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一股白練似的清水,衝向臨時的羈押間,洗潔精衝起的泡沫鼓了一堆,在水龍頭的沖刷下,漸漸看到了水泥的原色,泛黃泛黃的尿漬被衝了個七七八八,幹這活的大兵倒沒覺得什麼,可把中院瞅着、瞄到、以及路過偶爾搭訕的同事給吃了一驚。
“咦?那不南征麼?怎麼又回來了?”
“省裡退回來了,沒準犯什麼錯誤了。”
“不可能吧,咱們這行要犯錯誤,那得是大錯。”
“怎麼不可能,總不成回來還是法警吧?瞧瞧,洗上廁所裡……”
“哎…哎…這太,太過分吧,南驍勇可是烈士。”
“人家自覺幹得,要不說烈士家庭覺悟高呢,把清潔工都不願意乾的活,搶着全乾了。”
“不是……我聽他是受傷了,腦袋受傷了。”
“哦……看樣倒是像啊……”
嘆息的、可憐的、甚至有幸災樂禍的,就執法的羣體裡也是人,少不了那些羨慕嫉妒恨,以及紅眼、八婆加勢利的因素在作祟,對於這位曾經高調走的法警,大多數的評價並不怎麼好。
一位穿着制服的男子,匆匆地從門廳奔過來了,闊額、國字臉,就身材微微發福,也被制服的標準給掩蓋住了,他奔到了大兵近側叫着:“嗨、嗨,南征,這是幹什麼呢?”
“洗洗這個羈押間啊,經常用呢,比衛生間味道還衝。”大兵道,回頭看了一眼,是科長王文紀,據說是他的前同事裡唯一還幹着法警職業的,不過已經提拔了,現在成他的上司了。
王文紀撇嘴了,這就是個臨時羈押開庭人犯的地方,但凡嫌疑人呆的,在法警看來都是有某種晦氣的,監獄、牢籠、戒具,不管是他們的物品還是他們呆的地方,清潔工都不願意碰的,反正都是人渣,他們都不在乎是什麼地方,誰還關心過這事。他拉了大兵一把道着:“哎,算了,讓人看見笑話呢……想表現也不是這個辦法啊。”
“那你說什麼辦法?”大兵笑着道。
“一個院長三個副院長,多走動走動就行了。”王文紀道。
大兵回看了一眼,這位權當是新認識的同事,他笑道着:“我們天天押犯人呢,這麼晦氣,院長不嫌棄啊。”
“晦氣你還往這地方來?”王文紀不屑道,解押的法警,是永遠不靠近嫌疑人,更不願靠近這個骯髒地方的,就看押也是坐得遠遠的。
理由嘛,很簡單,大兵苦着臉道:“太髒了,嫌疑人也是人嘛,不能把人家關在畜牲地方啊。”
“確實不能當畜牲。”王文紀道:“不過他們中絕大多數,連畜牲都不如。”
這話,讓大兵懵然看了和他年齡相仿的一眼,有點難以消化了,李振華、上官嫣紅、劉茜……那一位一位已經變成嫌疑人的故人,浮在他眼前,也讓他輕嘆了一聲。
“行了,走吧……今天有開庭的,給你安排活了。”王文紀遠遠站着,大兵默默收了水管子,拖布把裡面拖了一遍,大致乾淨了,這才轉身奔上來,跟上科長的身影。
一切從頭來了,就像剛進單位的毛頭小夥一樣,王文紀邊走邊問着他:“南征,我怎麼覺得你像變了一個人?”
