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年剛躺下,張宏就來了。看見庾璟年的模樣嚇了一大跳,“這位是……”他實在有些不敢相認。
屋裡的丫鬟們都抿着嘴笑,庾璟年咳嗽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是我!”
雖然早有猜測,張宏還是嚇了一跳:“真的是您?您怎麼變成這樣了?”
沈沅鈺道:“這個容後再告訴你,你先說說你探查的結果如何了。”
這次他的神色更加的凝重:“小姐,庾將軍,官軍已經集結完畢,已經在向莊子進發了。”
庾璟年沉吟了一下,淡淡地問道:“有多少人?什麼番號?你查到沒有?”
張宏親自跑去調查,卻比屬下做的好多了。他道:“屬下查到了,帶隊的乃是左威衛副將軍耿濤,大概有八百人,都是騎兵,而且據小的觀察,應該是帶了硬弩的,和他們硬拼,肯定是沒有一丁點的勝算的。就是逃命,因爲他們的馬快,也沒有絲毫逃生的機會。小的偷聽到他們的對話,說是建康天牢裡的死囚不知怎麼逃了出來,他們奉了皇命一路追蹤到這裡……”
沈沅鈺和庾璟年對望了一眼,果然是這個套路。料想他們是打着光明正大搜莊的念頭來的。
庾璟年淡淡一笑:“耿濤?果然是老大。”
現在對手是誰沈沅鈺沒心思關心:“他們什麼時候能到莊子這?”
張宏道:“他們的馬快,大概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小半個時辰?”沈沅鈺就站了起來:“也夠咱們準備的了。馬上召集大家,就說我在莊子上住得也夠了,且又有些想母親和妹妹了,這就出發回府。限所有人在一刻鐘內,收拾好自己的行裝,立刻出發。”
沈沅鈺就是這種性子,越是事到臨頭,她反而越能冷靜了下來。庾璟年見她如此胸有成竹,氣定神閒,眼中不由露出激賞之色。
此前沈沅鈺就已經有所安排,剛纔給庾璟年化妝的時候就已經吩咐了下去,她的行囊早就收拾好了,所以時間雖緊,衆人卻還是在規定的時間內在院中集合了。沈沅鈺打算帶着庾璟年回建康城去,雖然仍然免不得路上顛簸,但這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救庾璟年的方法。
李大夏卻是吃了一驚,因爲她不是沈沅鈺核心圈子內的成員,所以救助庾璟年他根本就沒能參與,得到消息說小姐要立刻啓程返回建康,他嚇了一跳,好不容易小姐讓他重新做了這個莊頭,前面還有個“代”字,他自是不敢絲毫怠慢了沈沅鈺,這幾天恨不得把能想到的花樣全拿出來用一遍。
她的媳婦還是每天去給沈沅鈺送飯,回來跟他說小姐住的十分滿意,本來他的心已經慢慢放到肚子裡了,冷不丁得到這個消息,還以爲是哪個地方沒有想到,得罪了小姐。沈沅鈺因此生了氣,所以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就見小姐那輛華麗的大馬車已經駛進了正房的院子裡,馬車四周的簾子垂了下來,那車簾子似乎換了,也不知是什麼布料,只覺得遮得嚴嚴實實的,連一絲光線都不露。
小姐早已上了馬車,而所有人也都準備妥當,立刻就要出發的樣子。李大夏這下更覺得是自己沒有侍候好沈沅鈺,惹她生氣了,這還了得,若是這小姑奶奶一生氣,豈不是自己這個代莊頭成了沒莊頭,連連打躬作揖道:“這,這是怎麼話說的,住的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了?怎麼之前小的一點兒消息都沒聽見?”
