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皇上皇后請安。”陳青青急匆匆的進來,帶着嗖嗖的涼風灌進原本就劍拔弩張的殿內。“臣妾原是在慈寧宮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侍奉了太后湯藥才趕來,故而來遲,還望皇上皇后恕罪。”她像是個置身事外陌生人,眉眼之間完全沒有一絲焦慮,反而僅僅是愧疚與歉意。
蘭昕略微點了下頭,平和道:“無妨,爲太后侍疾要緊,原是本宮疏忽了,婉貴人可以不走這一遭。”
陳青青沒有接茬,只是在自己應當站好的位置上站了下來,一副謹慎卻平和的聆聽模樣。確實難以再讓人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別過頭去,蘭昕審慎的瞥了純妃一眼,若有深意道:“本宮依稀記得,純妃誕下六阿哥後身子一直不好,似乎應該留在鍾粹宮修養,怎麼好端端的會在承乾宮門外看見不該看的一幕。且說那人若真是蕭風,他有怎麼會不避開旁人的注意,偏要在純妃經過的時候走進去,這到底經不起推敲。”
皇后向純妃挑起了火頭,看樣子是在幫襯自己說話,可盼語卻並不相信這一份“虛情假意”。彷彿是皇后說的越多,皇上就會越注意自己的舉動,天曉得她心裡有多委屈。什麼蕭風,什麼私自入承乾宮,倘若查出蕭風不是行刺皇后的刺客,是不是又要暗指自己和蕭風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皇后娘娘,臣妾瞧見的門,那是承乾宮的偏門。並非是臣妾故意躲在那裡看……”蘇婉蓉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氣兒才道:“只不過臣妾做了兩隻風箏,想着飛上天爲永瑢祈福,線卻斷了。也是跟着那斷線的風箏,臣妾纔看見這一幕的。”
蘇婉蓉豈會不明白皇后懷疑什麼,想到這裡,她冷冷一笑::臣妾能平安誕下永瑢,已經是天大的福氣。惜福比有福更要緊,若不是真的看見了,臣妾也不會拿到長春宮的正殿上來說,畢竟進入承乾宮的人有什麼目的,都和臣妾沒有半點關係,若不是真的看見了,臣妾也不想這樣自討沒趣。”
這一點弘曆倒是很贊同,這些日子,純妃是真的安分守己。他有暗中吩咐宮人暗中監視,純妃除了每日做做針黹,便是虔心禮佛抄經。據奴才回報,日前純妃也是真的親手紮了兩個滿是經文的風箏,爲永瑢祈福。
“純妃無謂多言,既然皇上已經讓人去查了,李玉回來便知究竟。”盼語定了定心,心中原本也無愧,轉首對上皇后依舊清澈的眸子,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皇后娘娘,無論入長春宮行刺的人是否是蕭風,臣妾都想請求娘娘嚴懲。倘若那刺客手中有證明此事乃臣妾指使的鐵證,盼語願意承受一切責罰。”
蘭昕的笑意很是澹然,看了一眼同樣蹙着眉宇的皇上,才慢慢的舒展了脣瓣:“純妃看見的人是否是蕭風與長春宮有刺客乃是兩件事。正如你所言,事情得要有鐵證才能算是十拿九穩的確定,否則什麼話也是白說。做不得數。”
高凌曦難掩眼裡的失落,面前的事情雖然千頭萬緒,但並不是真正擾亂她心思的。反而是皇上的目光,遊離在皇后與嫺妃之間的目光才最讓她難受。從方纔到現在,她一直癡癡凝視着面前的九五之尊,那個會替她描眉拔下發簪的郎君,那個會擁着她在樹下看花的男子……
只是現在,從眼裡到心裡,他都沒有半分對自己的在意。高凌曦很心慌,那種感覺超乎了一般的畏懼,可謂惶恐至極,會不會有那麼一日,自己完完全全的不在他心上了?
