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對啊,杜小姐小小年紀便瓷技不凡,據說對瓷品的熟識已超杜家先人,儼然是我們大齊的制瓷新秀,今日可也要好好展示展示,讓我們開開眼界。”人羣中有人立即將話題引到了杜筱姝的身上,杜衡脣邊綻出一個得逞的笑意,嘴上卻說得謙遜,“她手藝平平,對瓷品也不甚精通,與文淵候和世子相比,實乃是熒熒之火與浩月爭輝,不值一提。”
一襲男裝的杜筱姝聞言,略顯羞澀地低下了頭,嘴裡亦同樣是謙虛之言:“秦伯伯取笑了,侄女兒不過略懂皮毛而已,與諸位公子一起品瓷,卻是班門弄斧了。”
旋即,她卻又擡眸,看向陳靖蓮含笑道:“倒是這位公子面熟得很,看着竟與新近開的霓彩軒裡的大掌櫃有幾分相像,不知是否是親戚?呵呵,小女子一時好奇,若有失言,還請公子見諒。”
說着,她竟是低身下蹲,行下一禮。
臨海大陸諸國,商人均可從仕,但也只有真正有根基有本事的商人,才能得到莫大的尊重。並不表示如陳靖蓮這般只開着一個小鋪子的普通商人,地位就有多麼高尚。若是真正的貴人,被杜筱姝將之與一位普通商人攀成親戚,確實有可能心生氣憤的。
一時之間,衆人看向陳靖蓮的眸光中,便又多了幾許猜測。
輕撥琴絃的曉夢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隔着純白的輕紗看了陳靖蓮一眼,轉瞬,流暢歡快音符再次從她指間流瀉。那一剎那的停頓,彷彿不過是曲調的自然流轉變化。
俞朗博和齊承睿、陳子路三人,卻是同時掃了杜筱姝一眼,即便神情不動,眼神中的若有所思,卻如出一轍。
陳靖蓮與杜家的關係,以及她們姐妹之間的暗地裡追逐,怕也只有他們三人略知一二。杜筱姝此舉,是否已是危險的信號?
陳靖蓮卻是緩緩地擡起了頭,首次將自己的整張面容呈現在宴會之中的諸人面前,一雙淡然平靜的眸子,安靜地看向杜筱姝,含笑道:“杜姑娘好眼力,我素來仰慕大齊諸位世家制瓷手藝精絕,今日宴會之上所展瓷品更
是精品不斷,心下向往,聽文淵候有意前來,便只好求着他帶我來見識一番。如此孩童心xing,讓諸位見笑了。”
她面上表現得平靜無波,對於敏銳捕捉到的杜筱姝眸中快速閃過的怪異眸光,心中卻是疑惑得很。
杜筱姝的眸中,並沒有她所認爲的可能猜到她身份後的殺意與顧忌,反而是幾許她曾在安寧公主的眸中見到過的類似妒嫉和敵意的光芒。這,讓她疑惑不解。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重生後的她與杜筱姝應該是第一次正面對上纔是,她這樣的眸光,卻是因何而起?
陳靖蓮疑惑之際,其他諸人卻是唏噓不已,看着俞朗博的眸光,也多了幾許深意。甚至還不時有人,目光在她與俞朗博之間流連。
私下也有人傳文淵候竟放下身份與霓彩軒的掌櫃結交,但更多人卻認爲如他那般性格淡漠不喜結交之人,怎麼可能屈尊與一位沒有任何根基的商人女子相交,頂多不過是對她獨創出的五彩瓷感興趣罷了。
可此時,極少出席宴會,更不曾攜帶他人出席宴會的文淵候,卻帶了這位霓彩軒的女掌櫃一同前來,他們的關係,莫非非同一般?
“喲,這位妹妹可不就是去年在我們聞香閣賣陶瓷首飾的那位姑娘麼。我當時就說嘛,這位妹妹定然是個玲瓏人兒,果然,纔不過時隔半年,你一個姑娘家獨自開了霓彩軒不說,連文淵候這般神仙般的人物,都對你刮目相看呢。”陳靖蓮循着話聲轉目看去,卻是方纔那位令陳子路落荒而逃的紫衫女子,竟也是當日沒買到手鐲便讓丫環對着她們姐妹潑下涼水的人。
而此時,先不說她假裝親熱的話語容易讓人產生歧義,便是那臉上的不懷好意也讓人極不舒服。陳靖蓮心中冷笑,話語卻是平淡至極:“這位姑娘過譽了,不過生活所迫而已,少不得靠着一雙手來養活這張嘴,倒是不敢當姑娘妹妹二字。”
這話聽着似是謙虛,細細一品,卻也是含槍夾棒。人羣之中,立時有一位女子掩嘴輕笑出聲,卻正是當日搶先買下那隻鐲子的女子:“
如葳姐姐,你一向聰明,怎麼也忘了,妹妹二字,豈是你我這等人能隨便對着人亂叫的?”
這話,既是自嘲,更是對如葳莫大的諷刺。如葳面色一白,緊緊地咬着脣,幽怨地瞅了一眼在心中暗贊陳靖蓮的陳子路,爾後向着陳靖蓮投去刀鋒一般的眼神。
倒是杜筱姝若有所思地凝視了幾眼陳靖蓮,心中時增時減的顧忌,令她的心情竟莫名地有些煩躁。壓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再次道:“陳姐姐近日可是咱們桐城甚或是整個大齊中的傳奇人物啊。能夠一手創制出前所未有的五彩瓷品之人,定然對瓷品也是極有研究。聽說今日銘瓷軒將展出一件絕世名品,文姝冒昧,想邀姐姐一同鑑賞,想必姐姐是定然不會拂了文姝的面子的吧?”
此言,卻是一點沒有給原本想裝透明的陳靖蓮拒絕的餘地了。一旁的陳子路聞言,眸中掠過精光,卻是換了個坐姿,姿態灑脫神情妖孽地笑言:“陳掌櫃,你我也算是相交一場,今日便勞煩你替我好好鑑別一番那件瓷品了。”
他從無與杜家相爭之心,但杜衡那個老匹夫明裡暗裡的打壓,讓他極度不悅。否則,這回也不會借陳靖蓮之力展現了。此時杜筱姝那個蠢貨要自找死路,他便也只好在旁拍手稱快了。
他話一出,處於兩個不同方向的俞朗博和齊承睿,卻是同時向着他投去一瞥,其中的不悅,令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假裝喝茶別開眼去。
陳靖蓮轉頭掃了一眼小亭之中立着的衆人,目光在杜衡的身上落了落,最終落回到杜筱姝身上,心中快速地掠過一個念頭,隨即含笑點頭:“杜姑娘盛情相邀,靖蓮便少不得獻醜一番了。”
她原本打定了主意,暗蓄實力,不輕易在桐城出風頭的。現下既避不過,不如干脆順水推舟,也好爲將來鋪下些基石。
她話語方落,衆人頓時興起,而亭中桌案上擺着的一件用青絲綢緞遮着的瓷品,也在陳子路袍袖一揚之際,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剎時,人羣中一片倒吸氣聲,杜筱姝的面色,卻瞬間蒼白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