衆人都急着出門,若是等官軍到了再出門,那就顯得太刻意了。金靈就斥責道:“小姐愛住就住,愛走就走!難道還要你這個作下人的來幫着小姐決定不成?咱們要出發了,還不讓開。”
李大夏不弄明白了沈沅鈺走的原因,豈能甘心,還在那裡磨磨嘰嘰地打探消息。沈沅鈺只得安撫他幾句,叫綵鳳從車裡撩起了簾子道:“李莊頭,你過來。”
李大夏見沈沅鈺肯見自己,登時心中一喜。小姐肯見自己,能說上話就好。李大夏連忙屁顛顛地跑了過來,行禮之後道:“三小姐,住的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了?是不是小的沒有招呼周到,只要您提出來,小的一定立刻改正……”
還要說下去,已經被沈沅鈺截斷。沈沅鈺道:“李莊頭,我家裡妹妹生病了,所以我急着回去看看她。本來想派個丫鬟去告訴你一聲的,你就自己來了。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又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放心,這陣子我在這裡住着,你的表現我是看在眼裡的,咱們之前所說的一切還都作數,你儘管放心,這就把路讓開吧。”
“謝謝三小姐,謝謝三小姐!”原來是這麼回事,李大夏放心了,“那三小姐慢走,不若我立刻集合莊子上的人馬送送你們!”
“不必了!你幫我看好了這個莊子,比什麼都強。”說着就放下了簾子。
金靈道:“咱們小姐歸心似箭,你還不讓開。”
車伕已經趕着馬車向前進了,李大夏這下不敢怠慢,立刻讓開了道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莊子。
庾璟年就在沈沅鈺的馬車裡,他的傷勢十分嚴重,自然不能隨便下地行走,偶爾走兩步還可以。馬車裡的空隙並不大,庾璟年歪着身子坐在馬車上,腰下墊着一個軟墊子,免得馬車晃動觸碰到他的傷口。
沈沅鈺看見庾璟年歪歪扭扭的樣子就覺得替他累的慌,“將軍還是在馬車上趴一趴吧。”
這個提議沈沅鈺已經提出過好幾次了,每次都被庾璟年毫不猶豫地拒絕。沈沅鈺心裡有點不爽,都說這個王爺喜怒無常,不好溝通,現在看還果然如此呢。
她卻沒想到,庾璟年在正房的時候,就算是趴着也可以蓋牀被子,現在嘛,只能用屁股對着人家小姐的臉,這樣有損形象的事情,沈沅鈺受得了,庾璟年自己也受不了。
所以他寧願這樣歪歪扭扭地坐着,也不肯再在車上不雅觀地趴着。
只是這樣的話,卻不好和沈沅鈺解釋,只能無聲地搪塞過去。
沈沅鈺見庾璟年十分堅持,也就沒再提這茬。
張宏不斷派人來報:“距離官軍的距離,還有兩刻鐘時間。”
“還有一刻鐘時間!”
丫鬟們都緊張了起來,知道最要緊的時刻已經到了。
沈沅鈺道:“將軍,你該下車了,想來背上的傷還是很疼的,請你忍着點兒。”
庾璟年點了點頭,道:“這點子疼痛,我還是能忍的。”蕭十三走上前,和丫鬟們一起扶着庾璟年下車,庾璟年忽然回過頭來,溫和地道:“放心吧,他們不會發現我的。”
沈沅鈺一陣詫異,庾璟年這是……變相地安慰自己。那樣冷峻的一個男人,什麼時候也會這樣和顏悅色地說話了。
一時之間,沈沅鈺只覺得有些不習慣。
左威衛副將軍耿濤是大皇子庾邵寧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知道這次大皇子撥給他八百精銳,以追殺死囚的名義出城到了這個地方是什麼目的。臨走之前,大皇子曾經對他面授機宜,這次的目的就是一個:不論如何一定要殺了庾璟年,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們也不想打着左威衛的旗號過來,只是庾璟年忽然躲到這鐘山裡頭來,他們不得不出動大隊人馬,而爲了趕緊找到庾璟年,大皇子甚至來不及讓他們改頭換面,裝成土匪的樣子,要不是謀士們想了一個捉拿死囚的因頭,並且特意勾結天牢的人放了一個死囚出來,他們連建康城都出不來呢。
想起大皇子的殷殷囑託,他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格外沉重。
他早已查明,鐘山的那個溫泉莊子,原來是三皇子的。後來轉贈給了沈家三小姐,因爲莊子是三皇子的,所以耿濤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庾璟年會不會躲到莊子裡去了。所以他一待軍隊集合完畢,立刻就想要奔襲到莊子上,來一個徹徹底底的大搜捕。
他正在想着心事,有屬下上前來稟報:“將軍,前面有一隊人馬趕了過來,是從田山居里出來的,很快就要與咱們碰面了。”
耿濤勒馬道:“來者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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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沈府的三小姐。”
耿濤這次出來也是帶着謀士的,就有人道:“咱們的人馬纔剛到,他們就往回趕,將軍,這件事可有些太巧合了。”
耿濤是行武出身,一向瞧不起那些文縐縐全靠一張嘴皮子吃飯的文人,哂笑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本將軍早就得到了消息,那沈家三小姐,在莊子上已經住了一段日子了,恰巧今天回去,又怎麼不可能的?況且她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片子,咱們在鐘山腳下集結,她又不是神仙,上哪裡能知道咱們立刻就到了?我看也不過是碰巧罷了!”
