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煩亂的在屋內轉了一圈後,風細細到底還是放心不下的站起身來,舉步便要出門。嫣紅見狀,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當即上前阻攔:“小姐……”
風細細堅定擡手,示意嫣紅噤口:“好了!你不必說,我也知道,不過我一定要去!”嫣紅此刻攔她,無非是不想她摻和進去。畢竟宇文琳琅落水一事,委實鬧得不小,再加上這會兒人還未醒,雖說宮裡如今還不知道這事,但宇文琳琅若真有個三長兩短,追究幾乎是必然的。
在這人人避之惟恐不及之時,上趕着去詢問宇文琳琅的情況,放在有心人口中,也難說會翻出什麼花樣來。但若要她安然坐在屋內,靜靜等着那邊的消息,風細細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見她神色堅決,嫣紅終究不好再攔,只得嘆氣道:“小姐想多了!十七公主身體一貫康健,此番落水,至多不過是病上一段時日,性命想必無憂!只是有些事,只怕是迴天無力了!”
風細細聽得心中一凜,有心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只得默然站在原地。
便在此時,屋外卻響起了一連串的腳步之聲,風細細下意識的擡頭看去,房門恰在此時,被人推了開來,面色蒼白的瞿菀兒正舉步走了進來。眼見是她,風細細忙自快步上前,急聲問道:“菀兒姐姐,琳琅她……她怎樣了?”聲音卻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瞿菀兒搖頭道:“這會兒正燒得迷迷糊糊!好在纔剛太醫已過來診了脈,說是不妨的,只是嗆水受了驚嚇而已。她身體底子本來就好。等燒退了,再將養幾日也就好了!”
她口中說着不妨的話。面上神情卻是難看至極,櫻脣亦抿得緊緊地。
擡手打發了屋內衆人出去。風細細猶豫片刻,到底問道:“這件事兒,姐姐怎麼看?”知道宇文琳琅無礙,她也就暫時放下了想要過去探看的打算,直入正題的問了出來。
疲憊的閉了閉眼,瞿菀兒慢慢道:“這事細想起來,疑點甚多,而且……其實不難追究……只看誰能從中得利,便知究裡了!”言語之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失望與痛心。
她這會兒說的這些話。風細細其實也早想到了,所以問起來,也不過是想確認一番。事實上,親見宇文琳琅在荷池之中掙扎的那一瞬間,她的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敢想,更什麼也不能想,她只能失聲驚叫,且覺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恐慌過。
而當那人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幾個呼吸的當兒已泅到宇文琳琅身邊,一把揪住她,三兩下剝去宇文琳琅身上所穿的厚重斗篷,再帶着她游回岸邊時。她卻只覺得渾身冰冷。
一道靈光瞬間閃過腦海……這一切,根本就是早已算計好的,爲了讓事情板上釘釘。再無回圜餘地。她直愣愣的盯着那個渾身溼透的人,看他利索的將宇文琳琅放在荷池邊上。動作嫺熟的按壓着宇文琳琅的胸腹,迫她吐出纔剛嗆進胸腔裡的池水……
蒼白的冬日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烏髮溼漉漉的貼在金色的面具上,嘴脣抿得極緊,下顎線條俐落而緊繃,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陽剛魅力。幾乎是下意識的,風細細挪開了視線,在九曲橋上尋到了瞿菀兒,她的臉色在那一刻,白得近乎透明,整個人彷彿一座曝露在夏日陽光下的冰雕,靜默無聲而又美至絕望。
九曲橋上,那隻形貌古怪、獠牙尖利的怪獸早已橫屍當場,它的頭被利刃切成了兩截,四濺的鮮血,讓橋上幾乎十之八九的千金閨秀都癱軟了身子,瑟瑟發抖。
而癱軟在橋欄上的宇文瓊玉身前,此刻卻有一名宮人執劍而立,手中利刃在陽光下閃動着銳光,劍尖微微下垂,一綹鮮血正自銀白的劍身之上緩緩滴落,汪成一個小小的血窪。
很顯然的,這名宮人正是貼身保護宇文瓊玉的高手,也是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出手格殺了那隻異獸,保得橋上衆人無有損傷。
二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卻還是風細細慢慢的開了口:“這事……四公主……”
她才只說了這幾個字,瞿菀兒便已乾脆的截斷了她的話,同時斬釘截鐵道:“她一定知道!”宇文瓊玉乃四公主府的主人,若是沒有她的暗中支持,誰又能在四公主府動如此手腳。
風細細無語,下一刻,她卻忽然道:“姐姐可有辦法讓我見一見九爺嗎?”
