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接到傳話,不禁纖眉微揚,心中暗暗盤算。刑審秦彬,已經有些日子,想來秦湘也得了消息,如今進宮雖早些,卻也正好探問一下那位新封秦貴人的動靜!
當即命白芍服侍更衣,吩咐外頭備車,準備進宮。
白芍心裡不穩,勸道,“小姐,今日王爺不在,要不然推身子不好,待王爺回來同去?”
阮雲歡搖頭,淡道,“有王爺在,反而難以令他們露出真正的嘴臉!”簡單收拾一番,出門上車,向皇宮而去。
邵氏見她進殿,見她要跪倒見禮,便忙道,“快!快扶住!不用見禮!”招手喚她走近,笑眯眯瞅着她的肚子,笑道,“就說睿敏丫頭不是個沒福氣的!”拉着她的手在榻沿坐下,說道,“老四就是那麼個牛脾氣,你莫理他,回頭哀家替你罵他!”
阮雲歡好笑,問道,“王爺怎麼了?”
邵氏揚眉,說道,“這幾日瞧他臉色不好,不是與你慪氣?”
阮雲歡這才知道是老太后對自己二人關切,心中感動,淳于信吐血的事又不能明說,淺笑道,“哪裡有慪氣,只是近幾日我夜裡鬧騰,連累他也睡的不好罷了,回頭攆他書房睡去!”
邵氏一聽,立時釋然,笑道,“女人有孕就是如此,也不用攆他,讓他瞧着,也知道女人不易,懂得疼你!”得知二人無事,心便放下,又多日不見阮雲歡,拉着她閒聊。
還是身畔嬤嬤笑道,“太后,如今齊王妃是雙身子的人,可不經累,倒不如改日再傳進宮來陪着太后說話兒?”
邵氏這才醒起,忙連連點頭,說道,“瞧瞧,見了睿敏丫頭心裡喜歡,一時倒忘了!”拍了拍阮雲歡手背,說道,“快些兒回罷,若是身子不好,便不必進宮來受這些規矩!”
阮雲歡含笑點頭,起身見禮,又被扶住,只得微微俯首,說道,“睿敏拜別皇祖母!”
邵氏點頭,吩咐人好生送了出去。
剛剛進入御花園,便有一名太監迎上,躬身道,“奴才參見齊王妃!啓稟王妃,賢妃娘娘聞說王妃進宮,說有事要與王妃商議,請王妃去鳳鸞宮一見!”
阮雲歡眉心微微一跳,心底冷笑,點頭道,“正要給母妃問安!”秦義之言,正要設法探問,不想她倒先尋上門來。
太監聞命,恭恭敬敬應道,“王妃請!”說着話側身,讓阮雲歡先行。
阮雲歡點頭,轉路向鳳鸞宮而來,一路細細思忖,要如何向陳賢妃套問口風,如何逼她說出真情。
鳳鸞宮外,小太監報了進去,隔了片刻出來,說道,“王妃,賢妃娘娘請王妃稍等!”
阮雲歡微微挑眉,淡道,“有勞公公!”心底暗暗冷笑。這大熱天兒裡,讓她在這裡立着,這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啊!
微微垂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一掃,自忖胎兒保養極好,自己身子又一向康鍵,略站一站,斷斷不會傷及胎兒,便也不以爲意,只在宮門外立着。
這一立就是半個時辰,眼看日頭越來越高,阮雲歡只覺周身粘膩,漸漸有些不支,不由微微皺眉,咬脣思忖,是就此轉身而去,還是徑直闖了進去?
正在這時,但聞笑語聲起,十餘名各式宮裝的嬪妃自殿內出來,說說笑笑,向宮外來。宮門口,一見阮雲歡,笑聲頓時一抑,但那打量的眸子,盡皆帶上一絲嫉妒,一絲嘲諷。一名貴人服飾的女子咬着帕子笑道,“喲,這不是齊王妃嗎?怎麼立在這裡?”
阮雲歡眸光向她一掃,認得是素來不受寵的米貴人,不禁微微揚眉,脣角勾起一抹淺笑,點頭道,“原來是各位娘娘在母妃宮裡!”身形挺的筆直,眸光在衆嬪妃臉上掃過,並沒有一絲停留,只有望上鳳良妃時,微微點頭,算是見禮。
米貴人見她神情淡淡,似乎不將自個兒瞧在眼裡,不由露出些惱意,只是又不敢發作,只是冷哼一聲。
柳凡微微皺眉,瞧向阮雲歡的眸光多了些擔憂,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見殿門內一名宮女出來,躬身道,“王妃,賢妃娘娘有請!”
衆妃一聽,均齊齊側身讓開。阮雲歡倒想不到她如此輕易放過自己,不由纖眉一挑,便隨着宮女向內殿去。心中暗思,她如此一番作爲,自然是爲了令衆人瞧瞧,不管齊王殿下如何意氣風發,不管齊王妃如何得寵,也總越不過她去!
心底暗暗冷笑,被她佔一時的風頭又能如何?若她果然是自己的殺母仇人……想到此處,心中不禁紛亂。她是齊王殿下的生母,若她是自己的殺母仇人,自己真能如當初想的一樣,放下血仇,隨淳于信離開?
心中思忖,腳步已隨着宮女進入殿內,擡眸見陳賢妃一身蜀綢鸞衣在上首端坐,左首卻坐着恭王妃阮雲樂。
阮雲歡垂眸,上前跪倒見禮,說道,“睿敏見過母妃!”
剛剛俯下身去,但聞身側一聲脆響,緊接着,陳賢妃怒聲喝道,“大膽!”