沈家在皇子奪嫡的鬥爭中,一直是中立的,兩不想幫的,憑沈家家族的實力,連皇帝都能叫板,沈家想要的東西,有時皇帝也給不了。這些皇子們也只有求沈家的份,沈家自然不必冒着風險參與進皇子們的血腥爭奪之中。
按照大皇子給耿濤的消息,沈沅鈺和庾璟年的妹妹十分交好,可是她和庾璟年並未見過幾次,想來她是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險幫助庾璟年的。耿濤也覺得,憑庾璟年那高傲的脾氣,不可能將生命交託給沈沅鈺這麼一個小姑娘的手上,更有可能的是,庾璟年正躲在莊子上,憑藉自己的本事自救,或者與三皇子聯絡,等三皇子上門來救他。
那名謀士卻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所以大皇子纔會派他來協助耿濤,他道:“我知道將軍是不想得罪蘭陵沈氏之人,不過既然是從田山居里面出來的,咱們無論如何也要搜一搜,萬一被庾璟年混在隊伍裡逃脫了,咱們如何向殿下交代?”
耿濤能被委以重任,自然不是白癡,淡淡道:“這還用你教?本將軍還沒有笨到讓他們大搖大擺地就這樣從本將軍的軍隊面前過去!”
耿濤既然這樣說了,那名謀士也就滿意地閉上了嘴巴,他雖是大皇子專門指派過來的,並不受耿濤的節制,卻也不想憑空得罪了耿濤這樣的粗坯。
兩隊人馬不住接近,沈沅鈺早已聽到了轟隆隆的馬蹄聲,看見了遠遠飄揚的旗幟,她撩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庾璟年扮成的僕從正跟在人羣中間亦步亦趨地走着,步伐穩定,絲毫沒有落下。
沈沅鈺想起他背後那巨大而又恐怖的傷口,知道他每走一步路必定都要忍受着巨大無比的痛苦,心中不由得萬分佩服——若是換做自己,肯定是受不了那種痛的。
庾璟年見她瞧過來,還能露出牙齒微微一笑,向她做了一個放心的表情。他天生有種安定人心的氣質,那樣的笑容燦爛動人,恍如射在冰面上的第一縷陽光。
兩人眼波輕輕一觸,沈沅鈺內心砰然而動,心臟像是被一塊巨石狠狠砸中,一下子她覺得內心慌亂無比,歷經兩世,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庾璟年沒有收回視線,仍目光滿含期待地等着那邊給他一個互動的迴應,按說沈三小姐這時應該也向他笑笑,哪知道馬車簾子刷地一下垂了下去,沈沅鈺頃刻之間縮了回去。
庾璟年覺得有些奇怪,卻並沒有多想。
沈沅鈺卻在心裡一連唸了十幾句阿米豆腐,纔將剛纔那個燦爛的笑容硬生生驅逐出腦海。
開玩笑,這個男人可惹不得,對他動了心,豈不是飛蛾撲火,自投死路。沈沅鈺可不想那麼傻。
這個時候,耿濤的大隊人馬已經將他們攔了下來。無數戰馬在車隊面前奔跑,馬上的騎士紛紛抽出刀劍,耀武揚威。
“停車停車!趕快停車接受檢查。”
沈沅鈺帶領的車隊只能停了下來。庾璟年悄悄擡頭看了對面的耿濤一眼,然後垂下頭去,脊背又彎下去幾分。
