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且傷得不輕,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陳靖蓮輕輕點頭,眼前浮現出他重傷的模樣,眼眶忍不住再次一紅。俞朗博見到,薄脣抿得更緊,沉吟了半晌,突然輕嘆一聲,“以燕王的能耐,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便不至失了性命。”
這麼多年來,他私下籠絡的能人異士無數,若是連他的兒子都救不了,還談何其他大事?
陳靖蓮聞言,驟然擡頭,見到俞朗博一向淡漠無波的眸間映射出的那絲篤定,心中竟深信不疑,重重地點頭:“若是如此,那便太好了。”
自他受傷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裡就有千萬個聲音在默默地祈禱,祈禱他不要出事。只遺憾她太過無能,除了扯下破碎的棉布倉促地替他包紮傷口,竟一絲忙也幫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漸漸陷入昏迷危險之中,獨自心中憂急而無能爲力。
至於她爲何那般相信俞朗博的話,她沒有深想過,或者,只是這麼久相處以來的一種習慣?
她言語間透出的喜意,深深刺痛了俞朗博的眸子。他頓在石桌上的指節重重地摁在桌面上,低垂的眸中掠過不悅,卻又覺得那般無力。
原來,喜歡一個人,竟是如此地辛苦,箇中滋味如此地無法言說。現在的他,是否便是曾經的表妹?或者,他連表妹的直白大膽都比不上?
他的眸光無意識地落在身旁堆放着的五彩瓷首飾之上,眉頭輕輕蹙了蹙。
陳靖蓮雖因着俞朗博的話而稍鬆了一口氣,卻無法全然放下心來,只盼着陳子路能早些讓人送來好消息。她一轉眸間,對上俞朗博蹙起的眉頭,再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不由問道:“候爺可是覺得這幾件瓷品製得太差?”
“嗯?”正失神的俞朗博被她如此一問,眸光閃了閃,爲了掩飾自己的異樣,乾脆定定地望着那幾件花色各異的首飾,輕聲道,“並非製得不好。只是前幾日我作畫時突然生出一個想法來,平時我們制瓷,採用的均是平塗的
填彩之法,能否也將暈染的繪畫技法用於其中?又能否使得製出的五彩瓷,除了鮮豔濃重的色彩,也有濃淡深淺的變化,畫面更粉潤柔和?”
“將繪畫技法完全用於其中?畫面更粉潤柔和?”陳靖蓮喃喃輕語,秀氣的眉頭時而舒展,時而蹙起,眸中掠過的光芒亦是忽明忽暗。
關於畫面柔和的說法,其實,早在她最早製出那件五彩短笛時,萱兒便有談及。只是,當時萱兒只是搖頭說瓷品顏色過於鮮豔耀眼,不夠柔和清雅。她當時正沉浸在試製成功的喜悅之中,倒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此時聽來,或許將繪畫的暈染技法融於其中,再在色釉方面加以改進,興許又能製出另一種彩瓷來。
“滾開,你再跟進來,我就放狗將你轟出去。”不及陳靖蓮心底升起那絲小小的興奮,陳靖萱忽然大叫着奔入了小院中,只是看了陳靖蓮和俞朗博一眼,便直接衝入了房間中,將房門重重地關上了。
“萱兒,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一襲織錦長袍的齊秉謙急急追了進來,見到院內詫異擡頭的兩人,他拭了拭額頭的汗珠,走上來問向陳靖蓮,“靖蓮姑娘,聽說你們今兒出了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萱兒她這是怎麼了,爲何我纔出門幾日回來,她見着就不再理我了?我也沒哪裡惹他生氣了呀?”
“沒什麼大事,你不用擔心。”陳靖蓮轉頭看向緊閉的房門,心中思量着齊秉謙的話,也覺得陳靖萱今日的舉止有些奇怪。她喜歡玩鬧,卻並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平日踮着腳盼着齊秉謙來找她玩兒,今日怎麼又突然生起彆扭來了呢?
眉頭微微蹙起,她忽然轉頭望向齊秉謙:“你這些時日一直不在家中?”那萱兒便連雨天也會偶爾出去一會兒,卻是去幹什麼?她整日忙於霓彩軒中的買賣,又心高氣傲不喜巴結那些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並不曾交下什麼知心的朋友啊?
“若是在家中,我又豈會這麼久不曾來霓
彩軒中?”齊秉謙堅定地搖了搖頭,看向緊閉的房門處,臉上噙滿了疑惑不解,“我走時她還好好的,怎麼一回來,她就不理我了?見了我,竟像是見着了殺父仇人似的,恨得直咬牙。”
“我也不知道。”陳靖蓮同樣露出疑惑不解之色,心頭卻添了幾分擔心。萱兒一向開朗大度,並不是會無緣無故鬧脾xing的人。這些日子,她一定是遇着了什麼事。只是,她這個做姐姐的天天與她待在一處,竟將她完全忽略了。
“萱兒!”陳靖蓮嚯然起身,走向房門處正欲敲門,門卻從裡面打開了,眼眶泛紅、臉上噙着氣憤的陳靖萱走了出來,氣呼呼地衝齊秉謙道,“什麼了不起的門當戶對、皇族貴戚,我陳靖萱一點兒也不稀罕。齊秉謙,你回去告訴你那個自以爲高貴得上了天的孃親,我陳靖萱就是粗俗無教養,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們能拿我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你,我這一輩子就是要嫁給你,她們休想攔着我。”
她揮舞着雙臂咆哮般地大吼着,豆大的淚珠滑落至她的臉頰和脣邊,她便大喇喇地擡起袖子狠命地拭掉,絲毫沒有女子該有的矜持與涵養。
她發泄似地自毀形象的模樣和傷心欲絕卻又不顧一切的神情,深深刺痛了陳靖蓮的心,便連俞朗博也眸光閃了閃。齊秉謙卻是心頭一酸,眼眶發熱,噙着淚意衝上前去,揪着她被妝粉染髒的袖口,擡起自己的袖子溫柔地替她擦拭着越落越兇的淚珠。
“齊秉謙,你告訴我。”陳靖萱一把拉開他的手,瞪着水汪汪卻泛紅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理直氣壯地問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若是不喜歡,便趁早給老孃滾蛋,老孃也不稀罕你。若是喜歡,就給老孃大聲地說出來,願不願意捨去你那高高在上的皇親國蹙的身份隨我遠走高飛,也請早點告訴我。我這人一向行事幹脆,不喜歡優柔寡斷之人。若是你待我之心如同我對你的心意,那麼,哪怕爲你捨棄生命,我亦在所不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