“你要見九爺?”微詫的看了她一眼,瞿菀兒蹙眉道:“九爺掛心琳琅,如今仍在芷蘭汀!你要見他,倒是不難,只是我怕他無心與你多說!”芷蘭汀,正是那座水上院落之名。
抿了抿脣,風細細道:“不管如何,總該試一試纔是!”
瞿菀兒也並不多問什麼。聞聲便點了頭,道:“你既要見他,我這便命人過去傳話!”言畢已起了身,喚了自己身邊人來,低低的吩咐了幾句。那丫鬟聞聲,少不得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屋內復又寂靜下來,二女對面而坐,卻是誰也不想說話。良久之後,風細細纔不報任何希望的問道:“這事……到了如今,可還有轉圜的可能嗎?”
大熙於男女之防雖不致到了女子溺水被救,便要剁手以示貞潔的地步,但似宇文琳琅這樣未曾出閣的少女,如此被人救起,只怕也只有嫁給對方一途了。
瞿菀兒鄙夷的冷笑,沒有言語,面上冷峻冰寒的神色卻已給了風細細答案。
見她神色,風細細不覺生生嚥下了許多將到嘴邊的言語。她雖關心宇文琳琅的日後,但也沒法故作不知的去戳瞿菀兒的瘡疤。事實上,莫說是瞿菀兒,便是她自己,一想到風入松所做的齷蹉事兒,也覺噁心厭煩得緊。如此卑劣之人,真可稱得上雖生猶死了。
直到瞿菀兒纔剛遣去傳話的丫鬟回來,這纔打破了屋內的一片靜寂。宇文璟之到底還是給了風細細幾分面子,命請她過去說話。風細細聞訊起身,別過瞿菀兒,匆匆出了房門。
宇文璟之不欲引人注意,得了傳話後,也離了芷蘭汀,挑了一處僻靜所在等着風細細。四公主府如今正亂着,一時也無人注意這些小事。
風細細乍一眼見着宇文璟之,卻連行禮也都省了,上前一步,劈口便道:“我要見賀清章!”
收斂了慣常的笑容後,宇文璟之的眉目一時顯得格外深刻,甚至有些凌厲,整個人更在不經意間散發出一種凌人的壓迫感:“沒有必要了!”他乾脆而簡潔的道。
“當然有!”風細細全不懼他,當即回道:“我要見他,不管有沒有用!”不錯,她要見他,無論這一面是不是有用,她都一定要見,她想知道,這個人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爲她的堅定所疑惑,宇文璟之到底鬆了口,不無疲憊的嘆了口氣後,他正色問道:“風細細,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風入松了!你確定你還要見他嗎?你見他……又想做什麼?”
堅執的點了點頭,風細細忽然笑了起來:“如果我見他只爲罵他一頓,你還會幫我嗎?”
饒是宇文璟之心下正自煩躁,也因她這奇葩的回答怔愣住了:“你就爲了……罵他一頓?”
風細細點頭。事實上,她所以非要見風入松一面,爲的也正是想要罵對方一頓。既然事已至此,不可挽回,那麼,罵一頓,消消氣也是好的。如果真能將對方罵得幡然醒悟,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雖然她總覺得,這事只怕不會那麼容易。
古怪的看了風細細一眼,宇文璟之到底答道:“你既有這個想法,我又怎能不成全你!”風細細點頭,纔要開口說話時候,宇文璟之卻又開口道:“你可知道我如今在想什麼?”
沒料到他會問起這個,風細細一怔,想了好半日才搖了搖頭。她可不是宇文璟之肚裡的蛔蟲,又怎會知道宇文璟之如今在想些什麼。
定定看她,宇文璟之一字一句道:“我在想,爲什麼事發之前,宇文瓊玉會設詞將你支開?”這話他本來是不想如此乾脆的說出口的,但不知怎麼的,他就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風細細本來還真是沒想到這一點,這會兒聽宇文璟之提起,她也不覺愣了一下,旋即不無疑惑的自言自語道:“不錯!她爲何偏偏要設詞支開我呢?”
如今想來,宇文瓊玉所以設詞支開自己,竟像是在保護自己一樣。如果說她這樣是爲了禍水東引,卻也不對。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會被選中做這個替死鬼?
而宇文瓊玉如果真是爲了保護自己纔有此舉動,那是不是表示,其實風入松對風細細也並非那麼無情,至少……他似乎並不希望風細細出事?
這個人,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他的目的,又到底是什麼?
愣愣了一刻,風細細到底嘆了口氣,擡眼認真的看向宇文璟之,她苦笑道:“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子!也猜不中他的打算!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對他,我所知實在有限!”
宇文璟之緩緩點頭,深黑的瞳孔深處,隱有寒光閃過:“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見你!”(……)嫡女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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