這時候綵鳳按照沈沅鈺的吩咐,從馬車中跳了出來:“你們是什麼人?敢攔咱們蘭陵沈氏的馬車?”綵鳳的聲音很尖,態度十分囂張,也十分憤怒,充分顯示出了門閥士族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綵鳳爲人潑辣,做這種事最是在行,沈沅鈺這也算是人盡其用了。
耿濤出身將門,自來就被士族們瞧不起,看見沈沅鈺身邊的一個丫鬟都這麼囂張,不由得十分氣憤,可若是這丫鬟對他畢恭畢敬的,那他就更要懷疑這支隊伍有問題了。
他就在馬上一拱手:“在下左威衛副將軍耿濤,奉了皇上的旨意,出城捉拿天牢中逃出來的死囚。所有對來往的行人車輛,必須接受本將軍的檢查方能同行。”
綵鳳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出來:“左威衛副將軍又是哪根蔥?出身於哪個名門望族?我可沒聽說建康城有姓耿的士族?我再跟你說一遍,這是蘭陵沈氏的馬車,裡頭坐着的是咱們大房嫡出的三小姐,你一個連祖宗都不知道是誰的蠢東西,敢攔着咱們的馬車,真是活膩了,還不快讓開!”
將門屬於低得不能再低的門戶,綵鳳這句話卻是戳中了耿濤的痛處,耿濤的臉色立刻黑了起來。
他壓抑着怒氣道:“本將軍有皇命在身,你一個小丫鬟也敢和本將軍這樣說話?”
“奉有皇命,那聖旨呢?你把聖旨拿出來給咱們瞧瞧!”
這麼緊張的氣氛下,沈沅鈺躲在馬車裡還是差點笑出聲來。出發之前,她指點過綵鳳,告訴她碰見對方的將領應該怎樣說話,反正就是怎麼囂張怎麼來,不過這句臺詞卻是沒有的。
沒想到綵鳳的膽子倒是挺大,面對這這羣凶神惡煞的大頭兵卻完全不怯場,這丫鬟還真是個可造之材。
耿濤沒想到一個小丫鬟這樣伶牙俐齒,被一個丫鬟給羞辱了,耿濤氣得肝疼,可是四大門閥的勢力實在太大了,要收拾他一個小小的五品武官,還真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就是膽子再大,他也不敢不問青紅皁白就對蘭陵沈氏的人動手。
所以生氣歸生氣,他還是忍着氣道:“皇上下的那是口諭!我不與你一個小丫鬟說話,快叫你家主人出來見我!”說了這麼半天還沒見到正主呢,你說耿濤得有多窩火。可是那個時代就是這樣,沒有一個好的出身,就是連丫鬟也看不起你。
綵鳳尖聲道:“見我們家小姐?憑你也配!快點讓開,我們小姐還要趕着回去給太太和老太太問安呢,耽擱了時辰,你們誰擔待的起?”
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耿濤這個大兵遇到了小丫鬟,也是有理說不清,他算是明白了,再和綵鳳墨跡下去,永遠也說不清楚。一怒之下,手中長槍的槍尖就指向了綵鳳。
他周圍十幾個騎士都是他的親兵,這時也把手中的兵刃對準了綵鳳。
陽光下,各色的刀槍劍戟上閃動着凜凜的寒光,綵鳳嚇了一跳,疾步往後退去,“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耿濤懶得再和她囉嗦,大聲道:“給我搜!”