正想動脣,高凌曦聽見有急匆匆返回的腳步聲,想來應該是李玉。於是嚥下了心裡要說話,慌忙的轉過頭去,高凌曦的目光裡滿滿都是迫切。
“給皇上皇后請安……”李玉一個千兒打下來,神色悽然道。
“怎麼樣?”弘曆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究竟了。
李玉眼尾的餘光,狡黠的瞥了一眼嫺妃,並不敢多做停留,緊忙斂去,只做謙卑狀。“回皇上的話,人倒是找出來了,只不過……”
“別吞吞吐吐的,有什麼就回什麼。”弘曆聽說人已經搜出來了,心裡有些慪氣。無論蕭風是不是刺客,未經傳召入宮已經是罪大惡極,更何況還是在傍晚時分,又經由角門去了承乾宮,怕是想要摘清楚也很難了。
蘭昕理解弘曆此刻的感受,心裡也是泛起嘀咕來了,蕭風好躲不躲,去承乾宮幹什麼?何況他能進來就一定能出去,實在不行,大可以避進養心殿,隨意尋個由頭說有事情向皇上稟告也就是了。實在犯不着招惹這樣的閒言碎語。
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李玉,蘭昕真不知道他到底看見了什麼。
“奴才在承乾宮的後院發現了一具屍體,那屍體……”李玉瞥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悶聲道:“那屍體着一身黑衣,看樣子像極了刺客的裝扮。”
“那刺客到底是誰?”金沛姿聽着李玉的話,怎麼都覺得是在兜圈子,少不得追問了一句。
“嘉妃娘娘恕罪,那刺客的容貌奴才瞧着臉生,應當不認得。”李玉愧疚道:“人是蕭風大人擒獲殺死的。”
這下子大家都該聽明白了。蘭昕呼的鬆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輕鬆了不少。只是轉念一想,才擱下的心隨即又突突跳動起來。明明是自己爲索瀾與蕭風私會的開脫之言,怎麼到了承乾宮就成了真有其事的刺客。這麼一想,蘭昕的太陽穴便突的跳了一下,隨即擰眉道:“皇上,臣妾想傳蕭風進來,當面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兒。”
“朕正有此意。”弘曆也覺得費解,便對李玉遞了個眼色。
得了傳召,蕭風不緊不慢的走進來,畢恭畢敬的請過安後,看也不看旁人兀自對皇上道:“奴才原是入宮求見皇上,誰知養心殿的奴才告知,皇上去了永和宮。因着是自己擅自入宮,未經傳召,奴才便想着趕緊出宮,以免壞了規矩。
誰知道半路上看見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形跡可疑,奴才便警惕起來,偷偷跟着。尾隨此人一路去了承乾宮,經由一個角門步入宮內。而這個時候,嫺妃娘娘得了傳召,急匆匆的出了宮,而奴才察覺這刺客似乎要對嫺妃娘娘不利,於是偷偷將其制住。
因爲不明此人究竟有何目的,奴才一時間不敢驚動承乾宮裡的人,周旋之間,奴才錯手將其殺死,未免事情越鬧越大,奴才本想等嫺妃娘娘回宮商議過再作打算。畢竟昔日於寶親王府時,奴才與嫺妃娘娘總算有些交情,希望娘娘能替奴才想想轍,怎麼才能不驚動後宮。沒想到嫺妃娘娘沒有回宮,倒是李玉來了。”
說到這裡,蕭風滿面懊惱的跪了下去:“都是奴才不好,莽莽撞撞的先把人殺了。得知此人可能是長春宮行刺刺客,奴才懊悔不已,留下活口,或許還能問出何人主使,現下,這線索豈非斷了。請皇上責罰。”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話真是一點不假。蘭昕怎麼也沒有想到,蕭風再回到紫禁城,手裡也是捏着翻雲覆雨的本事。她這邊才傳出話去,說有人入宮行刺,而索瀾因此受傷。那便倒好,最有嫌疑的蕭風竟然成了擒賊的英雄,非但弄出了個真刺客,連夜行衣都準備的妥妥當當的,當真叫人折服。
勾了勾脣,蘭昕微微一笑:“既然刺客是蕭風你擒殺的,你一定知道他是何人。”眉目裡審慎的鋒芒很是銳利,旁人可以相信蕭風的話,而蘭昕心裡很清楚,這個刺客根本就是莫須有的,蕭風用他來擋刀,也算是做絕了。
一語雙關的話讓蕭風有些侷促,他面帶憂慮之色,爲難道:“人倒是認得,曾經也是御前侍衛領班之一。只是因爲當值酗酒,被御前侍衛總管富察大人發落去了辛者庫戍守,不再是御前的人了。”
又在心裡爲蕭風叫了一聲好,蘭昕禁不住有些想要讚許他了。這麼短的時間,竟然還能安排一個和自己有些淵源的人來替死,當真是滴水不漏哇。“這麼說,這侍衛是因爲受了傅恆的責罰而心中惱恨,於是就入夜行刺本宮嘍。”
“奴才不知,許是這樣,只是人已經死了,無從考證,還請皇后娘娘恕罪。”蕭風很是謙卑,眼角眉梢裡,一點也看不出慌色。
“那本宮可真是要謝謝你了,若不是你將他擒殺,他暗藏在宮裡,指不定何事還會再來爲禍。傷及本宮是小,若是傷及了六阿哥,本宮纔是真真兒的愧對了皇上。”蘭昕動容的與弘曆對望一眼:“皇上,既然蕭風是爲了擒拿刺客才入私自闖入承乾宮,也算不得有罪。還望皇上網開一面,將功抵過,免於責罰吧。”
盼語聽到這裡,心裡依舊不忿,皇后就是皇后,無論什麼時候,都想在皇上面前當好這個賢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