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惑

彷彿是一個全新的人。

有着周夜蕭的長相,卻是周子熙的性情。

然而,不管是周夜蕭還是周子熙,相同的是:這個男人的記憶中並沒有蓮瞳。所以說,像是個全新的人。一個,還沒有被愛恨情仇浸染折磨過的新人。

他記得自己的雙親姓名容貌、記得自己有個已過世的哥哥叫周天晴,可是,他卻不記得自己有個雙胞胎的兄弟——不管那人叫子熙,還是夜蕭。

「王,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有幾個姐妹兄弟呢?我只有一個哥哥啊。哪來一個叫周夜蕭的人?什麼?還是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啊,這太不可思議了,也……也有點可怕呢!不,我不認爲世上還有另一個人長得與我一樣會是件有趣的事,事實上,那太可怕了。」

這是當蓮瞳試着提起周夜蕭時,這個男人給她的回答。

「你不希望有個兄弟嗎?」蓮瞳心緒複雜地問。

「我當然希望啊,可是要是長得跟我一樣,我……不那麼喜歡……」小心翼翼地瞧着蓮瞳神色:「王,您不高興我這麼說嗎?那我以後不說了,唉,我實在應該更謹書慎行一些纔好。我孃親早就念過我啦,與人談話不要老是口無遮攔的。常常脫口說錯話,還不如多唱幾首歌讓人開心呢。」說着,有些期待又有些雀躍地道:「王,您想聽我唱歌嗎?我爹孃與哥哥都說我的歌聲能讓人聽了心情很好哦。」

「唱歌?你會唱歌?」蓮瞳驚得差點跳起來,但努力地按捺住了。如果是在夜蕭面前,她可以無所忌憚,可是,眼前的人是……是子熙啊!是她打認識之初便呵護備至的人,別說對他發脾氣了,就是連揚高一點聲音說話都不敢,就怕驚嚇到了這個玉般的人兒。

他是子熙,不是夜蕭;他說他是子熙,行爲舉止就是活生生的子熙;他不是夜蕭,他是子熙……是子熙……

蓮瞳瞠目結舌的模樣惹笑了周夜蕭,他道;

「我當然會唱歌啊。」

那微笑仿若春風,就算是帶着一點點笑弄,也從不讓人感到侮辱,反而會爲了能博得他的一笑而深感榮幸。

「王,雖然不曉得爲何我會在王府居住……而且……」帶着一點點羞意地瞅了蓮瞳一眼,很快垂下秋水般的眸光。「而且青華居然還說、說我是您娶過門十多年的王君。我對這一點毫無記憶,可能是那場重病把我的腦子燒得迷糊了,以後我一定會努力想起來的。」說到這裡,他很莊重地雙手交迭貼在胸口,深深對蓮瞳行了個恭禮。接着道:「我很感謝王的體恤,對子熙總是君子以待,願意等子熙想起一切。子熙深感抱歉惶恐,一定會盡快想起來的。」

是的,一場重病。這是他們對周夜蕭記憶爲何一片空白的解釋。

蓮瞳覺得這件事真是荒謬透頂,明明該出言解釋一切的人,卻睜着一雙驚惶無辜的大眼向她們問着:「妳們是誰?爲什麼我會在這裡?爲什麼妳們說的一切我都沒有記憶?」

那時花吉蒔是三人中唯一能冷靜的人。她隨口編造說他生了一場大病,把過去十幾年的記憶都忘光了。雖然記得自己的家人、家鄉,與許多童年往事,但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嫁人多年,妻子更是全國最有權勢的女人。

可,所謂的童年往事,卻是屬於子熙的。比如說他十歲時被音樂大師收爲關門弟子;十七歲隨師父到皇宮獻唱,爲蓮帝祝壽,從此一鳴驚人,被上一任蓮帝評爲「天籟」;十八歲進入皇家學院,認識了許多皇親貴族,並且被熱烈地崇拜追求……他記得這些關於子熙的記憶,卻忘了也是在那年,蓮瞳與他兩人在學院裡一見鍾情,從此周子熙三個字便被蓮瞳強勢地烙下專有印記,再無人敢求愛獻殷勤,只能默默崇拜……

