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琪跟雪瑩對視一眼,臉上都是滿滿的笑容,王妃來的路上在馬車上吩咐她們要猖狂,總算是明白爲何了。小小的今古齋,居然還想要跟他們王妃搶生意,簡直不知死活。
徽瑜眼角掃過趙三原手中捧着的青瓷鳳凰耳瓶,“這東西的確是不入我的眼,這些日子長聽人講今古齋如何,原來也不過如此。”
原來也不過如此!
趙三原都要吐血了,看着那夫人說道:“若是這裡沒有夫人能瞧上眼的,只怕別的地方更沒有了。這裡只是我們一層的物件,上面還有二層三層,好東西都在上邊。”下面人來人往的,十分貴重的物件都在上面,在這裡若是被人碰了摔了怎麼辦?這位夫人一看也不是沒經過事的人,明顯這話是擠兌人的,他還得讓她擠兌。
徽瑜半垂頭一笑,頭上簪子的流蘇輕輕搖晃發出好聽的聲音。趙三原不由得就被這聲音吸引了去,這纔看到了錢通提到的那古玉簪,他定眼一瞧,心裡也是吃了一驚,果然是好東西,難怪隨口就講這鳳凰耳瓶回去插花用,看來家裡是很有些家底的人家。
徽瑜身上配飾不多,她素來不喜戴好多的配飾撐場面,好東西一樣就能震懾人心了,多了反而累贅。眼角掃過趙三原從她簪子上收回來的眼神,接着說道:“既是如此,我們去上邊看看。”
趙三原雖然不喜,但是又不能真的把生意推出去,只能硬着頭皮親自待人上去,心裡想到若是今兒個少東家在就好了。
今古齋的二層三層佈置的古趣盎然,地上鋪着厚厚的地衣踩上去如同踩在雲端,正中間擺着一架兩扇四季花鳥的小屏風,黃花梨的底座,紅木的框架,屏風上面的畫落款是大晉頗有名氣的以爲畫家,這東西雖然不是古物,但是擺在這裡讓人看,就是告訴大家這古今齋也是有後臺的。
聰明人說話做事從來都是不浮於表面,玩古玩的人更是一句話都能讓人想上幾天才能明白,若是遲鈍的不懂行的,別人罵你你還當誇你呢。
趙三原這麼痛快的帶她們上來,這是給徽瑜指點,他們不是誰都能欺負的人。
有些意思。
徽瑜若是來之前還沒把今古齋放在心上,沒把齊家當回事兒,現在倒是覺得這齊家的生意做成這樣可不是憑着運氣。現在齊家管着生意的正是外面人人都說的那位頗有經商天分的少東家齊衡,現在徽瑜還真是對這個齊衡有了濃厚的興趣。敢跟豐益會所對着幹的人,而且是忽然冒出來的一個商家,來勢洶洶毫無所懼,他的背後若是隻站着費弘勇,徽瑜都要笑掉大牙了。
今日看了今古齋的氣派,這才明白人家是真真切切的跟豐益會所打擂臺來了。
也就是說,之前派人遞話是個試探。
轉了一圈從三樓下來,徽瑜卻是在二樓臨近窗口的位置站住腳眼神一閃,伸手將架子上的一個不太顯眼的筆筒拿出來。刻花纏枝牡丹紋,底上落的是官窯的款,眼角一勾,徽瑜笑着問道:“這筆筒有些意思,掌櫃的給個價。”
趙三原聽着這位夫人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整個人的後背上卻是起了毛刺一樣,渾身都有些不對勁,但是還是靜下心來讓自己帶着隨和的笑容徐徐說道:“這筆筒品相有些不足,夫人若是喜歡筆筒,我這裡還有些更好的,不如您看一看?”
“買東西就爲個閤眼緣,這東西合了我的眼緣就是它的福氣,別的就不用了,這個就可。”徽瑜將筆筒放到雪琪的手中,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趙三原連忙追下去,卻被雪瑩擋住了,“掌櫃的,開個價吧。”
徽瑜下了樓,雪琪緊跟着走出來,低聲問道:“主子,真的要買這個?”
“買,而且你讓今古齋寫個憑證,一定要有他們的印信。”徽瑜緩緩說道,“我去會所看看,你們兩個辦完事兒過來。”
“是。”雪琪連忙讓侍衛跟上,把筆筒交給其中一名侍衛捧着,回頭進店裡跟雪瑩匯合。
趙三原追下來的時候徽瑜的影子都沒有了,又被雪琪堵住了。雪琪靈牙利嘴,三兩句就把趙三原給嗆得要吐血,不得不寫了憑證按了印信,雪瑩一個銅板的價都沒還,痛痛快快的付了銀子,然後跟雪琪去豐益會所找王妃去了。
趙三原等到二人走了,立刻把錢通叫進來,對他說道:“你立刻去請少東家,就說有急事。”
錢通看着掌櫃的神色好似真的出了大事兒,很是不解的問道:“這不是沒事兒嗎?那夫人買了東西走了,連價都沒還。果然是個有錢的,這不是好事兒嗎?”
