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李唐先讓公孫羊出面去租一個院子,住在客棧人來人往的終歸是不太方便。
金陵城裡閒置的院落還是很多的,中午時分他便租好了,就在秦淮河畔不遠處,是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裡面亭臺樓閣,花園,古亭,長廊,應有盡有,甚至還從秦淮河裡引了一條活水進來,可以養魚、垂釣呢。
一個月二十兩銀子。
公孫羊一揮手,租了三個月。
他們一行人便從客棧搬了進來。但這都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安排好了,只是爲了更好的實施計劃而已。
到了晚上。
秦淮河畔的燈火再次點燃,一家家的青樓開始開門營業了。
公孫羊此刻,還不知道李唐的具體計劃呢,只是知道不去千金一笑樓了,此刻二人已經離開宅邸。
他揮動着摺扇,忍不住問呢:“咱們今天要去哪啊。”
“鸞鳳劍舞柳朵朵的鸞鳳樓,火焰紅脣梅忒麗的火焰山,仙來之筆米香香的丹青畫舫,你選吧,去哪都行。”
李唐掏出了四瓶香水,扔給了公孫羊。
公孫羊驚了,若獲至寶的說道:“這香水不是就一瓶嗎?還是齊王妃給你的,我還琢磨呢,齊王府抄家,齊王妃就拿了一瓶香水出來,必然很寶貴,怎麼,這麼多啊。”
“齊王妃拿了,其他如夫人就不拿了,哎呀,老太君那多着呢,再者說了,有錢搞不定這幾個女人,還買不來幾瓶香水啊,你就說吧,你想去哪。”
“嗯?!”
這一下,公孫羊高興了,美滋滋笑着,想了想道:“我這人還是喜歡舞文弄墨,要不去仙來之筆,丹青畫舫走一走,怎樣。”
“走着。”
李唐大手一揮兒。
二人如同許許多多逛青樓的老爺,僕人一樣殺向了米香香的丹青畫舫。
這四大花魁所謂的排名,並不是完全按照實力排名的,也有先後輩分的成分。柳朵朵最先成名,梅忒麗其次,阮阿蠻隨後,這個排名就和時間有很大關係的,而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秦淮河畔只有三大花魁,三足鼎立。
近一兩年,米香香這個党項佳人才嶄露頭角,而她能從衆多秦淮河畔的清官人裡殺出一條血路來,能與三大花魁並肩,自然是有一番本領的,也是下了血本的。
她並沒有佔地蓋樓,而是在秦淮河的最東側修了一條三層樓的巨大花船。
這船比陸地上的樓還要高大,高十來米,寬同樣十來米,如一座移動的青樓一般,一到晚上燈火通明下,照亮了半條河,上面也都是閒情雅緻的讀書人。
所以最近這兩年,其實最火的是這仙來之筆擅長美人畫皮的米香香了。
沒辦法。
青樓這個行當從來都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縱使,柳朵朵、梅忒麗、阮阿蠻這三大花魁已經盤踞秦淮河畔十餘年,柳朵朵依然貴爲魁首,梅忒麗、阮阿蠻風采依然不減當年。
但還是低下了頭,被其佔盡了風光。
李唐、公孫羊到了丹青畫舫門口時,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人可比千金一笑樓壯觀不少,裡三層外三層,等着進入畫舫呢。
不論是千金一笑樓、火焰山、鸞鳳樓,他們那裡都是客人隨便進的,甚至還會有一些沒人光顧的姑娘去外面招攬客人。
這裡就不同了。
得提前寫首詞送進去,得到了畫舫主人米香香的認可,才能進去。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擺出了一道門檻,反而更吸引人。
因爲能進去,就意識着自己的文采得到了米香香的認可,比其他進不去的人高上一頭,通過這點也意識到。
米香香高了柳朵朵、梅忒麗、阮阿蠻一頭,更懂得營銷。
此時燈火輝煌扎紫嫣紅的丹青畫舫外,李唐、公孫羊根本無法靠近,人太多了,爭先恐後的都在把自己的詞送到畫舫門口姑娘手裡。