周夜蕭變成周子熙已經十天了。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初時蓮瞳甚至懷疑周夜蕭在裝模作樣,如果不是,那麼周夜蕭就是瘋了。所以她不斷不斷地以各種方式測試,然而結果卻是令她……不能說失望,只能說是深深地挫敗。

看看,現在他竟然連唱歌都肯了,還如此的自信。要是夜蕭的話,絕對是打死也不會開口吟唱一個字的。在他們認識的二十多年來,蓮瞳不是沒有企圖誘哄過周夜蕭唱歌,或與子熙一同合唱,但從來沒能成功過。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夜蕭怎麼變成了子熙?如果住在這具完美軀體裡面的果真成了子熙,那夜蕭呢?夜蕭哪兒去了?

雖然在得知子熙的死訊後,蓮瞳心底無數次想過:如果一定有人得死,爲什麼死去的不是周夜蕭?爲什麼害人的那一個居然能好好地活在世上享盡榮華富貴,而善良溫柔的那一個,卻得英年早逝?!

她甚至常常對着夜蕭的臉想念子熙,也叫出子熙的名字。毫無愧疚地讓夜蕭知道他永永遠遠只能是個替身、是子熙的影子,除此之外,他沒有存在的價值!

可是,當夜蕭真的成了子熙後……爲什麼她心情會那麼複雜,也高興不起來?只覺得好荒謬,這一切到底是誰開的惡劣玩笑?富裕琴到底找來什麼人,在夜蕭身上做了什麼?

「王?您還好吧?怎麼不說話了呢?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周夜蕭睜着子熙纔會有的柔眸輕聲問着。

蓮瞳神色複雜地看向他,勉強說道:

「沒什麼,我只是閃神了一會,已經沒事了。方纔你說要唱歌是吧?那你說說,你會唱些什麼?」

周夜蕭想了一下,淺笑道:

「就唱我師傅最喜歡聽的『蓮華滿天』好嗎?」

對歌唱的自信表露無遺,然而卻又不會讓人感到自負。只覺得他的模樣神情千般好萬般溫雅,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丁點缺點,永遠是讓人如沐春風,不感到威脅厭惡……這是子熙,不是夜蕭!不是那個神情永遠孤傲淡漠,不只缺乏柔軟,更是帶着難以親近、冰冷氣息的周夜蕭。

「要唱『蓮華滿天』嗎?那是你唱得最好的歌曲之一了。」蓮瞳輕喃着。可,這首卻是周夜蕭最討厭聽的曲子之一了。以前,只要子熙唱起這首歌時,夜蕭一定會悄悄轉身往外走。

一個這麼討厭唱歌,且,又是如此厭惡這首歌的人,如今居然說要唱給她聽引這是對誰的折磨?對她?還是對夜蕭?

「王,您過譽了。我只是唱得尚可而已。我喜歡唱歌,只是因爲大家都說聽了我的歌,會有幸福的感覺,我想要身邊所有人都覺得幸福,所以我唱,因爲這是我唯一能做得好的事。」有些羞澀又無比認真地說着自己的理念。接着,輕道:「那,我要唱了哦。」

「好……」下意識地同意後,突然又道:「呃,等等……」

蓮瞳發現自己並不希望聽到夜蕭唱歌。

夜蕭是……不唱歌的。

夜蕭是……討厭被別人聽到他在唱歌的。

「怎麼?」周夜蕭一雙水眸閃着疑問,啓脣輕問。

蓮瞳發現自己再也坐不住,在這個屬於周夜蕭的地方,面對着周夜蕭,卻是在跟子熙講話。這讓她無所適從,不想面對,一心只想逃離。於是藉口便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你身子還需要休養,不宜太過傷神勞累,別勉強自己唱歌。我喜歡聽你唱歌,但一定得是在你身子完全安好之後。不急於現在,知道嗎?」彷彿覺得這樣的藉口還不夠足以說服人——不管這個「人」是他,還是她。總之,她又說了:「書房裡還有事等着我去辦,我回去了。等會我讓總管給你送來補湯,你要喝完,別又倒掉了……」一連串的話說到這裡,突兀地頓住。