沈沅鈺知道自己要出場了。
她掀開了半邊車簾,粉面帶煞,冷冷地望着耿濤等人,“耿將軍,剛纔我的婢女已經與你說的很清楚了,你說你要搜查我的車架,可是你又拿不出皇上的聖旨。那我再問你一句,你可有司徒府的搜查令嗎?若是兩者都沒有,休怪本小姐不給你面子!你紅口白牙地這麼一說,就給我栽贓了一個窩藏死囚逃犯的罪名,本小姐可承受不起,蘭陵沈氏也承受不起!”別看她小小的年紀,卻自然而然有一股威勢,凜然不可侵犯。
士族尤其是四大門閥,都是極有特權的,司徒府中有專門的機構對高級士族進行管理,類似於專管皇族中人的宗人府。按照既定程序,耿濤想搜沈沅鈺的馬車還真得要宗人府的搜查令。
綵鳳退出十幾米遠去,有人撐腰,她又嘚瑟起來,一伸手道:“司徒府的搜查令你們有嗎,拿出來啊?”
耿濤走得匆忙,哪來得及到司徒府去討要搜查令。他便一陣語塞。
“將軍既然沒有搜查令,還是就此放我們過去吧。剛纔將軍對我的無禮,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那名謀士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在觀察沈沅鈺的馬車,見她的馬車不但十分闊大豪華,還有厚厚的簾子遮擋得十分緊密,早已起了疑心。
見耿濤被沈沅鈺震懾住,連忙催馬過來,低聲勸道:“將軍,此女百般阻撓咱們搜車,怕是內中很有問題啊!”
耿濤卻並未覺得沈沅鈺有何過分的地方,士族的小姐,面對他這樣出身的人物,哪個不是用鼻孔看人的。不過想起臨行前大皇子的交待,還是不敢輕易放了沈沅鈺過去。
“沈小姐,下官職責在身,實在不敢玩忽職守,下官只是例行檢查一遍,絕對不敢對您有所冒犯,還請小姐行個方便。”
沈沅鈺冷哼一聲:“我要是不答應呢?”
耿濤一咬牙道:“那下官可就要得罪了!”
沈沅鈺雙眉一挑,厲聲道:“耿濤,你給我想清楚了。你今天若是仗勢欺人,搜了我的馬車,我便央了父祖將你掉到窮鄉僻壤去守城門,我不管你背後站着什麼人,我看看誰能保得住你!”
耿濤神色就是一凝,沈沅鈺這絕不是說大話,蘭陵沈氏現在正處在巔峰時期,莫說是他一個耿濤,就是大皇子得罪了他們,也吃不了兜着走。他一路從小兵積功到副將軍,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這纔能有今天,可不想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
那名謀士道:“將軍,此女態度如此堅持,馬車中定有秘密,你可不能就這般被她威脅了啊!”
耿濤也覺得沈沅鈺的態度有些強硬得過分了。他左思右想,還是要先找到庾璟年才行,壓下心頭的不安,“沈小姐,在下軍命在身,不得不得罪了。萬望三小姐海涵。”伸手一揮道:“給本將軍搜!不要衝撞着沈小姐!”
沈沅鈺尖叫了一聲:“誰敢?”
當兵的只管聽從命令。耿濤一聲令下,那名謀士立刻帶着三五個騎兵奔了過來,那名謀士一直覺得馬車有問題,這時也不多話,立刻就拉開了車門。金靈見他如此猖狂,頓時大怒,一個大耳刮子便摑了上來,只聽啪地一聲響,金靈這一巴掌力道十足,謀士整張臉都別到了一邊去了。
他扭過臉來,撲地吐出一口血,裡面還含着顆牙齒,原來卻是被金靈打斷了一顆牙齒。那名謀士大怒:“你敢打我!”
金靈道:“打得就是你。”一腳就將他踹翻在地。
金靈跳出馬車,將跟隨謀士前來的那幾個兵士三下五除二全給放倒了。
耿濤大怒,若是到了這種地步他還不出手,那麼以後他在士兵中的威望將會降低到最低點,以後就再也不用帶兵了。
“長槍兵,把她給我圍起來!”耿濤大吼了一聲,立刻就有十幾個長槍兵催馬上前,寒光閃閃的長槍對準了金靈。
金靈回頭去看沈沅鈺。
沈沅鈺一撩車簾子,自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金靈,不要再和他們糾纏,他們想搜,就叫他們搜好了!我看他們搜不到逃犯,要怎麼收場?”