“腦袋受了點傷,有點失憶、健忘……嗯,訓練受傷。”大兵怕追問,搪塞道。
王文紀嚇了一跳,指着警示着:“行不行?你可別健忘的,把嫌疑人給丟了啊,這可是細活,解押人一道一道手續、檔案得保存好呢,真出點岔子,你得去跟他們作伴了。”
“不會不會,又不是一個人幹,再不行,我可以開車嘛。”大兵道。
“哦……”王文紀扭頭了,命令前同事稍有不適,不過很快消失了,他道着:“你適應適應吧,這活嘛責任大是大,可也不算重,就是得天天接觸嫌疑人,一般沒人願意幹啊。大部分都是退伍回來臨時當個跳板,幹不了兩年都想辦法出去了。”
“那是爲什麼呢?”大兵糊里糊塗問,這行規,他卻是沒機會體會到。
“你說爲什麼?天天看着搶劫的、殺人的、強姦的、入戶盜竊的,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壞人,時間一長,整個人都不好了,也就神經大條的才能幹這活。”王文紀道,回頭瞄了眼,看大兵臉上沒啥反應,這倒是好事,他回身拍拍大兵肩膀,攬着道:“南征,辛苦你了,要是能調配開,我儘量給你少安排……咱們以前同事,你說讓我領導你,我怎麼覺得不太舒服啊。”
“沒覺得啊,這不各盡其職麼?我要是領導,我也安排你幹活去啊。”大兵道。
王文紀沒想到客氣了句,被這麼不客氣噎了下,他尷尬笑笑道着:“對,你這覺悟,確實高……來吧,時間快到了。”
樓後法警科,兩輛車整裝待發,解押的時間、路線都是不固定的,解押的人員,是出車前纔會遞給你檔案的,保留着基本的保密原則,畢竟工作的性質不同。
兩組,第一組封剛、丁曉波。大兵剛認識,也是招聘進來的新人,退伍人員,剛轉正。
第二組:莊海峰、南征。理論上莊海峰的資歷沒有南征老,可南征現在要忝列他的助手了,是位壯壯的小夥子,和庭審的交接檔案,一屁股坐副駕上揮手:開車。
這就上路了,方向是嵐海市第一看守所,在臨海區,原新墾農場的位置,距離法院十九點九公里,需要在一個小時內把人帶來,然後九點半至十時庭審,再然後,把人送回看守所就ok了。
除了覺得這輛解押車實在難開之外,大兵倒沒有特別的感覺,王文紀科長提醒過了,剎車硬,得提前踩,掛檔費勁,多掛兩次……換車?還是算了,就接着犯人,咋地,還配輛大奔接去?
被無情拒絕之後,類似合情卻不合理的建議大兵不敢再提了,而且他開始小心了,因爲他總覺得自己說話,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讓別人反感,他後來想想,估計是自己離開體制太久的緣故,沾惹了所謂很多的“不良習氣”,於是在回到體制裡,反而格格不入了。
那些無形的規則是很多滴,比如前天組織捐款,給殘疾人捐,一把手五百、二三四把手三百,科級二百,普通職工一百就行,大兵實在看不懂,捐款怎麼搞得像攤派,他倒不介意,可是別人很介意的是,這個夯貨捐了五百,於是大兵像打掃羈押間一樣,收穫了無數雙白眼加戳脊梁骨。
“哎……南征,我怎麼聽說,你以前就在中院?又回來了?”同伴莊海峰問。
“嗯。訓練受傷,不適合新崗位,就回來了。”大兵順口謅了句,瞟了莊海峰一眼,這位讓他多有好感,人黑黝黝的,坐姿是端坐,額上的壓痕還在,那都是部隊訓練的結果,一眼掃過,他隨口問了句:“裝甲兵?”
“嗯。”莊海峰隨口應道,然後一奇怪,反問着:“咦?你怎麼知道?”
“活重伙食好,一出來都是手厚皮糙,小臂肌肉發達。”大兵笑道。
“可不,擡彈藥箱就練出來了,哎你是什麼兵種?”莊海峰好奇問。
“武警。”大兵道。
“武警不行,太鬆垮了,我們那訓練真叫苦,新兵連就開始扛着彈藥箱越野,我去過你們武警部隊,那訓練跟玩一樣。”莊海峰極力貶低着大兵曾經的職業。
大兵笑了笑,沒做解釋,也不好做解釋,他轉着話題問着:“今天解押的什麼人?”
“一個入戶盜竊的、還有一做假護照的,不是什麼重刑人員。”莊海峰合起解押文件,不自然地牢騷就來了,而且果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的那種,這傢伙保留着部隊的悍兵風格,開口就是他娘滴,第一句是他娘滴,你是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坑啊,假護照做出國際水平來了,還淨給蛇頭做,在國外用呢……第二個他娘滴,前兩天還帶了個七十二見的,你猜什麼罪?一定猜不着,居然是猥褻幼女,庭上家長氣得都快昏了,我瞅着都想把那老流氓掐死得了……第三句他娘滴,咱們這叫什麼工作啊?簡直就是垃圾桶,社會上容不下的垃圾,都得咱們倒飭。
“總得有人倒啊,要不留社會上,難受的人不更多。”大兵幽幽道。
覺悟這麼高?莊海峰愣了下,瞅瞅大兵,好半晌才奇怪問着:“南征,我聽說,你是腦袋受傷了?”