但周夜蕭顯然沒有發現蓮瞳的異狀,只是接着道:

「又把湯倒掉?我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啊。」好苦惱地皺起眉頭,不確定地瞅着她:「是不是我在生那場大病期間,性子變得很壞,常常爲難了別人?」說到此,已然深深自責起來。「我真的好抱歉,對不起,王,給您添麻煩了。真的很對不起。」

「你別——」別說對不起!周夜蕭從來不會輕易出言對人道歉,就算他覺得做錯了什麼事,心中後悔,也無法坦然地把這樣的話說出口。

周夜蕭是彆扭的。

周夜蕭是倔強的。

周夜蕭是……是好強到甚至恨自己怎麼會身爲男兒身的!

許多畫面與記憶突然闖進蓮瞳腦海裡,那時,她還沒認識周子熙;那時,她每年會在雲蓮島與夜蕭會面——她去度假,而夜蕭去養病。那時,夜蕭就是個沉默少言的少年,也相當的陰鬱冷漠,常常是不理人。

可蓮瞳就是忍不住與他談話,逗他開口。對她這個天之驕女而言,若是有人知道她的身分,卻毫不理會,甚至遠遠躲開的話,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然而周夜蕭就是這樣,真正的沒把她放在眼底。

要不是她無意中發現了他,那麼就算未來一百年她還是每年跑去雲蓮島度假、共處一地數個月,也不會與周夜蕭見上面,更別說認識了。

她對周夜蕭是瞭解的。所以無法面對眼前這個動不動就因爲自己爲難了別人,而坦然認錯道歉的周夜蕭!

他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你別說對不起!」蓮瞳沙啞着說道。

「王?」周夜蕭惶然而擔心地輕道:「對不起,我一定是說錯了什麼冒犯到您了吧?真的很對不起。您的臉色好差,要不要喚人來——」

「不用了。不用了。」蓮瞳努力要笑,但笑得比蓮心還苦。所以只能倉促道:「我沒事。我回書房辦公去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再也沒辦法直視那雙子熙的眼,轉身離開了。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cn***

「那不是很好嗎?如妳所願,周夜蕭沒了,周子熙回來了。」心情不佳的花吉蒔這麼對蓮瞳說着。

「妳特地來找我就是爲了挖苦我嗎?」蓮瞳沒好氣地從公文中擡起頭瞪她一眼。

「我是說真的。」花吉蒔沒有玩笑意味——至少從她正經八百的神情上看來是沒有。

「哼!」蓮瞳滿肚子的不爽只能化爲一哼,然後又埋首於成山的公文

這些日子以來爲了找周夜蕭,以及找到後適應周夜蕭變成周子熙的衝擊,她把太多重要的事都耽擱了。身爲當今盛蓮國最有權勢的人,她並不容許自己如此懈怠,畢竟整個國家的運轉都在她手上操作,她對盛蓮有責任,而她也不打算把這分責任讓賢!

「妳恨周夜蕭,天天想着周子熙,勉強讓周夜蕭活着,不過是爲了拿那張臉來懷念妳死去的愛人。如今這樣不是很好?周夜蕭沒有了,現在住在他體內的是周子熙。雖然這個周子熙的記憶中沒有妳、沒有周夜蕭,可是這不是正好?周子熙沒有情傷,而妳可以重新擄獲他的心,這次,可不會再出現一個周夜蕭來破壞你們的感情了。」

蓮瞳手中的筆重重往桌上一拍!