她冷冷一笑,目光滿是怨毒地看着耿濤。那種含怒帶嗔的表情十分到位。
庾璟年低垂着頭,嘴角微微一撇。這丫頭的演技,還真是不一般,自己從前,是不是也曾被她騙過?
事到如今,耿濤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那名謀士從地上爬了起來,一下子拉開了馬車的廂門,有幾個兵士也跟着上前去檢查。馬車內的空間雖然十分闊大,卻是一目瞭然,裡面哪裡就藏得下一個人呢?
“怎麼會這樣?”那謀士臉色一變。急忙用手去敲擊馬車的四壁。檢查了一番並沒有找到暗格,他臉色的汗就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沈沅鈺冷冷道;“要不要把我的馬車拆開,每一個零件都給你們檢查一遍,是不是隻有這樣你們才能滿意?”
耿濤一梗,今天他是徹底把蘭陵沈氏給得罪了。想到杜道儒等得罪過沈家的人的下場,他就覺得脊背發寒。
他大聲喝道:“把所有馬車都給我搜一遍。”除了沈沅鈺這輛馬車,車隊中還有幾輛搭載僕婦以及土儀的馬車,耿濤自然不會放過,不大一會兒,就全都檢查了一遍,自然是什麼都沒有查到。
“耿將軍這下總該滿意了吧?”沈沅鈺冷冷道:“我們是否可以離開了?”
耿濤臉色也不好看,道:“得罪了!你們可以走了!”
她看了耿濤一眼,威脅道:“耿將軍,今天您對我的羞辱,來日必定雙倍奉還!”後面的幾輛馬車被兵士們翻撿的亂七八糟,幾個婆子丫鬟正在那收拾,沈沅鈺怒道:“還收拾什麼,還不夠丟人嗎?這些全都不要了,立刻跟我回建康去!”
衆人戰戰兢兢地上了車,扔了一地的土儀財物也不要了,就要跟着沈沅鈺離開。
耿濤已經命人讓出一條路出來。這時那個被金靈打掉了一顆牙齒的倒黴謀士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在耿濤的耳邊低語了幾句話。耿濤點了點頭,道:“你們走是可以,不過每一個人都要接受一個檢查,通過了才能放行。”
沈沅鈺道:“你們還想怎樣?”
耿濤道:“所有的女人都可以走了,不過男人嘛……”他從一個士兵手裡拿過一杆長槍,將槍桿在一個僕從的後背輕輕一敲:“被我打一下面色不改的,我都可以讓他走!”
其實剛纔他就挨個看過了那些護衛和僕從,並沒有發現庾璟年的身影,也是沈沅鈺鬧出了這麼一通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再加上庾璟年化妝成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他們完全沒有認出來。
不過謀士給他出了這麼一個主意,小心起見,還是檢查一下的好。庾璟年後背受了箭傷耿濤是知道的,若是用這槍桿敲一下後背,若庾璟年真在其中,那肯定是受不了疼痛,是要露出馬腳的。
反正沈沅鈺已經得罪了,就不怕得罪得更狠一點了。
沈沅鈺心裡暗恨,這個該死的謀士!這一招實在是太損了。
恐怕是要瞞不住了!
沈沅鈺看見張宏等人的手已經握在刀柄上了,只等沈沅鈺一個眼色過去就要暴起殺人了。沈沅鈺卻暗叫可惜,耿濤別看是個大老粗,實際上粗中有細,他的周圍一直有數十個親兵,保護得十分周密,本想要捉住他以作要挾,現在看卻是不可能的。
沈沅鈺的手心也出汗了。
正要大喊一聲“動手”,眼角的餘光卻恰巧看見庾璟年向她微微搖頭。
他的那個眼神沈沅鈺明白,稍安勿躁,一切看我的。
沈沅鈺下意識地就覺得庾璟年值得信任值得託付,便冷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你們只管叫耿將軍檢查就是了。”
耿濤淡淡地道:“不會浪費你們多少時間的。”庾璟年十之*還在莊子上,他也耽誤不起時間。
說着就將士兵們分成十組,讓他們挨個敲擊僕從們的後背,衆人自然是一個接一個地過關了。
輪到庾璟年的時候,沈沅鈺自然是緊緊捏了一把冷汗,她有些不敢看,可有不能不看,只見一名士兵用槍桿子在庾璟年的背後一敲,發出砰地一聲。沈沅鈺看得明白,那一下正打在庾璟年的傷口上,可是看庾璟年的表情,他卻是面不改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子。
那名士兵見了,就揮了揮手道;“下一個!”