“對啊。”大兵道。
“怪不得呢,我不是笑話你啊,好歹他們都是當兵的出身……兄弟給你說心裡話啊,窩屈,真的很窩屈。”莊海峰道,大兵不解,於是這位幹了一年多的老法警,開始把垃圾往外倒了。
論待遇,咱們比人家招進來的大學生差一截;論實惠吧,人家屬走後門也是找法官,不會找法警;論責任吧,咱們的責任比誰的都大,嫌疑人出來自己磕下碰下,都是咱們的問題,我照顧我爸都沒這麼上心過,只怕那個蠢貨想不開,拿腦袋亂撞呢。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咱們夠窩屈了,你可別犯傻啊。
“我……我犯傻了嗎?”大兵瞠然問,從來想不到,以自己的智商換個地方,居然會犯傻。
“嘖,也就咱自己人我跟你說,捐款你和領導捐一樣多幹什麼?人家捐五百,你也捐五百,好像你覺悟已經趕上領導了似的……即便你覺悟趕上領導了,那不是顯得其他人覺悟都比你低了?還有啊,早晨來了就衝那羈押間幹嘛,那地方比廁所還晦氣,好死不死的什麼犯人都從那兒過呢。”莊海峰拉着臉道,面相愁苦,眼神黯淡,果真是整個人很不好了。
“您說的對……我,我這不是新來嗎?您得讓我適應一下,這樣,您就把我當新兵得了。”大兵委婉地道,不忍拂了這位同事的好意。
“不用我教你,幹這活,用不了多長時間,再陽光的人,也得悲觀厭世。”莊海峰道,這話大兵不同意了,直道着:“人家嫌疑人都不悲觀呢,咱們厭什麼世?”
“這你就不懂了,嫌疑人只要不是死刑,他有盼頭,咱們這……沒盼頭。”莊海峰道,他掰着指頭數了,法警最好的歸宿,是累積幾年資歷,就換崗位,頂多也是後勤、庭警或者其他非技術崗位,沒有出頭之日的,說白了就像看守所號子裡那些最底層的犯人一樣,是被吆來喝去的一類,沒人拿你當根蔥。
濃濃的憤世嫉俗,大兵不止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這點讓他很迷茫,總是試圖回憶起,是不是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但他回憶不起來,特勤的經歷相較於此時的工作,是一種悠然和愜意,是他最神往的心安歸處……可現在卻有點糊塗了,怎麼好像又錯了?如果沒錯,那爲什麼這麼多的不如意?
大兵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位同事,可能從部隊那個大熔爐回到地方這些大雜燴的環境裡,還真是很難適應,那個簡單,強調共性的地方,你適應規則會很容易地按部就班來,而在雜七雜八的社會環境裡,誰可能數得清,有多少在明裡暗裡起效的規則及潛規則?
到了第一看守所,莊海峰都懶得下車了,站在車後,開着車後廂,那間小籠子隔間。解押文件扔進大兵,大兵整整法警制服,進了兩道門,文件驗明,過了一會兒,才見管教帶着嫌疑人從號子裡出來,出最後一道門,打上手銬,簽字,這才交給大兵。
兩個,一個發疏獐頭尖下巴的中年人,老佝着腰,另一位居然是個胖子,看守所的低劣伙食居然沒把他餓瘦,一搖一晃邁着公鴨步子,這位不用佝腰,想彎腰都不容易。
待遇很直觀,莊海峰站在解押車前厭惡地一指車裡:上去!