「如果妳一再提起這些事,只是爲了掩飾妳查不到蛛絲馬跡的無能的話,那妳就閉嘴吧!」

花吉蒔難得被蓮瞳的話給堵到。窒了一窒,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不是查不到,只是無法確定……」

「什麼叫無法確定?!妳身爲花家的宗主,而妳花家更是放眼整個千炫大陸上術法最高深的家族,公認是執祭祀、靈法、醫學三大玄能之牛耳。可妳現在卻來告訴我,妳不能確定是誰在周夜蕭身上施了咒法?!我問妳,整個千炫大陸上,有哪個神秘宗教組織是妳們花家沒有研究瞭解過的?!妳們花家那座累聚了兩千年的神秘藏書閣是建來養蚊子的嗎?別跟我說鑽研了兩千年之後,還有哪個派別的術法是妳花家沒聽過、沒記錄起來的!」

「瞳,妳別對我吼。」花吉蒔看向她,聲音不溫不火:「我知道妳現在沒有辦法對着那個自稱子熙的周夜蕭發泄妳的脾氣,有火無處發之下,總要找個人來替代——」

「胡說什麼!」說這是什麼話!蓮瞳本來還沒那麼氣,現在被這麼一說,不真的動肝火都不行。

「這是真的,不是胡說。等妳自己冷靜下來後,好好想一想吧。」花吉蒔只是有一件事不太瞭解:「瞳,妳老實說,妳希不希望周夜蕭就此變成周子熙?」

「我不希望!」想都不想。

「爲什麼?」

「周夜蕭就是周夜蕭!」

「可妳常常把他當替身——」

「就算是我總是把他當成子熙的替身,他還是周夜蕭!是什麼人就該扮好什麼角色,就算是在臺上扮演別人的戲子也有下臺做回自己的時刻,不管他願不願意,每個人都該面對自己,不能逃避!」

「……可,如果說他被施的法咒是『移魂術』呢?」

「什麼移魂術?」蓮瞳不解。

「這種術法,只在古籍裡有記載,卻從來沒有人能施展它。可是我幾乎可以確定有人在周夜蕭身上施展了這種術法,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最後一句輕得像自言自語,也確定是自言自語。

「妳——」說重點!

花吉蒔也沒有太過挑戰蓮瞳的耐性。馬上振作道:

「所謂的移魂術,就是指施法將軀體裡的原主靈魂趕走,將另一個靈魂投進來。也就是說,如果周夜蕭被施了移魂術,那麼現在他身體裡住的靈魂,是周子熙。」

「這是什麼鬼術法——」蓮瞳大驚。

「瞳,我雖是花氏宗主,但對這種古老術法全無研究。也沒有把握能夠解決這樣的問題。所以,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周子熙回來了,而周夜蕭……不見了。」花吉蒔望了望好友青白的臉色,平和道:「這樣很好是吧?恭喜妳,我的朋友。妳的兩大心願一下子都達成了。作惡多端的人得到報應,而善良可愛的人得到重生。」

「妳住嘴,花吉蒔!」蓮瞳一點都不覺得這樣荒唐的事值得被恭喜。

「爲什麼妳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呢?在妳只能接受這種結果的情況下,妳該試着高興的。而這對妳、周子熙,甚至是周夜蕭而言,都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不接受!我命令妳儘快想辦法把這種咒術破解掉!否則我抄了妳花家!」蓮瞳一把揪住花吉蒔,咬牙威脅道。

花吉蒔最聽不得有人威脅她偉大家族的存亡,於是雙眼也冷冷地瞇起來,與蓮瞳對視,再一次確認地問:

「爲了一個妳恨之慾其死的周夜蕭,妳說,要抄了我花家?」

「他爹的!什麼爲了周夜蕭!本王是爲了妳這張比砒霜還毒的嘴——」

沒有招呼,一拳揮了過去!

花吉蒔在中了一拳後,也馬上反擊。最近她的火氣也很大,雖然反對暴力,支持和平,全身上下都帶着貴族的尊嚴與神官的氣勢,看起來尊貴得像連人間煙火都不吸食了,又怎麼可能會與人動手動腳?