好個屁!
趙三原不能把裡面的門道講給錢通聽,一巴掌拍在他的頭頂上,“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錢通不敢問了,麻利利的就竄了出去送信。錢通走了,趙三原又招手叫來另一個夥計,“你去盯着那位夫人,看她都去了什麼地方,別把人給盯丟了,要緊要緊!”
“好嘞,我這就去。”那夥計之前就在門口張望着,看到她們去了旁邊的豐益會所,他就去那裡打聽。
人派出去了,趙三原一屁股坐在櫃檯後面的椅子上,這樣冷的天氣裡,後背上硬是出了一層汗。那位夫人在這裡樓上樓下轉了一圈,卻偏偏買走了那筆筒,到底是有意還是湊巧?如果是有意的話,這事兒可就糟了,若是無意就好了。讓他不安的是,那夫人說要買留了一句話帶着東西就走,她的兩個丫頭前後絆住自己,又讓他覺得這事兒是早有圖謀,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事兒太寸了。
徽瑜在豐益會所逛了一圈,這裡的每一間鋪子的風格都是她親手所畫,每一處地界都流淌着她的心血。她要做什麼自然是要做最好的,這世上不管是古時還是未來能賺錢的永遠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撥人。她有着這個時空沒有超意識的賺錢本事,所以她才能輕易打破這個圈子裡的規則。打破規則不容易,但是制定新的規則更加不容易。能制定規則的人,必須是要有絕對實力碾壓一切的魄力跟霸氣。豐益會所現在纔剛開始起步,眼前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開始,以後會越來越好。
“主子,後面跟的人已經甩掉了。”雪瑩低聲在王妃跟前說道,她們從豐益會所出來之後,馬車後面就綴上了小尾巴。
徽瑜輕輕頷首,“從後門回去。”
“是。”雪瑩立刻掀起簾子跟外面的車伕吩咐一句,這才又重新做了回來。
一旁的雪琪手裡還拿着買回來的那個筆筒,翻來覆去的打量也沒能看出這個筆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忍不住的問道:“主子,您買這個做什麼?奴婢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個筆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還不如一開始的那個瓶子有些趣味呢。”
這兩人都是跟徽瑜從小起來的情分,徽瑜平時待她們也是極和藹的,素以纔會這樣問,若是被人看到了定會吃一驚,堂堂靖王妃對待自己的侍女居然這樣的放縱。
此時,徽瑜就笑着說道:“你能知道什麼,整日就知道跟雪瑩鬥嘴撩事生非的。”
雪琪:……
雪瑩抿嘴輕笑起來,結果雪琪手裡的那個筆筒輕聲細氣的講道:“這筆筒上是刻花的工藝,只有耀州窯纔有這樣的工藝。正宗的耀州窯出來的工藝‘刀刀見泥’,入刀角度是斜的,一刀下來,必定見泥。可是你看這個,不管是雖然入刀的角度也不錯,但是到底是有所不足。”
雪琪聽着雪瑩講的頭頭是道一時傻了眼,她居然不知道雪瑩懂得這樣多,呆呆的問道:“你哪裡看出有所不足的?”她什麼都看不出來,是她太笨了嗎?
徽瑜挑挑眉,也頗有興趣的看着雪瑩,聽她怎麼回答。
“這有什麼難的啊,耀州窯是在陝西的地界,陝西人跟山西人都愛吃刀削麪,耀州窯這麼舉刀刻花必然跟自己的生活習慣有很大的關係,削麪的手法跟刻花的手法應該是差不多許。”
雪瑩講完就看着雪琪還沒回過神來,顯然是沒明白,就又多了一句嘴,“就比如你平常做針線收尾的時候,都愛把線頭藏到角落裡去,可有的人喜歡藏在行鍼的地方,這就是習慣不同造成的手法不同。陝西人那邊偏愛麪食,刀削麪又是當地的聞名的吃食,幾乎是人人會做。工匠習慣了削麪的手法,刻花的時候自然是按照自己習慣的手法去做,所以耀州窯的刻花工藝才與衆不同帶着濃烈的地方特色。”
“那……那你的意思是這個筆筒是個假的?”雪琪呆呆的看着雪瑩手裡的筆筒問道,主子花錢買個假的回來做什麼?
