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城牆頂上,馮菟與男女老少都在緊張地觀戰。見漢軍大敗司馬南,便跳躍着齊聲吶喊助威,羣情激憤,呼聲震天!
馮菟雙腿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到城頭之上,紅娋和蠕蠕等女卒趕緊將她扶住。馮菟無聲地流着淚,透過淚光,她看到那個穿着紅色大氅的矯健身影,正帶着漢軍撲過成國渠,向司馬莊園追去……
曹世書與班超則揮動人馬,緊緊追着司馬瑞的隊伍,落伍的莊丁或門客,被他們一一斬殺。越過成國渠,大軍迅速迫近司馬莊園和司馬浮屠。
就在此時,司馬浮屠忽然燃起熊熊大火,濃煙遮天蔽日,一座座浮屠很快變成了一個個巨大的火球。無數佛陀、信衆四散逃命,現場一片混亂,擋住了漢軍進攻的道路。
“繞過浮屠,包圍莊園!”班超和曹世書一刻也沒有停留,他們帶着漢軍繞過司馬浮屠,放過逃命的佛陀和信衆,將司馬莊園緊緊圍困起來。但亂軍之中,仍然有大量的信衆與僧侶,被戰馬踩踏而亡。
薛大人與華大人也隨後馳到,只見莊園吊橋已經吊起,雍營大軍則將莊園團團圍困起來,曹世書已經在莊園東門外建立了大帳。大局已定,二位大人下馬,邁着官步,緩步進入大帳坐下,衆將校、司馬按列站成兩列。班超稟報了茂陵大戰經過,曹世書稟報了圍困莊園情況。
等二將稟報畢,兩位大人都未安排如何攻城。有兩位能將在此,這不需他們來操心。華鬆卻笑道,“班司馬,此係司隸校尉部家事,就不勞別部了。賊人強弩之末,剩下的功勞,就給了雍營吧。”
班超點頭應允,他知道華大人這是在笑言。別部茂陵一戰,死傷慘重,兩位大人其實這是在保護別部,讓別部集中精力舔傷口啊。
薛池也道,“別部是新軍,茂陵一戰,驚天動地,功在社稷。本官在辦理秋曹‘通敵案’、司馬南‘勾連羌胡謀反案’後,將稟報皇上,重獎別部。仲升速回宋氏莊園,收拾餘部,迅速返回太華山軍營!”
“末將遵令!”
班超不好違拗兩位大人的鈞令,此時龜縮在司馬莊園中的司馬南,手中已無雍營之兵,城中不過司馬氏莊丁、徒附、門客等家兵二千餘人。而曹世書新晉護羌校尉,也需要軍功鎮懾雍營數千虎狼之兵,班超故而理解地點點頭。但他還是附耳問曹世書道,“世書兄欲如何取莊園?”
曹世書坦然道,“不攻而重圍,以勢逼而令其自亡!”班超點點頭,深以爲然,又小聲道,“華大人、薛大人如逼汝強攻,兄可用拋車日夜轟擊,司馬南罪孽深重,知其必死,必崩潰而自亡!”
見二將咬了一會耳朵,互相頻頻點頭,知道已經商量差不多了,薛池才道,“仲升,宋府莊園苦戰數日,宋家徒附傷亡慘重,汝當速返莊園,助宋太公善理後事。至於秋曹大人,吾會着人迎進長安城調養。另吾將從雍營選銳卒百餘名,五日後至太華山補充別部!”
“謝過兩位大人,末將遵令!”
又說“休整”,又說銳卒“五日後至太華山”,分明是令別部必須明日即啓程返回太華山。一絲不捨離開的情緒,令班超怏怏不樂地告別曹世書與兩位大人,帶着別部二百卒馳返宋府。
回到宋府時,一輪朝陽已經在東天冉冉升起。別部踏着朝暉,迎着太陽,昂首闊步進城。宋府上下敲鑼打鼓,夾道迎接別部大勝歸來。
陣亡士卒、莊丁的遺體已經打理好,木匠們正緊急製作二百餘口棺材,準備安葬殉國烈士。受傷的人員,也都得到很好的治療。大戰之後,徒附們紛紛主動加入莊丁隊伍,宋軍手下又有了千餘人。現在,經過大戰洗禮的這支宋府家兵,連站隊、走路都學着別部的樣子,有模有樣。
護城河兩岸,更多的莊丁已經在掩埋司馬氏家兵的屍體。陽光下,宋氏莊園又煥發了活力,馮菟這個家主,將遭遇大難後的宋府莊園,料理得井井有條!
華塗帶着中軍士卒,開始幫助宋軍修繕城牆。徒附們默默挖土、運土、夯土,沒有人督促,衆人卻一絲不苟。所有人都第一次體會到,堅城堡壘對保全生命的重要意義。
將幾百名傷者都一一料理好,宋太公、宋老夫人柱着柺杖,才與莊主馮菟一起,來到臨時存放陣亡莊丁遺體的院子,一一撫慰悲痛欲絕的莊丁親人。馮菟還和婦女們一起,用清水一一將將士們遺體擦洗乾淨,換上整潔的衣衫。
當整理到邊氆時,馮菟悲痛欲絕地哭唱出聲!
她不讓別人出手幫忙,自己親自用針線,一針一針,將邊氆上下兩截屍體縫合到一起。這個武功高強的高原羌人,是先零羌奴隸,當年羌人之亂時流落到五陵原。他原在茂陵劉太公家當護院,後到宋府當莊丁。馮菟見其忠誠、本分、武功高強,便讓其擔任了宋太公的護院。
邊氆身高體壯,卻沉默寡言,極重信義,忠心耿耿。他不近女色,平時負責管理十幾名護院,護衛宋太公。司馬瑞盯上馮菟後,曾多次找各種理由來訪。馮菟不得已虛與委蛇,馮菟每一次見司馬瑞,邊氆都會抱劍一步不離地站立馮菟身後,如鐵塔一般,令司馬瑞從不敢造次。
馮菟哭唱得傷心欲絕,平時她從沒有關注過這個出身低微的羌人壯漢。這一次,馮菟沒想到在自己瀕臨絕境之時,邊氆捨命相護,並以爲她而亡而自豪,令她的心靈受到莫大的震撼!
縫好屍體,替邊氆換上嶄新的甲服,又用清水爲他淨臉、編髮,一絲不苟。做完這一切,又莊嚴地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當年,她送別病亡的宋洪時,便親吻過宋洪的額頭……
別部院內,班超、田慮、樑寶麟和秋曹四人,也在含淚一一整理着殉國士卒的遺體。班超鐵青着臉,悲痛欲絕,一個一個整理着士卒們的遺容。在太華山軍營,他們生龍活虎,此刻已經陰陽兩隔。看着這一個個熟悉的臉龐,他心裡正在深深地自責着,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