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總是淅淅瀝瀝下着小雨。雨初起時天邊還泛着些白光,有大片大片的雲朵卷着被風吹往西去。
秋氏站在窗戶前,說道:“江南就這點不好,總下雨。”特別是到了雨季有時候能下半個月溼氣很重,三四月的時候還返潮。秋氏那時候是真不習慣。
李媽媽笑着說道:“雨是下得有點多,不過這裡可比鎬城好。老夫人來這裡,春上的時候可沒再咳嗽了。”去年冬天秋氏在溫泉莊子上住了近兩個月,哪怕在嚴冬那溫泉莊子上也是溫暖如春。
秋氏嗯了一聲道:“玉熙一直說江南養人,之前還半信半疑,如今瞧來確實如此了。”秋氏能養得這般好,一來是江南氣候宜人是讓人休養的好地方,另外一方面也是兒子在身邊秋氏放寬了心。雖然說韓建業還在雲南,但韓建明纔是他的定心丸。
李媽媽那滿是褶子的臉這會堆滿了笑:“王妃跟老爺幾個都是孝順孩子,這是老夫人的福氣。”李媽媽年歲大了,原本應該頤養天年了。只是秋氏習慣了她在身邊,加上李媽媽身體也健朗,所以還留在身邊。現在李媽媽也不用做什麼跑腿的事,就是陪着秋氏說說話聊聊天。
秋氏聽到這話卻是想起了一人:“說起來我們離開京城也有十多年了,也不知道玉如在京城過得如何?”雖然不是親生的,但總歸也叫了她十多年母親了。
李媽媽搖頭說道:“這個老奴也不清楚了。”對京城那邊的事她知道的是真不多。
秋氏到江南才一年多時間,可韓建明侍奉母親是出了名的。秋氏生病的時候在病榻前悉心照料,還廣施粥米給貧病孤寡爲秋氏積福;平日有空閒會陪着秋氏上香,只要在府裡沒緊急事情要處理就一定會陪着秋氏用餐。如今,整個江南沒一個不知道韓建明是大孝子。當然,有人覺得他是沽名釣譽,也有人覺得他是做給玉熙看的。不管別人怎麼說,反正秋氏在江南這一年多過的是舒心又自在,身體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這日韓建明沒出去在府裡處理事情,中午自然也過來用午膳了。
秋氏問了他玉如的事:“明兒,我們離開京城也十多年了,不知道玉如過得怎麼樣了?”她的日子比在京城是強多了。
韓建明沉默了下說道:“娘,玉如在十年前就病逝了。”說是病逝的不如說是被他們給牽連的。
曾可舟在韓建明逃往鎬城沒多久,就將玉如送到一家庵堂裡去了。一般送往庵堂的都是犯了大錯的女子,而那些庵堂的尼姑可都不是良善之輩。若是家裡每月有銀錢送去日子還能過得輕鬆,若是沒有銀錢就使勁作踐。玉如是被嬌養着長大,嫁人後因爲有孃家做靠山也沒受磨搓,日子過得也很輕鬆。突然落到這樣的境地,不說身體上就是心裡上也接受不了,沒下三年就去了。
秋氏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那大女婿可再娶過?再娶的女子性情怎麼樣,對那兩個孩子怎麼樣?好不好?”玉如給曾家生了一子一女。
韓建明沒瞞着秋氏,道:“大外甥數年前出了一場意外,沒了。不過外甥女已經定親了。”韓建明消息那般靈通怎麼能不清楚,在玉如病逝的當年曾家就爲曾可舟再娶了。那繼室性情怎麼樣他沒仔細打聽,可那繼室在生下兒子的當年大外甥就出了意外,這不可能是巧合的。
秋氏聽到這裡,難過的落了淚:“苦命的孩子。也是我們沒在京城,曾家見玉如沒撐腰的就使勁作踐。”所以說,這女人過得好不好,還得看孃家給不給力。
韓建明不同意秋氏的這個說法。玉熙當年嫁給雲擎也一樣沒孃家撐腰,可她現在混得風生水起,他們這些孃家人還要指靠玉熙呢!玉如落到那麼一個悽慘的結局,曾家固然可恨,可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自己無能。不過這些話,韓建明沒有說出口。
得了這麼一個壞消息,秋氏心情很不好,中午沒吃多少東西。在韓建明的勸說之下,才用了半碗米飯加半碗粥。吃完以後,就去佛堂給玉如跟她的兒子唸經了。
韓建明回到前院,就聽到說有玉熙的親筆信。看完信以後,韓建明心情大好。在金陵這麼多年,他哪沒聽說過鄔家藏有鉅額財寶的事。因爲鄔闊這些年也一直爲玉熙辦差,他有所顧忌,所以只派人私底下查探過,可惜一無所獲。最後,他也放棄了,卻沒想到,傳聞是真的。
韓高見狀笑問道:“老爺,是不是鎬城那邊有什麼大喜事?”能讓自家老爺這般高興,肯定是大好事了。
對於心腹,韓建明自然沒瞞着:“之前關於鄔家藏了鉅額財寶的傳聞是真的。鄔闊已經答應將那筆財寶捐出來當做軍費。”
韓高有些詫異,問道:“鄔闊若現在將這筆財寶捐出來,是有什麼緣故?”
