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是同時擡進來的側妃,但兩位側妃仍會較着勁兒分個大小。青州知府雖然是正四品,卻是外任,而大理寺通判爲從四品,卻是京官。這微乎其微的差別,在衆夫人心裡已經分出高下。繞過歸兮軒,先向桃夭院而來。
知府雖然比通判高一品級,但不如京官可以相互照應!
阮雲歡早習慣了這些人的趨利避害、捧高踩低,倒也並不意外,隨着衆人向桃夭院來。
桃夭院本來不小,但一下子擠入這許多夫人、小姐,便一下子顯的狹小。衆夫人以湯氏與秦氏爲首,進了內室,一左一右坐在衛側妃身側。湯氏如常說了幾句吉祥話,便含笑不語,秦氏卻瞧着衛側妃嘖嘖讚歎,幾句話便將衛側妃哄的笑靨如花,一口一個阮夫人叫的極爲親熱。
阮雲歡在內見過禮,瞧看內室擠的滿滿的,皆是笑臉巴結之聲,心中厭煩,便轉向外室裡坐着,聽着屋子裡一陣陣的笑聲,不由挑脣淺笑。表面看來滿堂歡聚,一片融洽,其實又有誰不知道,實際上卻是暗流涌動、刀光劍影!
飄忽的心思感覺到兩道窺探的目光時回神,驟然擡頭,便瞧見樊香兒匆忙避開的雙眸。
自從建安侯夫人生辰之後,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她。阮雲歡淺淺笑起,波光瀲灩的眸子卻掠過一道寒芒。上一世,這個樊香兒以側妃身份,便處處與自己作對,想不到這一世,她還未算計她,她倒先行出手。
樊香兒被她目光瞧的極爲不安,左右瞧了瞧,見並沒有秦家的人在側,咬了咬脣,慢慢的蹭了過來,喚道,“阮姐姐!”見阮雲歡似笑非笑瞧着她,心頭一窒,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一雙眸子裡全是無辜,說道,“上次建安侯府的事,我確實不知情,想來也是被秦琳利用,還請阮姐姐見諒!”說着深施一禮。
臉皮可真厚!
阮雲歡好笑的瞧着她,淡道,“樊小姐不必多禮,那天的事,不過一個誤會,你我皆是被人牽扯罷了!”
樊香兒聞言,心中頓時一鬆。卻聽阮雲歡接着道,“只是樊小姐日後走路過橋,還是離旁人遠一些,免得再推了誰撞了誰,旁人卻未必有秦大小姐的運氣,有什麼李公子、王公子專門守在那裡等着救人!”
樊香兒原想着那天自己並沒有如秦大夫人引導去指證阮雲歡,阮雲歡也未必能猜出整件事的實情,自己再賠個笑臉含糊其詞,必能將此事揭過,哪知道阮雲歡不但早將事情看破,而且並不給她留什麼情面。一時間,整個人僵在那裡,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這個時候,阮雲樂也從內室出來,一見這場面,目光中透出些興味,瞬間揚上一張笑臉,上前拉着樊香兒的手,笑道,“樊姐姐,你幾時來的,方纔竟然沒有瞧見你!”
一句話,頓時給樊香兒解圍。樊香兒鬆了口氣,恨恨瞧了阮雲歡一眼,便堆上一個得體笑容,隨着阮雲樂一邊兒去說話。
這裡雖然起了一點點爭執,但因外室寬大,人又極多,並沒有多少人留意。阮雲歡見樊香兒走開,頓時覺得屋子裡空氣好了不少,脣角勾了勾,端起茶來慢慢啜飲。
而留意的人少,不等於無人留意。沈子涵見樊香兒走遠,便悄悄的靠了過來,喚道,“阮姐姐!”
阮雲歡暗歎一聲。怎麼這些人都不想讓她清靜?擡頭瞬間,水眸已帶上一層笑意,說道,“是沈家妹妹,多日不見!”
沈子涵見她和顏悅色,明顯較對待樊香兒強的多,便也綻出一張笑顏,順勢在她身邊坐下,說道,“那日我被秦大小姐支開,後來才聽說姐姐落水,身子不打緊吧!”
又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
阮雲歡淺笑,說道,“不過是被水嗆了一下,隔這幾日,已經無事!”
沈子涵說道,“若是那日妹妹在場就好了,絕不至於讓姐姐嗆水!”
阮雲歡微笑道,“妹妹水性極佳,衆所周知!”
剛說兩句,便見內室的夫人們陸續退了出來,又引着衆人向歸兮軒行去。
給馮側妃道過喜,阮雲歡瞧着一屋子堆起的虛假笑容,不願久留,轉身出來,仍向後花園的方向行去。一會兒的飲宴,也在那裡。
剛剛走出垂花門,突然間,只聽“嗨!”的一聲大喝,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阮雲歡嚇了一跳,回頭就見六皇子淳于堅滿臉笑意從花樹後跳了出來,見到她吃驚的樣子,忍不住一手指着她鼻子,放聲大笑,“哈哈,這回嚇到你了吧!”
阮雲歡撫額,這位六皇子,幾時才能長大一些?無奈福身見禮,“臣女見過六殿下!”
淳于堅向後退了一步,說道,“你突然這麼客氣,又在轉什麼鬼主意?”
阮雲歡好笑,說道,“臣女不過是照着規矩,怎麼就成了鬼主意?”