沈沅鈺長長鬆了一口氣,再看手中的帕子都快被自己扯破了。
“白費了這一番功夫,還把蘭陵沈氏給得罪了!真他媽的晦氣!”耿濤低罵了一句,看向那名謀士的眼光就有些不善。
因爲分了十組,所以很快就檢查完畢,自然沒有發現耿濤想要找的庾璟年。這個時候沈沅鈺已經由丫鬟扶着登上了馬車,她回頭又淡淡地看了耿濤一眼:“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耿將軍,咱們後會有期了!”
面對沈沅鈺赤果果的威脅,耿濤只是拱了拱手,一言不發地帶着手下轟然而去,他也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直到左威衛的人去得遠了,衆人簡單收拾了一番,才又重新上路。爲了謹慎起見,庾璟年又跟着僕從走了一段路,才被沈沅鈺請上車去。
“庾將軍你沒事吧?”庾璟年剛一上車,沈沅鈺就急急問道。剛纔那個士兵用槍桿擊打庾璟年背後的傷口,看着就觸目驚心。
庾璟年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臉色蒼白至極,虛弱道:“好在無驚無險地挺過來了。”
沈沅鈺接過綵鸞手中的絲帕,親自給庾璟年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庾璟年這樣驕傲的人會表現出如此虛弱的一面,只能說明他的身體已經到了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剛纔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沅鈺可不覺得那種疼痛是人能夠忍受的,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庾璟年卻問了另一個問題:“當時的情勢十分危急,你爲什麼要信我?”庾璟年早就看出來了,沈沅鈺是一個喜歡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希望出現任何不確定因素的這麼一個人,某種意義上說,她和自己是同一類人。
這種人往往本身十分聰明,太聰明瞭就難免對別人存有疑心,不容易相信別人。所以當時僅憑一個眼神,沈沅鈺就當機立斷地按照他的方法和步驟行事,表現出對他的極大信任,讓庾璟年覺得十分窩心。
沈沅鈺反倒被他問得愣住了。當時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是值得信任的,聽他的博一鋪算了”,至於這種信任從何而來,她自己也沒搞清楚。反正當時也沒有過多的思考時間,就憑着直覺作出了決定。
沈沅鈺也不知道要怎樣回答,只好含糊其辭道:“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被發現了誰也好過不了,自然要聽你的。”
庾璟年脣角扯起一個愉悅的弧度,解釋道:“我和三皇子師承武學大宗師抱朴子,學了一種養氣的功夫,也就是俗稱的內功。剛纔那種情況下,只要我運氣於傷口之上,就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減輕疼痛。”當然,疼還是很疼的,但是他能夠忍受的住就是了。
沈沅鈺點了點頭,看着庾璟年的眼睛就有點亮晶晶的。國人從小浸淫於金庸的武俠世界,沈沅鈺對所謂的內功十分嚮往。只不過他詢問過張宏和金靈,他們都告訴她,內功的確是有這麼一種功夫,屬於道家法門,但更多是修心養性,延年益壽,什麼“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等等都是傳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極爲高深,修煉起來殊爲不易,修煉的條件也十分苛刻,所以兩個人雖然武功高強,內功卻都是不會的。
沈沅鈺沒想到庾璟年就會這麼一門功夫,之前聽他說逼毒的時候提起過一回,這又是一回。
庾璟年又加了一句:“這是保命的法門,一般我是不會告訴旁人的。”
沈沅鈺一愣,是啊,庾璟年肯定是不會把自己保命的手段隨便出去宣揚,讓想要害他的人事先有所準備的。“那你爲什麼還要告訴我?”
庾璟年看着她的眼睛,神色鄭重地道:“你問我,我便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