姑娘們收了二十張之後,就進去,等米香香看過,纔出來公佈。
一晚只進去三十人。
門口等待的書生,公子哥卻足有百十人。
“這營銷做的,一流啊。”
李唐忍不住感慨。
公孫羊擼胳膊挽袖子的說道:“老夫我自認苦讀詩書幾十年,也做個幾首詩,今日正好露上一手。”
旁邊就有售賣的紙筆。
公孫羊扔下幾枚銅錢,拿起來,揮揮灑灑的寫下,“商女不知亡國恨,隔間有仇後庭花。”
“我呸,你這是想上船,還是直接罵人家啊。”
李唐無語,居然寫了昨日自己吟唱的那兩句,連翻白眼。
公孫羊老臉一紅,尷尬苦嘆,“我讀聖賢書,少讀這些詩詞歌賦,哎,作詩,作詞,並不是我的擅長啊。”
“不會寫就說不會寫,不丟人,裝什麼蒜啊。”
李唐想了想,思索了思索,道:“我念,你寫,這首詞,應該能行。”
“好。”
公孫羊知道自家這位當家的是個能人,立刻持筆等待。
李唐一蹴而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這是唐劉禹錫所著。
這個時代必然沒人知道。
這詞也是頂尖一流的了。
公孫羊寫完,看着,驚愕連連,誇讚不斷,“好詞,好詞啊,喬丹,我真是不得不對你鞠上一躬了,這詞,天下無雙,吾這輩子看過最好的了。”
放下筆,拿着詞,果真,深深的對着李唐鞠了一躬,來表示自己的揹負。
李唐臉頰一熱,催促,道:“行了,趕緊去排隊吧,越早進去就好,記得,把局面搞大,多花錢,多送禮,嚷嚷的動靜越大越好。最好,明天整個秦淮河畔,都在傳說你一日千金的故事才行,這樣阮阿蠻那邊纔會嫉妒。”
公孫羊咬牙點頭道:“你就放心吧,花錢我在行。”
花錢這事。
公孫羊自認還是能夠完成的。
丹青畫舫外,一串串的燈籠擺在一起,燈火輝煌,鶯鶯燕燕的歌聲,樂器聲,聲聲入耳,排隊的公子才子們,一個接一個的送詩。
李唐這個黑皮膚的寸頭自然是再次惹人注意,惹得周遭的人驚呼不止,“這人怎麼這麼黑啊。”
“是啊,莫不是擦了一層鍋底黑,還是說,天生就是如此啊。”
“哈哈,我知道,這是崑崙奴,昨日我在千金一笑樓便看到了,沒錯,就是他們。”
“怎麼,昨日在千金一笑樓喝了一肚子茶,今日又來這裡喝茶了。”
“哈哈,這裡喝茶可不容易,得能進去才行,不是有錢就行的。”
昨日在千金一笑樓吃了癟的那幾個公子哥,正好也來了,拿着詩句,排隊呢,本已經到了前面,看到了李唐和公孫羊,忍不住湊了過來,扇動着扇子,嘲諷呢,“你們泉州人只知賺錢,哪懂得作詩啊,你居然還趕來此,真是貽笑大方。”
“哈哈,沒錯。”
“泉州人若會作詩,咱們大楚就也不用年年海禁,被那些海盜弄的頭疼了。”
這幾位取笑聲非常大,惹不少人注目,再加上李唐的模樣,看過來的人就更多了,整個丹青畫舫外,這裡成了最惹眼的地方。
公孫羊提了一口氣,想着李唐吩咐,要把事情高大,便昂首挺胸的說道:“你們居然說我們泉州人不會作詩,哼,那咱們打個賭如何啊。”
揮了揮手中的詩,“看誰今日能進去,怎樣。”
這些公子哥那都是不學無術,常年混跡與四大青樓的主,自認進入丹青畫舫的本事還是有的,揮舞着摺扇,哈哈大笑,“就你個外地土老帽,還敢和我們比,你真是魯班面前耍斧子,孔子面前你賣字畫啊。”
“我們哥三也不欺負你,我們與那米大家是早就認識的,必然是能進去的,就說你,你若能進去,我們哥三就算輸。”
“對。”
其中三人,正是昨天被嘲笑之後,一怒之下離開千金一笑樓的那個什麼林姓公子三人了,此時搖頭晃腦,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他們三乾瘦,皮膚蠟黃,一看就是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袋發黑,乾瘦乾瘦的,沒了男子漢最重要的那點精氣神。
他們站在人羣之中,自命不凡,怡然自得,其實只是酒色傷身的酒囊飯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