阮雲歡一怔擡頭,還來不及反應,但見兩側兩名嬤嬤已一躍而前,一左一右,將她雙肩壓住,一手擒住她的手臂。
阮雲歡一驚,手臂疾縮,喝道,“你們做什麼?”哪知手腕驟緊,竟被兩個嬤嬤死死扣住,竟然動彈不得。
陳賢妃霍然起身,指她道,“大膽齊王妃,竟然敢膽摔碎御賜的玉如意!”食指尖尖,指向阮雲歡左側。
阮雲歡回頭,果然見身畔的地板上,一隻通體瑩白的玉如意已碎成四、五段,不由輕吸一口涼氣。
此刻她已明白,方纔她令自己在宮外等候,不是什麼立威,而是麻痹自己的意識,令自己以爲,今日的折辱不過如此,而入殿之時便疏於防範。
阮雲歡微微咬牙,淡道,“母妃,睿敏進殿行禮還不曾起身,怎麼就會摔壞東西?”
陳賢妃挑眉,喝道,“你對本宮縱有不滿,又豈可用御賜之物撒氣?睿敏,枉廢本宮素日對你看重,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不識大體之人!”
她身畔的阮雲樂也是雙眸大張,說道,“姐姐,母妃好好兒的和你說話兒,聞你說歡喜那玉如意,便取來給你瞧瞧,也不過是想借着御賜之物讓你沾些兒福氣,好護佑胎兒,你怎麼可以如此違逆?”
阮雲歡此刻早已明白,今日從自己一進宮,陳賢妃便定下此計,就是爲了尋一個由頭,將自己擒下,目的……
心頭暗驚,阮雲歡冷冷向陳賢妃注視,淡道,“睿敏雖非出身大家,玉如意倒還有幾箱,豈會稀罕區區此物?母妃說笑!”口中反駁,心中卻念頭電閃。
今日陳賢妃既然定計將自己擒拿,斷斷不會就這麼完了,她此時動手,目的自然是自己肚子裡的孩兒。而此刻,自己雙膝跪地,雙臂落於人手,壓着自己的兩個嬤嬤顯然是身有武功,任自己強掙還是借力,竟然都難以擺脫。
一時間,向來智計百出的齊王妃竟彷徨無計,只能出言挺延時候,盼着身畔二人稍一疏忽,自己便可脫困而出,已顧不上被人知曉自己會武。
“有幾箱?”陳賢妃冷笑,說道,“齊王妃好大的口氣!你縱然有幾屋子玉如意,這西域進貢的羊脂玉,滿大鄴朝統共也就兩隻,難不成,齊王妃也有?”
阮雲歡揚眉,問道,“羊脂玉?”心底暗暗吃驚。
羊脂玉產自西域,爲玉石之王。因中間隔着一個陟流國,與大鄴商旅不通,極爲難得。
聞說,這兩隻羊脂玉的玉如意,還是許多年前,西域來使所獻,一共兩支,一支先皇賜給了當今的太后邵氏,另一支在當今皇帝手中,想不到,竟然已在陳賢妃手裡。
“不錯!羊脂玉!”陳賢妃緩緩擡足,一步步向她行來,說道,“齊王妃,這是先皇賜給皇上,皇上又賜給本宮之物,如今毀在你手,該當何罪?”說到後句,厲聲斷喝,臉上已一片戾色。
阮雲歡仰首與她對視,冷冷道,“母妃的玉如意如何損壞,睿敏不知,睿敏只知,睿敏從不曾觸碰玉如意一指!”
“阮雲歡!”陳賢妃大喝,指她道,“這宮中上上下下十幾雙眼睛均親眼瞧見,你還敢抵賴?來啊!”大聲呼喝,咬牙道,“念在阮雲歡是懿旨親封的齊王妃,死罪免去,重責四十腹杖!”
“是!”兩個嬤嬤應命,一人抓着阮雲歡一肩,將她身子提起。
腹杖,這是隻有宮裡纔會有的刑罰,是懲罰那些懷有異心的奴婢。而如今,落在她齊王妃的身上,自然是爲了她腹中的孩子!四十腹杖,只用一杖,腹中胎兒便已難保,又如何受得住四十杖?
這是一併要她的性命啊!
阮雲歡心頭怒起,冷笑道,“母妃,睿敏不服!”
“服”字出口,身子猛的向下一縮,一手回屈,一肩向左側的嬤嬤撞來。
只要讓她一隻手脫出自由,這兩個婆子豈會放在眼裡?
只是一招剛出,便聞那嬤嬤一聲冷笑,握着她手腕的手掌驟緊,狠狠向外一扯,用力外擰。
但聞“喀嗽”一聲,阮雲歡一聲低呼,頓時汗落如雨。肩胛銳痛,一條左臂已被她生生卸了下來。
“疼嗎?”陳賢妃冷笑,輕輕搖頭,“嘖嘖”兩聲,說道,“此刻便喊疼,一會兒又要如何?”聲音驟寒,冷聲喝道,“拖出去!”
“是!”兩個嬤嬤應命,拖着阮雲歡便向殿外行去。
阮雲歡身不由已,被拖拽而行,不禁心中大恨。阮雲歡啊阮雲歡,你步步算計,竟然如此大意,只道她小小折辱就會罷手,竟不知她能身居高位,豈會沒有更毒辣的手段?
只是此時一肩脫臼,雙臂被制,縱有一身武功,竟然難以施展,只能任由二人將自己拖出殿外。
其實,以她的機智,縱然剛纔有所鬆懈,進殿時也斷不會留意不到身畔多了兩個嬤嬤,只是她當時想到陳賢妃既是自己殺母仇人,又是淳于信生母,一時心中煩亂,才令這二人有可趁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