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越是一派欣欣向榮的繁華之景,便越是襯得這頭京城一派蕭索宛如強弩之末。
若非是聖上鐵血手腕打壓叛黨,又有錦衣衛所震攝百姓,只怕現在的情況還能再壞上一二。
衛澤騎馬進宮一路卻是暢通無阻,待到見了聖上與太子,這纔將手中的報告呈了上去。這封報告,卻是說的是叛黨的事兒。二皇子此番佔了金陵,自是要自立爲王的。故而,少不得是要好好籌備一番。
不過,這樣的籌備倒顯然是很久以前就已開始了。聽說二皇子龍袍齊備,只差吉時。且根據探子回報,二皇子還要大肆分封此番出了力的追隨之人。
光是異性王,就有三人。更不要說其他諸人。
聖上看完,便是狠狠摔了摺子。太子撿起,凝重看過,倒是笑了一笑:“二弟果然是不懂事兒。異性王分這麼多,以後就算成了事兒,這天下難道還能是他的天下?”
都這個時候了,太子尚有心思玩笑,倒是讓氣氛緩和了不少。
衛澤同樣也是勾脣一笑,只是笑容卻是轉瞬即逝,隨後便仍是一派肅穆冷淡。
聖上想了一想,看了一眼太子:“你意下如何?”
太子卻只是一笑:“二弟不懂事,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不知該如何,只還讓父皇您來決斷。”
衛澤心中明白,哪裡是太子不知該如何,不過是怕將來因爲這個,將來聖上找他生事罷了。畢竟二皇子就算是亂臣賊子,可是保不齊他日捉住二皇子時,聖上再又心軟。畢竟那是父子,又是放在心上寵愛這麼些年的兒子。
太子這麼多年和聖上打太極,倒也是打出了經驗來了。
聖上如何不知這內裡的貓膩?當下深深看了一眼太子,卻到底沒說什麼。經過這一次,太子也不曾動出什麼取而代之的心思,卻是讓他只覺滿意。滿意之後就是歉疚。而如今,則是深深乏力。
兒子大了,再想修復關係,卻是不容易。
聖上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爲太子還是爲二皇子:“寫聖旨,廢除他的王爵,除去他的玉諜之名,從此之後,只做賊逆處置。”
如此一來,二皇子登時便是與庶民無異:且只做賊逆處置,那麼將來便是也不必費心留他性命,該殺之時,卻是隻動手就是。
這何嘗不是安撫太子的手段?
太子卻是神色不見絲毫變化,只問起了衛澤:“金陵也就罷了,只怕一時半會也是要不回來。那杭州蘇州呢?可有法子?這是經濟要脈,卻是不能就這麼輕易讓人。”
衛澤輕輕搖頭:“卻也是不容易,只怕現在他們有所防備,就算暗殺這樣的手段,也並不起作用。不過我也有一計策。”
太子聞言倒是露出歡喜神色來,只道:“你說。”
“之前林家小姐不是定了浙江的親事?我記得是年後出嫁罷?此番卻是可以利用——迎親隊伍,總不似軍隊那般叫人防備。如此將護送隊伍中的家丁全換成錦衣衛的精銳。之後,我帶人從福建那邊繞路過去,繞到了後方之後,便是可再集結浙江那邊剩餘兵力,而後裡應外合,一舉拿下蘇州杭州。只剩一個金陵之後,便是再無什麼後患。”衛澤說到最後,輕聲一笑。
太子登時明白了衛澤的意思——走到最後,卻是可以來個合圍之勢,將金陵城困死在其中。就如同下棋,不知不覺佈下局勢,待到對方發現自己已無路可走的時候,自是隻剩下了滿心的絕望——
太子想了想到時候的局面,倒是隻覺得心裡痛快。不過他並不曾表現太過,只笑道:“如此一來,倒是沒了威脅。就算二弟一直佔據金陵,那也無妨。”
聖上看了一眼衛澤,也是擊掌:“倒是好計策。”
衛澤既是能提出這般計策,自也不是隨便想想。雖說浙江那邊也有錦衣衛所,可是到底不能叫人放心——唯獨只有京師這邊過去,纔可。
最關鍵的是,他怕浙江那邊不肯配合起了異心。不過若是他去,自是沒了這樣的憂慮。
真要是不配合有異心,殺了就是。
“眼下快至重陽,嫁妝倒是可以準備起來了。此番林家立下功勳,朕便是賞賜林家之女嫁妝五十擡。”聖上最後如此說了一句。
太子也是笑吟吟的:“那兒臣便是賞二十罷。”
如此一來,林語緋的嫁妝便是憑空多出了七十。加上原本的,十里紅妝卻是綽綽有餘。而自然,護送的人也要添上許多。錦衣衛人雖不貴在多,可是能多些人,自是多些勝算。
