘛!」

「妳!」

「看吧,一句話就堵住了。」花靈聳聳肩。

兩個意見再度不合的人,差點就要再鬥起來,不過眼下的情勢可容不得她們忘情去吵個盡興,就見頌蓮王大步踏出來,滿臉怒意地對外頭守着的武衛下令:

「來人,將這個女人打入地牢,以大刑伺候!還有,將西居里所有護主不力的傭僕都給我打出去——」

花吉蒔趕忙在武衛行動前開口:

「等等,先聽我一言。」

「妳還想說什麼!」怒不可遏的蓮瞳現在什麼話都不想聽。

要不是這裡沒有擺放任何兵器、而她前來周夜蕭這裡又向來不帶隨身武器的話,早一刀劈了那個膽敢對自己丈夫非禮的女人!再者,她也不想讓這個乾淨的地方濺血,驚嚇到夜蕭。所以願意忍耐讓這個女人多活一些時候,這已經是她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花吉蒔走上前,以只有蓮瞳能聽到的聲音道:

「如果想解開周夜蕭身上的易魂大法,還得靠這個女人幫忙。」

蓮瞳瞪她:

「妳在胡說什麼!這個女人憑什麼——」

「她是花靈。」

……花靈?什麼花靈?

她是花靈!終於了悟這名字所代表的意義的蓮瞳徹底楞住!

花吉蒔半嘲半無奈地道:

「妳也太不把這個閒囚客看在眼底了。好歹關她半個月了,怎麼一點底細都沒想到要查呢?」

蓮瞳一把揪住她;

「妳早就知道這女人是花靈?!那妳爲什麼沒告訴我!」

「一,妳沒空聽。二,她是我花家人,我得盡點心力保護她。」理所當然地。

「妳哪裡保護我了?」早就自動尾隨過來的花靈嗤道。

花吉蒔與蓮瞳同時瞪她。然後花吉蒔冷笑道:

「等會妳被王府地牢的大刑伺候時,就會知道這半個月來我保護了妳什麼,現在,我就不多費脣舌做說明了。」

非常識時務的花靈馬上涎笑地巴到花吉蒔身後,雙手諂媚地大做抓龍狀:

「哎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幹嘛這樣是吧?再說了,周夜蕭身上的催眠術還得大家集思廣益的想想辦法處理不是?」

「妳有辦法?」花吉蒔問。

「當、當然。嘿嘿嘿——」花靈還能有怎樣的回答?

蓮瞳惡狠狠地對花靈露出一抹嗜血的獰笑:

「妳最好是有辦法。」

長得如此英氣美麗的女人,露出這種鱷魚的笑容不太好吧?很失形象呢。花靈吞吞口水,在心底暗自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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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好些了吧?」

「是。我好很多了,謝謝王的關心。」周夜蕭輕輕點頭。

「那個非禮你的人,我已經將她處置了。因爲還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所以暫時不能對她施以嚴懲,但你放心,日後本王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周夜蕭搖搖頭,不願再回想那件讓他無比驚懼難堪的事。但一提到她,卻又忍不住地想起這件事,於是問道:

「爲什麼那個人要說我是周夜蕭呢?我不是啊。」這個疑問深深困擾着他。

蓮瞳來到西居探視周夜蕭時,便聽到他這麼問。

她一時沒辦法回答他,心中翻涌着百般滋味,只能靜靜看着以爲自己是周子熙的周夜蕭。這個原本該負責解釋一切的人,如今卻總是開口問着比他更需要答案的人「爲什麼」。

「王?您怎麼了?」周夜蕭輕聲喚着。

「喔,沒有。想是今天處理太多事,有些累了。」蓮瞳笑笑地道。

「那您可要多保重些啊。青華正在小膳房熬湯汁,要不,也讓他去取一些適合您身子的藥材,給您煮些補品吧?」周夜蕭想了一下,覺得這主意甚好。聽青華說王忙起來總是沒日沒夜,別說睡覺了,連吃飯大事也擱下不理。身爲王的王君,他應該要努力盡好自己本分,把王的身子照顧好。

「不用……」拒絕的話沒能說完,便屈服在那雙溫柔而爲她擔憂的美眸中。蓮瞳一時恍神過去,忍不住輕輕低喚:「……子熙……」

「嗯?」周夜蕭輕應,以爲王有什麼事要交代,專注地看着蓮瞳。

蓮瞳伸出一隻手掌,緩緩向周夜蕭的臉靠近,原本是想遮住他眉心那點硃砂痣的,然而最後她手掌的落處,竟是那雙屬於子熙的眼。

她輕輕將那雙眼蓋住,隔絕住彼此的視線。

「王?」周夜蕭沒有驚慌,只是不解。柔順地任由蓮瞳搗住他的雙眼,沒有恐懼抗拒,輕輕問着:「怎麼了?王。」

「別再以這樣的眼光看我……」蓮瞳痛苦地低語。

「王?」王怎麼了?她的聲音爲何聽起來如此脆弱?!周夜蕭心口猛然一揪,不知爲什麼痛了起來。

「如果你再這樣看我,我會……我會……」

會什麼呢?周夜蕭心底在問着。

蓮瞳聲音更低啞,幾乎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也許我會……就這麼讓你當一輩子的子熙了……」