韓建明笑着說道:“王妃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又以將大郡主嫁給鄔闊的嫡次子爲條件,讓鄔闊將這筆財寶捐出來了。”對於玉熙這種強取豪奪的行爲,韓建明覺得理所當然。不管是鉅額財寶還是稀世珍寶,沒有足夠的權勢是決計保不住。若不識實務,輕則牢獄之災重則家破人亡。玉熙這種處置方法,還算溫和了。
韓高笑了起來:“那豈不是一舉兩得?”這次既收了鉅額財寶,又解決了大郡主的婚事,可不一舉兩得。
韓建明望了一眼韓高,說道:“玉熙很疼幾個孩子,不會拿孩子去換利益的。這次也是棗棗先看中的鄔家二少爺,玉熙不過是順勢而爲了。”而且以棗棗的性子,若是她不答應,玉熙跟雲擎也勉強不了她。
韓高立即改口,說道:“是小的說錯話了,這應該是雙喜臨門。”
韓建明嗯了一聲道:“確實是雙喜臨門。棗棗的婚事定下來,想必玉熙也是鬆了一口氣了。”雖然棗棗年歲不大,但那性子想要尋個稱心如意的可不容易。
韓高倒是有些好奇:“那鄔家二少爺有何過人之處,竟然會被大郡主看中?”
韓建明笑着說道:“聽說長得很好,是鎬城第一美少年。”至於長得多好他也沒見過,不過既然名聲在外肯定不差了。
韓高神色有些古怪,原來大郡主看中的事人家的樣貌,而不是才能了。
仿若知道韓高所想,韓建明笑着說道:“若只是長得好,未必能入得棗棗眼。”棗棗擇婿的標準是漂亮聽話性格也要好,想必那鄔二少爺性情正好符合她的要求了。
對於棗棗的這個標準,韓建明也沒什麼置啄的。青菜蘿蔔各有所愛罷了。
打仗最重要的兩樣,軍餉糧草,現在軍費有了只剩糧草了。玉熙特意將這件事告訴韓建明,就是要他籌措糧草。
召了幕僚過來,韓建明將這件事告訴了兩人,然後問道:“你們看看,王妃會不會是準備攻打京城?”
趙先生皺着眉頭說道:“大人,王妃沒在信裡說這事嗎?”