淳于堅連連擺手,說道,“你還是老樣子罷,這個樣子我瞧着心裡發毛!”
阮雲歡“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問道,“六殿下不在前院陪着諸位大人,怎麼跑來此處?”
淳于堅眨了眨眼,突然湊上前來,說道,“方纔我在前院聽說,過幾天是阮老夫人大壽?不知道請我不請?”
阮雲歡淺笑道,“賓客名單,自然是由父母做主,殿下怎麼來問我?”
淳于堅頓時苦了一張臉,說道,“我在邊兒上等了半天,也不見阮相說一句,想來是因爲我是一個沒有封王的皇子,不在阮相相請的範圍之內罷!”
阮雲歡斜睨他一眼,搖頭道,“祖母壽辰,不過是家宴,想來是殿下身份尊貴,家父不敢有勞!”
“真的是這樣?”淳于堅眨了眨眼,突然往前一湊,俊美的臉上扯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說道,“雲歡,你去和相爺說,我不怕有勞,也請了我去,好不好?”
阮雲歡聽他喚自己閨名,不由皺眉,問道,“你喚我什麼?”
淳于堅嘻嘻笑,說道,“喚你阮大小姐豈不是生分?我只背後叫,人前不叫,好不好?”
阮雲歡見他眼巴巴的模樣,不由好笑,搖頭道,“不好!你是天潢貴胄,又是男子,自然沒人說什麼,我卻躲不過流言蜚語。”
淳于堅一聽,頓時將臉垮下,嘟囔道,“你幾時也講了這些臭規矩?”
二人一邊說,一邊沿路向湖邊開闊處行去。路邊築起的水塘裡,正有一片水仙爭相開放。阮雲歡瞧見,突然想起秦琳和李成璧的狼狽模樣,不由“嗤”的笑出聲來。
“何事這麼好笑?”說話的不是身邊的小鬼淳于堅,卻是正從另一條道路繞過來的四殿下淳于信。
阮雲歡笑容不收,福身見禮,說道,“臣女見過四殿下!”
淳于信站住,狐疑的瞧了她片刻,問道,“你果然是阮大小姐?怕是冒名頂替的吧!”
“哈!”淳于堅笑了出來,指着阮雲歡笑道,“方纔給我行禮,我也嚇一大跳,瞧瞧,連四哥也被你嚇着了!”
阮雲歡款款站直身子,淡笑道,“若是外頭,只要兩位殿下不見怪,倒也無防,可這裡是端王府,還是依禮好一些!”說着目光向遠處一瞟。
兄弟二人回頭,果然見有三三兩兩的夫人、小姐散在園子裡賞景。
淳于信聳了聳肩,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淳于堅卻不以爲然,說道,“與她們何干?”轉向淳于信,興奮的道,“四哥,方纔在前院你有沒有聽說,過幾日是阮老夫人壽辰?阮相有沒有請你?”
淳于信微微挑眉,說道,“今日是二哥開府,阮相不會今日下帖子!”
“沒有啊……”淳于堅頓時大爲失望,拖了長長的一個尾音,又轉頭眼巴巴的瞧着阮雲歡,像一隻等食兒吃的小狗。
淳于信好笑,在他後腦拍了一掌,說道,“你是又要找機會出宮玩吧!”
淳于堅懊惱撓頭,說道,“你們也不曾封王,就不明白父王爲什麼非拘着我!”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六殿下果然想去,到時雲歡和父親說說,也下張帖子便是!”
“真的?”淳于堅大喜,眸子頓時一亮,笑道,“父皇不喜歡皇子結交朝臣,阮相府我還不曾去過,到時要勞煩阮大小姐帶領!”
“這是自然!”阮雲歡淺笑。
“我呢?”淳于信見她不提自己,忙着問了一句。
“請了六殿下,豈敢不請四殿下?”阮雲歡淡笑。就知道,這個消息放出,就算四殿下忍得住,六殿下是一定要湊這個熱鬧的!
話音剛落,便見亭子後轉出個人來,手中摺扇輕搖,一雙幽冷眸子向阮雲歡淡望,說道,“阮大小姐,既請了我四哥、六弟,不知會不會請我?”
淳于昌!
阮雲歡眉心一跳,眸底的溫度迅速褪去,垂眸掩去泄露的情緒,福身見禮,說道,“屆時有請五殿下駕臨,敝府定然篷壁生輝!”
“多謝阮大小姐!”淳于昌含笑還禮,幽黑的眸中,光芒微閃,掠過一層冷意。
“五殿下多禮!”阮雲歡又回一禮。波光瀲灩的眸子,瞬間如捲起深深的旋渦,毀天滅地,卻偏偏被垂下的眼瞼遮去。
“阮二小姐,你家祖母要辦壽宴嗎?”亭側的花樹之後,樊香兒欣羨的目光望着亭中的四人,心底暗悔自己失策。以阮雲歡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本來大可結交,那樣豈不是能借機結識皇子?偏偏自己聽了秦琳的話,害她不成,反而令自己失去機會。
阮雲樂撇了撇脣,輕哼一聲,說道,“她能請人去,我自己也能,樊家姐姐,我請爹爹下帖子給樊大人便是!”一雙清亮的眸子,不停在亭內三位皇子身上打轉。
樊香兒大喜,忙道,“多謝阮二小姐!”
亭內的阮雲歡微微側身,輕掠的眸光從亭外收回,眼底的笑意,不知不覺的蔓延。
好戲,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