「王?!」這是什麼意思呢?周夜蕭忍不住慌亂起來。「王,您在說什麼呢?我就是子熙啊!」就要伸手拉下蓮瞳的手,讓她好好地看清楚他——

蓮瞳的動作比他還快,她收回手,並一把抱緊他,緊緊地將他摟進懷裡,將他美麗的面孔壓進自己心口。

不看他的眼,也不再看他眉心那點紅痣。

她甚至不願在此刻弄清楚自己抱的是周子熙,還是周夜蕭……

也,不願弄清楚自己希望懷中這男人是周子熙,還是周夜蕭……

花吉蒔說得很清楚,如果她希望周夜蕭恢復正常,那就即刻爲周夜蕭施法。如果她不願意,那更好辦,就讓周夜蕭永遠是這個樣子吧。這樣大家都省事!

花吉蒔甚至說,就算周夜蕭的靈魂從此不見了,也稱不上是對周夜蕭的不公平。這種易魂大法的施展,通常也是要原靈魂主配合、且願意將身體讓賢,法術纔會成功。所以她猜,當時被施法的周夜蕭,心中也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活下去的。

聽到花吉蒔這樣猜測,蓮瞳的心裡好震驚!難道……夜蕭曾經希望自己不要活下去嗎?爲什麼不想活,他不是如願得到一切了嗎?!

在蓮瞳的記憶中,以前周夜蕭就不快樂,後來……後來子熙被他成功陷害了,他也似乎沒有更快樂一點。

他,周夜蕭,到底是怎麼看待他的人生?怎麼看待周遭的人呢?

她蓮瞳、子熙,還有取代子熙成爲她的王君,這些種種,對周夜蕭的意義到底又是什麼呢?

蓮瞳發現自己完全都不瞭解。以前是不在乎,所以沒想到。可現在,周夜蕭變成這樣了之後,她卻開始想知道了……

「王……」周夜蕭柔順地任由蓮瞳的蠻力緊摟着,只在一會兒後,輕輕喚着,希望能安撫王狂猛的心跳不要再奔動得那樣湍急。

「子熙……」脫口而出的名字,又頓住。

「嗯?」可週夜蕭卻以爲是在喚他,輕輕地應着。

蓮瞳擡頭深吸一口氣,然後低頭,鼻尖在周夜蕭烏黑的髮絲裡輕輕摩挲。直到她能完全地下定決心後,才放開他道:「聽着,你不是周子熙。」

周夜蕭錯愕地擡頭,直視蓮瞳那雙嚴肅堅定的雙眸。

「王……」

「你叫周夜蕭,不是周子熙。」

「不是的,我是周子熙啊,怎麼會是叫周夜蕭?我並不是——」

蓮瞳一手牢牢抓住他肩膀,不讓他退開:

「你是周夜蕭。正如你是銀蓮,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一指輕輕點向他的胸口。靜靜道:「這裡,是銀蓮。你是銀蓮,你是周夜蕭。」

周夜蕭臉色蒼白,猛然揪住胸口的衣服,整個人搖搖欲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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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清醒後,一直給自己胸口那朵銀蓮找理由。

他總隱隱覺得似乎曾經有人邪惡地陷害過他,要他當不成金蓮,所以給他服用了一種可怕的藥物,讓他胸口那朵美麗無比的金蓮如今變成了次等的銀蓮。

是的,他被一個壞人陷害了!從此身上再也沒有美麗的金蓮,而是醜陋的銀蓮!這讓他好難過,每日每日在沐浴時,他都無法直視胸口,不願看見那朵銀蓮,總是搗着,連自己也不許見!

發現自己被害成銀蓮後,他好自卑。總是暗自慶幸着王對他大病初癒的體貼,沒有要求同房,讓他不必太早面對王鄙視而震驚的目光……

他以爲被害成銀蓮,已經是無比悲慘的事了。可今日,王卻對他說——他不是周子熙,他叫周夜蕭!

誰是周夜蕭?

爲什麼大家都跟他說他是周夜蕭?

他不是啊!他根本不知道周夜蕭是誰!

他明明就是周子熙!

頭好痛……頭愈來愈痛……

這是幾時染上的病呢?爲什麼他會這樣痛?

又爲什麼,居然能夠承受這種痛?還似乎很習慣的樣子……

他不是周夜蕭,爲什麼她們都說他是?

周夜蕭是誰?

周夜蕭是誰?!

這世上哪來的周夜蕭?

爲什麼他要被別人喚做周夜蕭?!

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他是周子熙,纔不是叫做周夜蕭。

這樣討厭的名字怎麼會是他的?

他不是,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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