雪瑩點點雪琪的眉頭,“一點功課都不做,怎麼好意思跟着王妃出來。古玩圈裡可沒有真假之說,只有老舊之分,這東西太新。”說到這裡又看向王妃,“主子,那您買回這來做什麼?”這個東西白花了銀子。
徽瑜看着雪瑩笑容滿面,“看來你的功課做的不錯,居然還能知道幾句行話,看得出這個工藝的不同。”
雪瑩微微紅了臉,“這個純屬誤打誤撞,之前會所那邊開了古玩鋪子我對着一塊不明白,就特意找人學了學,說來也巧,開蒙的時候正好講的就是這個刻花工藝。”
這是現學現賣,雪瑩的運道也太好了些。
手下人知道追趕自己的腳步,能在業餘時間加強專業知識,這一點徽瑜很是欣慰,伸手將雪瑩手裡的筆筒拿過來,問道:“你跟誰學的?”要是個有才學的,又是自己人,倒是可以派上用場。要不是齊家弄這一招,她還沒想到在這一塊下水賺錢。
歷來糧油一分利,百貨十分利,珠寶百分利,古玩千分利。進這一行倒是賺錢的好地界,之前沒往這裡想,這回齊家倒是給她指了條路。
說起來還要感謝人家。
雪瑩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不是外人,我爹平常就有些這樣的愛好,只是家裡沒多少銀錢,所以大多時我爹都是下宮之後去西大街看看,我就跟他學了一點。”
徽瑜這下子樂了,原來是自己家的下人。
“這可巧了,我正愁無人用呢,你這個家學淵源很好。”徽瑜看着那筆筒笑的十分開心,“明兒個你去董府走一趟,跟老爺太太講一聲,讓你爹給我當差。”
“啊?”雪瑩一時沒緩過神來。
“傻丫頭。”徽瑜笑了,沒有再說什麼。低頭眼神落在那筆筒之上,她買的時候故意做出那樣的舉動,想來那趙三原應該覺得遇上麻煩了,那麼很快的齊衡就該知道了,她倒是好奇接下來這齊家少當家會怎麼應對。
能給王妃當差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也難怪雪瑩一下子回不過神來,等到回過神來忙替他爹謝了主子,心口砰砰直跳。只看鍾媽媽的兒子都給王妃當差,現在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掌櫃,只要他爹好好地將來家裡也能越來越好過了,這是個機會。王妃還沒見過她爹,就先把差事應下來,雪瑩知道這是王妃給她的顏面,心裡真是又激動又感恩,一晚上都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雪瑩就坐了馬車去了董府,董二夫人十分的爽快,知道是女兒用人所想讓雪瑩一家子都來了。
雪瑩爹孃哥哥都傻眼了,沒想打會有這樣的好事落在頭上,雪瑩爹更是有些不安,看着女兒說道:“我這半吊子水平,也不知道王妃看不看上眼,要是辦砸了差事怎麼辦?”驚喜興奮過後雪瑩爹開始不安了。
雪瑩看着她爹輕輕搖頭,“反正王妃吩咐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若是有不會不懂得千萬不能逞強就是。”
雪瑩帶着他爹去見了王妃,徽瑜隔着屏風見了人,雪瑩爹戰戰兢兢地立在外面,王妃問一句他答一句,腿都是軟的。雖然知道女兒給王妃做貼身丫頭,因爲這個他們一家子在府裡都被人高看一眼,但是給王妃當差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又激動又害怕,整個人就跟坐山車一樣,忽上忽下忐忑不安。
“……老奴是喜好這個,可是眼力不足,看東西經常被打眼。若是主子信得過老奴,倒是我那兒子比我強些……”雪瑩姓年,他爹年泰平,她哥年景福,這父子倆的名字都很喜慶。
徽瑜輕輕頷首,子承父業倒是不錯,就道:“既然這樣你們倆父子倒是正好有商有量的,我這裡買了個筆筒,過幾ri你讓年景福拿着它去西大街走一趟,要讓今古齋聞到風聲。”
年泰平不知道王妃要做什麼,主子吩咐什麼做奴才的哪裡能多嘴,立刻就應了下來。當了幾十年的奴才自然也有點眼力勁,明白王妃的意思,這是要給今古齋遞話東西在誰手上。
“是,老奴一定辦好。”
“那你去吧,記得過上五六天再去,這幾日密切注視今古齋的那邊的動靜。”
“是。”年泰平小心翼翼的回道,彎腰退下後,只覺得後背上都溼透了。王妃是個很和藹的人,可是?自己還是覺得很是敬怕。
雪瑩將她爹送了出去,到了二門口的時候,又仔細囑咐他爹,“跟哥哥說千萬不可自己出什麼餿主意,王妃怎麼吩咐的就怎麼做。辦砸了差事不要緊,可是要是做出什麼王妃不喜的事情來,我也護不住你們。”
“知道,知道,我們哪有那個膽子。”年泰平對着女兒笑,“託你的福,咱們家也能給王妃當差了,以後家裡好了,給你找婆家也能有底氣找家好的。”
雪瑩一下子紅了臉,跺跺腳就跑回去了。
年前就這幾日了,徽瑜沒想着年前動手收拾齊家,至少也得過個安生的年,如果齊家還不知道收斂,她可是給了他們機會了,到時就別怪她下手狠。
齊家的事情楊側妃自然也得到消息了,氣的心口疼一晚上都沒睡好覺,第二日盯着大黑眼圈就跪在院子裡請罪,這下子可真是把她害慘了,她還有什麼顏面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