說起林語緋,太子倒是想起了李素來,而後頗有些心思複雜的看了衛澤一眼,而後便是道:“凌波那頭,父皇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衛澤倒是神色不變,也並無說情的意思。
ωwш●тт kan●co
“凌波……”對於李素,聖上到底還是有些感情,最後嘆了一口氣,道:“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將她嫁了吧。至於她哥哥……到底是朕的親侄兒,便是圈在王府之中罷。朕就這麼幾個兄弟,總不能叫他們連血脈都留不下來。”
只是話是這麼說,但是誰都知道,聖上卻也不過是恩威並施罷了。李素此番冒出來,倒是讓他們從李素親哥哥那兒,也就是誠王府世子口中挖出了不少東西。如此一來,自然也要做給旁人看看。
“格微,你去護送新的誠王回王府。”最後,聖上將這個差事卻是給了衛澤。
衛澤應了一聲,也並不推辭。
衛澤從宮中出來,便是直接去大理寺提人。誠王府世子,如今卻是新誠王,名曰李存,是李素的親哥哥。
李存這幾日下來,卻是身上連一塊完好的皮肉都沒了。爲了逼出有用的口供,錦衣衛會不擇手段。烙鐵,鉤針,剝皮,夾指……什麼樣的招數能撬出東西來,他們就用什麼樣的招數。
衛澤打開赦令看了一眼,隨後卻是皺了眉——這上頭對於釋放李存,卻是還有個要求。
聖上的意思是,誠親王府也就這一輩了。李存會是最後的誠親王。
至於如何讓李存成爲最後的誠親王,卻是……再簡單不過。宮刑。
看了一眼李存,衛澤走上前去,喚道:“李存。”
李存勉強睜開眼來,而後便是看住了衛澤。他自是認得衛澤的。既是有膽量行謀反之事,那麼他也不是那般膽小之輩,當即甚至笑了笑。只是笑容卻是譏誚就是了。
衛澤面色不變的將那詔令給李存看了看。
李存登時便是笑不出來了。好半晌,才又陰沉道:“倒不如直接讓我死——”
“皇命難違。”衛澤只是如此淡淡的說了一句。隨後便是看了一眼跟着自己出宮來的陰沉的太監——起初他只當是皇帝讓跟來看看情況,好回宮去稟告的。如今才知,原來是另有用處。
得了衛澤的目光示意,那陰沉的太監便是上前來吩咐人將李存解了下來,然後綁在了牀上。
行刑時,衛澤站在門外,聽見那陰沉太監笑了一聲:“王爺可別亂動,不然到時候切多了,那可就不好了。”
饒是塞了李存的嘴,可李存仍是忍不住的嘶吼了幾聲,那種聲音倒是讓衛澤都是忍不住蹙眉。
不多時那陰沉太監託着托盤出來了,托盤之中血糊糊東西衛澤也不看,只淡淡道:“那我將人帶走了。”
李存已是疼昏了過去。衛澤叫人將他擡起,而後便是一路直接將人送回了王府——同時又叫了太醫過來給李存診治身上的傷。
李存醒來時,衛澤倒是還沒走。李存狠狠盯住衛澤,嘶聲道:“鷹犬。”
衛澤不置可否,只沉聲道:“李素如今在宮中,聖上的意思是將她嫁出去——至於嫁給誰,那就看你了。”
丟下這麼一句話之後,衛澤便是冷着臉走了。
李存則是握緊了雙拳,一臉的憤恨,然最後卻是隻又面如死灰頹然閉上了眼睛。衛澤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而他身子的變化,他也同樣能感受。
衛澤一路回了陸家,卻是一直都是這麼一個面色冷冷的樣子。白墨和丁卯跟着,倒是都不敢多說一個字。
衛澤今日回來得早,卻是碰見了過來找謝栩的謝青梓。謝青梓剛從謝栩那兒出來,打算回陸老夫人那邊去,卻未料迎頭就遇到了衛澤。
只看了一眼,她便是覺出了衛澤的情緒不對勁兒起來,而後遲疑一番後,便是到底還是忍不住出了聲:“這是怎麼了?瞧着倒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衛澤頓了頓,卻是不大想提起這些腌臢事兒,便是隻略略一挑眉,而後道:“卻也不是什麼事兒,只是遇到些事兒心中煩躁罷了。”
謝青梓卻是不覺得衛澤這是心中煩躁而已,不過衛澤都如此說了,她也不好再追問,便是隻淺淺一笑,而後道:“天大的事兒,也不值當你拿自己不痛快。”
聽謝青梓如此一本正經勸說他,衛澤倒是不由得心情好了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