但此刻,這兩個盛蓮權力威望數一數二的女人正滾在地上打成一團。

什麼身分?什麼地位?什麼愛好和平、反對暴力?

一切都去他爹的!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cn***

「嘖嘖嘖……」花靈一邊吃着午餐,一邊抽空咂舌。

這是她在看到鼻青臉腫的花吉蒔後,不由自主產生的反應。

花靈眼前擺的是簡單的一碗湯飯,口味平淡無奇,除了有淡淡的蓮香外,其他跟嚼蠟沒兩樣。可是自從經歷過被富裕琴凌虐的生活後,近來她對美食的的標準,已經從極度挑剔下修爲「有東西吃,而且能吃就好」的地步,雖是破錶到深淵去了,但總好過下地獄是吧?

唉,真是太墮落了。她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果然,當人情婦還是正確的選擇——相較於當富裕琴的囚犯,以及當頌蓮王家的囚客而言。

眼下她的處境委實尷尬。頌蓮王營救了周夜蕭之後,無可無不可的讓屬下一同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帶回來,這個「所有人」,其實也不太多,就是富裕琴和她的手下,以及她。

看也知道被打得吐血,就差那一口氣的她,肯定不會是綁架周夜蕭的共犯之一,可又看不出來她在這件事裡扮演什麼角色,隨便把她放走又覺得不妥,於是乎……反正頌蓮王府夠大,多養一個閒人哪是什麼問題?等有空查清楚她是誰、與這件事有無關係後,再打發了也不遲。

要不是頌蓮王這陣子被周夜蕭的變化搞得無心理會其他事,花靈的身分早就被拷問得一清二楚了。所以,直至目前爲止,沒人知道她是花靈,是那個被頌蓮王連帶通緝中的花靈。

所以,這也就是花靈此刻住在王府傭人房間,雖不用做什麼活兒,但也稱不上過着好日子的原由了。

還好在她的堅持下,每天可以吃三餐,但因爲大家都只吃早晚兩餐,所以中午這一頓,就隨便泡個清水飯給她打發了事。對於這種待遇,身爲一個妾身不明的閒客,花靈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這個時空不會有英雄,所以她還是認分一點吧,等時機到了、把自己養肥了後,就自力救濟吧。

想想多蠢,被童話故事養笨的她還天真幻想望着李格非從天而降來救人咧,結果她都被打去半條命了,那傢伙連個影子也沒出現。搞不好他也在遙遠的地方當了階下囚,正巴巴等着她救呢……好吧,這是個沒有英雄的年代,被迫化身爲大女人的她,只好勞祿命一點,等她傷養好了,就跑去救他吧!

李格非你身強體壯,應該可以撐得比我久,保重啦——花靈在心裡默默說着。

對於花吉蒔的到來,花靈心底是歡迎的,畢竟是熟人啊,終於有人可以說話了,真是好,再不說話,她都要以爲自己啞掉了。

「妳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剛纔跟貓打架了?還是跟狗搶骨頭了?雖然我們沒見過幾次面,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重視外表的妳這麼狼狽耶。」

花吉蒔當然不會說在幾刻鐘前,她還躺在地上動也不能動。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別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麼難看的樣子,但蓮瞳的逐客令下得太急太無情,所以她只能在王府家僕衝來轟人前,勉力使用移形術離開書房,並按着記憶中花靈的氣息找到花靈的所在——老實說,見花靈纔是她今天前來王府的真正目的,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見。

「花靈,我沒空聽妳胡扯。我問妳一些事,妳好好回答就可以了。」

「好啊,妳問——」

「那好——」花靈的合作令花吉蒔好驚訝。

「不過我沒打算回答妳。」花靈說完,繼續大口吃飯。

花吉蒔緊緊握住拳頭,怕自己剛纔的火爆還沒有泄盡,會忍不住一拳轟上那張很欠扁的臉。先深吸一口氣,接着往下問:

「妳有沒有把『花承萬代』帶在身上?」第一個問題。

「有會怎樣?沒有又怎樣?」花靈問。

「妳有沒有見過對周夜蕭施法的人?那時妳還是清醒的吧?」第二個問題。

「妳都這麼問了,一定是自己心底有數了吧?」花靈又反問。

「花靈,我問的一切,都關係到妳的生死與未來,妳最好正經的回答我。」

「看看我。」花靈指着自己。

「什麼?」花吉蒔不解。

「我全身上下都是傷,而且曾經半個月沒洗過澡、換過衣服,更可惡的是還被餓得奄奄一息。還有,我都快懷疑臉上這些青青紫紫一輩子都不會消了。都慘成這樣了,還怕什麼生生死死的?妳這句話爲什麼不在我還沒受難前說?那我搞不好還會怕一下。」

「妳以爲區區的皮肉傷算得上什麼傷害?這樣就哀哀號叫,算什麼女人!」

「搞清楚!就是女人才——」噎住。悲傷地再度想起這裡是異世界、是盛蓮、是女強男弱的地方,不是她那可愛的、美好的、男強女弱的故鄉。於是聲音弱下來;「是女人又怎樣?大家相同是人生父母養的,被揍了都會痛,爲什麼不可以哀哀叫?」說到後來又理直氣壯了。

花吉蒔咬牙道:

「妳這是什麼話?!請妳多少給花家留點面子吧!就算妳不承認是花家人,但妳是花家人卻是不爭的事實!維護花家的尊嚴與顏面,是妳第一件要做到的事。」

完全不能溝通!花靈只能選擇不理她。

花吉蒔被花靈滿臉不在意的表情氣得肝火又差點暴走。

「妳——算了!這不是我今天來找妳的目的。花靈,妳要明白,如果這次沒有盛蓮王突然出現,救了周夜蕭時,也順便救了妳的話,妳的下場可能會很悲慘。妳以爲現在躲在頌蓮王的保護之下,一切就否極泰來了嗎?不會的!頌蓮王或許權勢滔天,但世上有許多事是權勢保護不到的。」

「那妳就可以嗎?」花靈問。

「我不敢把話說滿,但妳需要我的保護卻是不爭的事實。」

「省省吧,花吉蒔,這一切還不是妳惹出來的!」花靈輕哼。

花吉蒔心中一驚,緊盯着這個在她眼中不學無術、沒有骨頭、專靠男人養的女中敗類……一個這麼全無是處的人,她會知道些什麼?!

「花靈,妳什麼意思?」

「自從七八個月以前,妳完全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就任性地當衆宣佈我纔是花家正統,公開把宗主大位讓給我之後一走了之。那時我就被妳害慘了,現在我所領受到的一切,還不都是妳那時種下的因?」花靈哼;「什麼我需要妳的幫助?妳別害死我就很感謝了。」

「妳居然敢這麼說!妳知不知道妳的出現帶給我多大的打擊?從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是花家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主,是爲了擔負這個責任而出生的,所以我不斷地學習,沒日沒夜地學習,不玩耍不放縱,在還不會走路時就開始背誦族規家法……」

「妳這是在對我抱怨嗎?」花靈翻白眼。

「我是在告訴妳,我一生的努力都因爲妳的出現而全都變得可笑!妳知不知道做出讓位的決定,對我而言有多麼不容易?!那是在否定我這一生的存在!我不是正統、不是嫡,妳纔是!我的存在因爲妳而不再有任何意義!妳不該拿這件事當成玩笑看待,並向我抱怨,那是侮辱我也是侮辱妳自己!」花吉蒔極之嚴厲地說着。

花靈沒有被她悲憤的神情給感動,只冷淡地道:

