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競隆很守信用,藉助東齊運河之便,很快送來了他所承諾的東西,秦權對此欣然接受,此時,無論是他還是許章,儼然已將我看爲了他們軍議中的一員,相反,作爲夫妻,我們卻是有些疏遠了,這也是必然,時間如同一碗水,他喝得多了,留給你的自然就少,而我對這種清淡的情感似乎也很快便接受了,要知道,其實我並不比他閒。
送走了皇嫡子,秦權的目標更加明顯,他是非要在嶽東闖下一片天地不行了,儘管這看起來很不可能。
我能理解他,這個男人從始至終都在爲他的兄弟、信念拼死搏鬥,從認識那天起就是這樣,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這是我想猜卻又不敢猜的,不敢猜的原因是因爲我也踏進了這個世界,也曾經有過退路,我卻沒想回頭,如今爲時已晚,只有往前走得份了。
人多半是自己將自己推進的絕境,我也如此,願不得誰,何況我對現狀並不算討厭。
許章徹底脫離了漢西,真正回到了秦權身邊,並與他一起奔赴漢東大營,此時,秦軍的數量已經達到了兩萬,短短數月竟能收攏這麼多人,這可不是因爲秦家的名聲好,名聲再好也沒有性命重要,百姓的心裡可沒有王侯將相的那番心思。
這一切表明漢東以東的百姓已經沒有了生計,唯獨將兒孫們送進軍營裡,纔不至於被餓死,漢北的封鎖,加上東齊一帶的緊張局勢,給周圍百姓帶來了莫大的痛苦。
同時,這又代表了一個信息——可能要開始亂了。
百姓無糧可食、無瓦遮頭,甚至要將自己剛出生的兒孫掐死,這預示着他們就快要暴亂了。
邊城每天都會涌進不少流民,流民讓城內變得混亂,州官們來府上請示,詢問是否要關城門,這事我想了一天,最後還是決定關閉城門,並送信告知秦權。
每每蹬上城樓看向城下露宿的流民,總有一番自責,那些剛出生的嬰兒無聲地死在母親的懷裡、那些女人的哭喊、老人的跪地乞求……我感覺自己是個殺人兇犯。
“夫人,屬下願意將家中的餘糧全拿出來。”州官付左是秦權封得,因爲東齊無力管轄,原先的州官早已落跑,漢南大軍撤出以後,繼任的州官也捲鋪蓋逃了,秦權只得從下一級名望高的官員中選任,這個付左在邊城算是德高望重,因此選了他任州官。我卻覺得他不能勝任,愛民如子、事必躬親固然好,然而這不表示他就能管好一個城,執掌權柄者不是行善的化外之士,需要統籌各方面的勢力,付左過於迂腐,不善調劑,雖有清廉之名,然而做事往往事倍功半。例如此次關閉城門,不是不同情城外流民,實在是放他們進城,很可能會讓邊城被沖垮,到時不但救不成他們,反而還會讓城中百姓遭殃。只要等到秦權的救援,應該不會有大問題,而且還可藉此機會讓大軍暫時退出漢東這塊是非地,不過這話我自然不能說出口。
“付大人少安毋躁,書信已送出去三天了,我想將軍也該有回覆了,再等兩天,興許賑濟的糧食就到了,您府上的餘糧也不多,還是暫時——”話沒說完,就被他給打斷。
“身爲大嶽州官,眼見百姓餓死城下,我怎能安坐家中獨享魚肉……”又是一番大論,前幾天下令關閉城門時,就被他指桑罵槐了半天,此時插言並不明智,只得低眼靜靜聽着。
沒說上幾句,他便拂袖而去,嘴裡還嘟囔着“女子不可干政”之類的,一旁的守城副尉們都暗暗查看我的臉色,他們雖也不喜歡聽命與一女子,然而卻因爲忌憚秦權而不得不對我低頭,如今有人把這話說開了,他們心下自然高興,不過又想看我如何懲治付左,付左雖德高望重,然而性格多迂腐,自打上了臺,他們再也沒撈到好處,因此我們之間的爭鬥對他們來說算是好事,不管是誰吃虧,都可爲他們除一害。
我自然不能隨了他們的願,但也不好整天被這付左吆來喝去,隨手招來一名副尉,“保護好付大人,他若出事,你也不必再回來。”
那副將臉色一凜,隨即領命。
沒過半個時辰,付左領了家奴推着幾車糧,開門出城,打算賑濟流民,城門一打開,流民都削尖了腦袋往裡鑽,索性守城的將士機靈,以盾牌圍住城門,這纔沒被沖垮,等回過頭來再找付左和他的家奴,早已被流民踩到了腳下,幸好那副尉手腳快,迅速將其撈回了城內,可憐了那幾個家奴,不是被踩死,就是踩傷,將士們收攏了死傷者,撤回城內。
“快請大夫!”眼見滿頭是血的付左,突然覺得自己不該魯莽地拿他的性命開玩笑,不過這之後,他到是很少再對我吆喝,不知是怕了我的蛇蠍心腸,還是真相信了我的話。
“夫人——”一匹戰馬停在城門不遠處,戰馬上的士兵穿着印有“玄武”字樣的軟甲——是北門的守兵。
躍馬而下,捧上一塊銅符,“漢北駐運河人馬,於昨夜突襲漢南北大營,周軍師令我方儘快出兵相助!”
正在替付左擦血的衆副尉們紛紛回頭,齊齊望向我。
瞥過他們的視線,接了那塊銅符,攥在手裡,暗暗使勁,這周辭實在可惡,明知道我們此時分身乏術,偏在這時候試探秦權的忠心程度!漢南北大營駐紮水軍五萬,漢北在運河對岸的駐兵也不過只有武敖手上的兩萬,且不習水戰,不可能輕易出兵,“可有說領兵偷襲的將領是誰?”
“漢北駐漢東前鋒將軍武敖。”
武敖,除了他還會有誰,不過我卻不信他會主動打一場不可能贏得仗,這小子並不傻,“我方的消息是什麼?”
“……”那士兵有些爲難地看看我,狀似不敢說。
“說罷,加派了那麼多探馬,不可能什麼也查不到吧?”
“前方探馬報,漢北軍約兩百騎兵,從運河西,以船渡方法,渡過運河,似乎只是零散遊擊,應該是被漢南巡遊的騎兵碰上了……”後面的話隱沒,看來是沒有探明,這就難怪他支支吾吾了。
嘆口氣,“傳書義瓦,就說有大買賣了。”該是英翠娘出馬的時候了,省得她在山寨裡閒得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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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有事,我親愛的弟弟大人駕臨,無更可能性大,萬一如此,還望各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