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日暖陽的照射,小院內觸目可及的純白已消失不見,原本裹了一層厚厚白裝、樹葉落盡的枯樹,展現出了它略顯蕭瑟的勁枝,在烈日寒風下輕輕搖曳,沒了春日裡的繁茂生機,卻依然傲然地挺立着,似在向那怒吼的寒風宣示它的不屈。
“砰!”靜寂的小院內驟然響起一聲巨響,同時響起的還有女孩悽慘而不雅的痛呼聲,“哎喲,我的屁股!”
西屋裡握着青花陶瓷小盞執筆點染的陳靖蓮眉頭快速地跳了跳,嘴角猛烈地一抽。她越來越懷疑,只憑着兩人原本質地不俗的穿着和眉宇間不經意流淌出來的清雅氣質,就判定她們可能出自大戶人家,會不會太武斷了。試問有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會如外面的人這般常常口吐粗鄙之言?當衆將自己受辱之事宣之於口,還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聽到院門打開的聲音,陳靖蓮無語地搖了搖頭,迅速地將手中之物藏到無人注意的角落裡,理了理身上的粗布襖裙,步出門外時正聽到車伕詢問陳靖萱的聲音:“二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看着摔倒在院牆牆根處的陳靖萱,再看看她身旁翻倒在地的椅子和圓凳,車伕的神情中迅速帶上了幾分慎重與懷疑戒備,看着陳靖萱的眸光也不自覺地沉了沉。
“哎喲!疼死我了。”陳靖萱彷彿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呲着牙用手撐着仰倒的身子緩緩地爬了起來,神情痛苦地拍了兩下身後沾着的大片灰塵,爾後擡手指向屋檐之上,埋怨地道,“阿武,你們這院牆也砌得太高了吧,差點沒把我摔死。喏,你看,昨天你幫我買的風箏根本就取不下來。”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阿武看到了靜靜躺在屋頂上享受太陽光輝的蝴蝶形紙鳶,想到她爬牆只是爲了取紙鳶,他心中的戒備方纔卸了卸,恢復了一貫的客氣:“這院牆高得很,二姑娘可千萬別再爬上去了,萬一要是摔着了,那可不得了。我去找根長竹竿來,幫你把紙鳶挑下來吧。”
陳靖萱滿意地燦然一笑,爾後甜甜地道:“謝謝阿武大哥。”清澈的眸底,卻迅速地閃過一抹黯然。
“嗯,那我去
去就來。”對上陳靖萱純真感激的笑容,阿武有些愧疚心虛地垂了垂眸子,迅速轉身離開。
“姐姐!”阿武關上門的那一剎那,陳靖萱臉上的燦爛笑容迅速斂去,垂着頭挪步走到立在門前的陳靖蓮身旁,沮喪地道,“這牆太高了,我都在椅子上摞了三個圓凳了,可還是差一點才能勾着。看來,我們出去的希望真的很小。”
這幾天,她試了各種辦法,找了各種藉口,可即便她能趁着清叔帶人送東西的空隙悄悄溜出院門,還不及走出十步,必然會被隨時出現的阿武上前一把拽住,客氣地以“外面人多嘴雜隨時會暴露了她們的行蹤”爲由給請回了小院。
好在她每回都是一個人悄悄溜出去,又撒謊說是自己悶在院子裡不習慣,想瞞着姐姐偷偷尋點樂子,倒也不至於引起阿武太多的懷疑,甚至爲了更好地安撫姐妹二人,阿武還替她買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送來。
看着她說是爲了遮掩容顏而始終披着此時卻凌亂並沾了不少灰塵的長髮,以及長髮下她宛如在地上打了滾兒的花貓般的小臉,陳靖蓮擡手替她將臉上的塵土抹去,輕輕地道:“下次別爬了,萬一摔着了,就更逃不出去了。”
這兩天,她的每一次努力她都看在眼裡。她甚至知道,吃得香睡得着偶爾拿着瓷坯一番擺弄玩得不亦樂乎的她其實並沒有那麼着急離開,只是因爲那一晚睡醒後感受到了夜不能寐的她心中的煩燥,方纔會這般努力急切地想要尋到出去的法子。
不知爲什麼,明明心中還有着懷疑,看到她一瘸一拐地摸着屁股隱忍的模樣,她的心中竟莫名地生出幾許感動來。
“嗯,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定能出去的。”任由陳靖蓮潤滑微涼的手指輕撫着,陳靖萱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柔意,少了往日那股讓她難以忽略的疏離,她心中頓時生出幾許歡快來,乖乖地微仰着頭,愉悅地享受着。這種在記憶深處幾乎就要淡去的輕柔撫摸,讓她的心尖微微一顫,心底莫名地生出濃濃的依戀來。有人疼着,真好!
直到阿武拿了竹竿進來,她方纔笑眯眯地低語道:“姐
姐你放心進去創作吧,我會在外面好好守着的。”
對着陳靖蓮綻出一個璀璨得令星光失色的笑容,她轉身拖着生疼的屁股跑向阿武,高興地與他一起將她好不容易扔上去的紙鳶慢慢地往下搗騰。
“阿武大哥,謝謝你。這竹竿便放在這裡吧,萬一我的風箏再飛上去了,也省得再叫你來幫我頂。”陳靖萱歡快的聲音傳進屋內,陳靖蓮手中握着的醮着紅色顏料的筆微微一抖,眸中閃過黯然悲痛之色。
萱兒!若是你還活着,那該多好啊!爹,娘,祖父,如果我們還能如前世那般活着,我便是吃糠咽土,也絕無半句怨言!
冰涼的淚水滑過臉頰無聲地落到她腳邊的一個釉面光滑、青花紋路清晰的半成品花瓶上,留下一道溼紋。
“進來吧!”察覺到門縫處透進來的光線一暗,陳靖蓮一邊迅速地拭了拭眼角,一邊對着趴在門邊偷瞅的陳靖萱道。
“姐姐,我只是覺得你制瓷的背影特別好看,這才忍不住偷偷來欣賞的,並不是有意要看你如何制瓷的。”放在門上的手一陣遲疑,陳靖萱神情間帶着幾許懊惱,聲音囁喏,心中惴惴不安。她知道,身懷絕技的人,都不喜歡輕易讓人偷看到自己的手藝。如果姐姐因爲這個而對她更加疏離,那可怎麼辦?
“我沒有怪你,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陳靖蓮緩緩轉頭,沒有黑紗遮掩的面容一覽無遺,美得令人心動。就在那張美得無可挑剔的臉上,展露着一抹淺淺的透着善意的笑容。
從陳靖萱每回偷窺時崇拜而放光的眼神中,她判定出,她完全不懂如何制瓷,卻對制瓷有着格外的好奇。
“真的?”陳靖萱眸光驟然亮如閃電,旋即卻又陡然一黯,邊推開門邊撅着嘴沮喪地道,“算了,我還是看着姐姐製作吧。”
她從來沒有繪畫用色方面的天賦,小時候用泥巴捏出來的器物也是四不像,學制瓷?還是算了吧。別到時做出個花瓶,卻成了個尿罐子,笑掉別人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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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