「妳有沒有想過,如果妳不把這件無法證明的事說出來,我們兩人的日子都會很好過?而今呢,錯還是在妳。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花家宗主,可是在妳的宣傳下,我身家性命遭受威脅,妳居然還有臉向我傾倒滿腹苦水?」

「花靈,妳總是這樣嗎?把世間的一切都玩笑看待?」花吉蒔盯着她:「妳不承擔責任,妳遊戲人間,妳只要有人肯養妳,就算是墨蓮也無所謂,反正妳就只想吃喝玩樂、靡爛無知地過完一生。可是,世間種種不是妳一個人過得好就好的了!妳的話讓我很驚訝,妳怎麼會以爲只要我不把妳是花家嫡傳的事說出來,一切就會沒事呢?」

花靈想回嘴的,但卻被花吉蒔過於沉重的表情給鎮住。只好乖乖往下聽。

花吉蒔接着道:

「我們花家是盛蓮國建國的最大功臣,爲了建立這個國家、維持這個國家的國運,我們花家付出了外人難以想象的代價。首先,就是短壽。妳算過沒有?盛蓮國建國二千多年,而我們花家卻已經傳了一百七十二代。照理說,如果每一個人都能活到一百五十歲以上的話,那麼每一代的宗主理應可以掌位一百年是吧?可是,我花家宗主若能掌位五十年,就是高壽了。而最短命的宗主,在位時間連一年都不到。才二千多年就傳了一百七十二代,爲什麼?妳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花靈無奈地道:

「我對妳花家種種根本毫無興趣,又怎麼會算這個?再說我數學又不好,要不是妳現在算給我聽,我還真沒法算出來呢!畢竟這裡又沒有計算機……」咕噥。

「妳——」差點又被氣到。還好花吉蒔已經能忍得住了。「總之,花靈,妳給我聽着!我對『花承萬代』以及妳,寄予深厚的期望。我必須保護妳,直到妳扭轉花家的宿命與苦難,不然所有的事都不會真正的結束。這是妳來到這裡的原因,這也是妳身爲嫡女的責任!」

「喂!怎麼這樣啊?!妳講點道理好不好。」花靈抗議。

花吉蒔對花靈終於變臉很滿意。

「花靈,把妳所有的能力都發揮出來吧!爲了花家,妳必須擡高妳的肩膀;爲了妳的安全,妳更必須全力以赴。」

「可不可以不要啊!」哀號。她很無能耶,拜託!

「不可以。」花吉蒔搖頭。

「爲什麼是我?」她乾脆改名叫冤大頭好了。

花吉蒔堅定而帶着些苦澀地道:

「因爲妳是正統,妳有妳必須做的事。妳必須改變花家的命運,這是……誰也不能取代的。」

尤其不是她這個偏房子孫所能取代的——即使她希望自己可以。

在花靈忿忿咆哮着爲什麼是她的同時,花吉蒔的心底何嘗不是在問着——

爲什麼不是她?

第八章 結第四章 失蹤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八章 結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九章 離情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五章 易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八章 結第七章 我是誰?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六章 迷·惑第七章 我是誰?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九章 離情第八章 結第七章 我是誰?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四章 失蹤第六章 迷·惑第七章 我是誰?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七章 我是誰?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六章 迷·惑第九章 離情第九章 離情第五章 易第七章 我是誰?第五章 易第九章 離情第七章 我是誰?第九章 離情第三章 真相?第七章 我是誰?第九章 離情第五章 易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八章 結第四章 失蹤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五章 易第八章 結第五章 易第九章 離情第五章 易第三章 真相?第九章 離情第七章 我是誰?第五章 易第八章 結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七章 我是誰?第三章 真相?第六章 迷·惑第九章 離情第九章 離情第六章 迷·惑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三章 真相?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八章 結第八章 結第七章 我是誰?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六章 迷·惑第九章 離情第四章 失蹤第五章 易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四章 失蹤第五章 易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五章 易第四章 失蹤第七章 我是誰?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六章 迷·惑第九章 離情第七章 我是誰?第六章 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