若是說了,韓建明就不會召了兩人來商議了:“沒有,王妃只在信裡說讓我籌糧草。”馬上就到夏收了,玉熙又沒說立即要,所以這差事倒不難。
瞿先生說道:“王妃既然沒說,怕不是爲攻打京城做準備了。”頓了下,瞿先生又道:“而且攻打京城的條件還不成熟,我相信王妃肯定知道這點的。”燕無雙也算是個有作爲的皇帝,將河北跟山東治理得很不錯,駐紮軍也是兵強馬壯。所以攻打京城,必將是一場惡戰。而他們這些年一直在打仗,不僅銀庫空了,死傷也很多。而徵兵的話又會加重百姓的負擔,一旦攻打京城不順,可能會導致局勢不穩。所以,當下最好是休戰三五年,養精蓄銳,到時候再出兵攻打京城。
韓建明也有這個懷疑:“若不是攻打京城,那要這麼多糧草做什麼?”若是雲南那邊的戰事,玉熙沒必要特意寫這麼一封信。
趙先生想了下說道:“大人,你說王爺會不會是準備攻打北擄?”這幾年北擄雖然沒再大規模出兵,但也時常有騎兵在邊境燒殺搶虐,讓邊境不得安寧。
韓建明聽到這話豁然開朗了起來,說道:“我記得王妃好像說過,滅了北擄是王爺一直以來的心願。這次王妃讓籌備糧草,定然是爲攻打北擄做準備了。”若是先打下京城雲擎登基爲帝,到時候事情那麼多,雲擎未必能御駕親征。
瞿先生聽到這話說道:“若是這事王爺的心願,那定然數年前就開始做準備了。這樣一來,勝算就大了。”
韓建明對這一戰並不擔心,說道:“王爺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對雲擎他是很有信心的,當然,其實就算敗了也不會影響大局。
半個月後,紫堇帶了兩千精兵抵達金陵。這次紫堇帶兵到金陵主要是押送銀子回鎬城,爲了防備萬一還讓郭循帶人跟着。
抵達金陵以後紫堇先去見了韓建明,之後有韓建明派人協助紫堇將這批財寶挖出。挖出來以後,紫堇帶着郭循查看。這批財寶三分之二是銀子,還有三分之一是金子,除此之外還有幾箱子稀世珍寶。
望着這些金銀財寶,紫堇忍不住說道:“怪道王妃要我親自帶兵來押這筆財寶。”財帛動人心,萬一押送的人起了貪念,那損失就大了。也不要說貪多少金銀,只消瞞下那幾箱子的稀世珍寶就是很大的損失。
郭循知道紫堇所想,有些無語:“這些金銀財寶王妃不知數目難道鄔闊這個主人還不知道?誰敢貪墨。王妃讓你來押送,不是擔心押送的人出差池,而是怕那些暗中的人做手腳。”這些金銀財寶得上百輛馬車才能裝得完,要兩個來月才能回到鎬城。這麼長時間若是防備不足,很容易出問題的。
紫堇笑着說道:“姐夫說得對。”因爲她是認紫蘇爲姐姐,自然叫郭循爲姐夫了。
因爲得了消息,韓建明在這半個月已經徵集到了足夠的馬車。只花了三天時間,這些金銀就裝上了馬車,然後休息半天就起程回了鎬城。
紫堇帶兵到金陵,沒幾天押送了近千個箱子離開,這引起很多有心人的注意。
石華與方行說道:“將軍,那些馬車留下的痕跡很深,押送的應該是重物。”鄔蒙裝金銀的都是用的好樟木,紫堇跟郭循驗收過後就將這些箱子封了箱,裝上馬車以後又給上了封條。那些車伕並不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方行望着石華說道:“若是一般東西,肯定不會讓王妃這般大動干戈。這些箱子裡裝的十有八九是金銀了。”
石華張大嘴巴道:“不會吧?上千個箱子都是金銀,那不得上千萬兩銀子。”那堆起來,跟山一樣高了。
方行說道:“不一定所有的箱子都是金銀的。其中有一部分也許裝的其他東西。”
石華道:“那也很多呀!這麼一大批的財寶王妃是怎麼知道的?”
鄔家藏有珍寶的事,很多人都聽說過。只是鄔闊也在爲玉熙做事,連韓建明都有所顧忌不敢對他下手,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方行笑了下說道:“王妃想知道的事誰能瞞得過她。不過若是我的猜測準了,那是好事。有了這麼一大筆錢,攻打京城的事很快就會提上日程。”到時候,他就不用守在金陵了。雖然說這裡很富庶,他不用貪也能讓腰包鼓起來,不過錢財並不是他的終極目標,他要的是建功立業。
石華點了下頭道:“這對我們來說確實是個好主意,不過說起來王妃確實很會弄錢。”當年在王府發現一筆鉅款,如今又從鄔家那裡弄到鉅款,這財運簡直是逆天了。若是他知道這兩筆鉅款都跟棗棗有關係,怕就不是這麼想了。
方行點頭說道:“王妃不僅有財運,還有幫夫運。王爺自娶了她,做什麼都順。”連帶着他們這些下屬,都跟着沾光。誰娶了這樣一個媳婦不捧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