兩人上去,拍好門,上鎖,驗過文件,出看守所,一路回返,這個感覺讓人怪怪的,而且有嫌疑人在場,法警都會虎着臉,保持着自然的沉默,一直回到中院都沒有說一句話。
兩人帶進了已經打掃乾淨的隔間,先提審的是那個胖子,沒成想居然是位做假護照的好把式,他被莊海峰帶到庭上了,那兒有法官、書記員、公訴人,莊海峰頂多站在門口等着結束,其實法庭沒有想像中那麼莊嚴,大多數時候是非公開庭,從檢察移交過來的都是已經定案的,公訴一念、庭審一過,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沒異議就結束了……過不了幾天判決書就下來了,到時候,還得法警去看守所交給嫌疑人。
“大哥,大哥……”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大兵側頭,是那位佝腰的,正賊頭賊腦小聲試圖跟他說話,按照紀律,是不能和嫌疑人接觸的,大兵沒吭聲,那位哀求道着:“給支菸吧,這裡面憋得好難受。”
“裝吧,你根本不抽菸,看守所裡就能抽菸,也輪不到你吧?”大兵道,作爲曾經的特勤,有一點長處保留下來了,那就是眼光,他沒有聞到明顯的煙味,而且這個佝腰的在正常的認知裡,也屬於號子裡的最底層。
“哎呀,這您都知道……不瞞您說啊,大哥,給我幾個菸頭就行,我們出來提審開庭都有任務的,一個菸頭也拾不着,回去得捱揍啊。”那位嫌疑人哀求着,而且早瞄上了,手在號裡子指指不遠處:“那兒,那兒……就有。”
指向處是垃圾桶,桶上凹蓋裡,有幾個或長或短的菸蒂,大兵納悶了,忍着笑問:“你們這號子裡,居然還有目標考覈?”
“可不,牢頭管得嚴呢,揀不着好菸頭,捱揍呢。”嫌疑人道。
“怎麼?看着我好說話?會給你揀菸頭?”大兵瞪着道。
“不是,你看您……像好人。”那位嫌疑人擡頭了,期待地看着大兵,大兵驀地省悟了,也許是特殊境遇的原因,可能自己的眼光中,缺少了法警慣有的厭惡、嫌惡,以及避而遠之,才讓嫌疑人視作好人。
這個省悟讓他哭笑不得了,瞅瞅這位身瘦骨細的毛賊,他拉着臉道着:“知道里面不舒服還不幹好事,犯什麼事進去的?”
“沒……沒犯什麼事,就回家拿了點東西……就被抓進來了。”嫌疑人囁喃地說着,彷彿也是位心理大師在,在察言觀色。
“撒謊是吧?能讓中院判你,能是就回家拿了點東西?”大兵道。
“嗯,我是去別人家拿的。”嫌疑人猶猶豫豫道,在這一剎那,他看到了法警的嘴角上翹,然後大兵這位法警露糗,側頭看,那貨正笑眯眯向他示好,而且愣是用這句話,逗出大兵的笑容來了。
“哎大哥,就倆……給倆菸頭,我念着您的好呢。”嫌疑人順杆往上爬了。
“不行啊,帥哥,我在監控探頭下,是不能和你接觸的……對不起了。”大兵道,拒絕了,拒絕時,明顯地看到嫌疑人身形萎縮,眼光黯然,靠着鐵門,像被人奸毆一通一樣,垂頭喪氣的。
不知道觸到了大兵的那根神經,那怕是目睹死亡已經冷血,那怕是身處敵對的位置,也莫名地讓他有點憐憫,他不知道這個憐憫來自於何處,似乎不是他這種人應該有的,就有,似乎也不應該給籠子裡關的這種人。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大兵輕聲問,保持着警戒的姿勢未動。
“有老婆,肯定早跟別人過上了……有娃,出去肯定不認識我這個爹了。”這位年紀已經不小的嫌疑人,憂桑地看着號子裡的水泥頂,那神情好不落寂。
“你不是一進宮了,這麼油滑,而且敢撩法警,應該是個老油條了,第幾次了?”大兵問。
“不算派出所的,第三回了,這回慘了,摸了對鐲子居然是玉的,居然值十幾萬……哎他媽的,讓我兩千塊錢給賣了,沒文化真可怕啊,坐牢都坐得糊里糊塗的。”嫌疑人感慨道,話裡帶着濃濃的憂桑和後悔,是實打實不摻假的。
不是後悔幹了,而是後悔沒文化地幹,實在冤枉。
這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可惡之處了,大兵有點糾結,被關進籠子裡的壞人,你說應該關注他的可憐之處呢,還是多想想他的可惡、可恨之處呢?
莊海峰打着手勢,叫着大兵,大兵開着鐵門,押着這位嫌疑人,出門他做了一個意外的動作,把這貨往垃圾桶邊帶,然後故意地在垃圾桶邊上停留了一秒鐘,這個毛賊手快的很,等離開時,那裡面的幾個菸頭,都被他撈得乾乾淨淨了,而且這毛賊回頭朝着大兵感激地一瞥,輕聲說了句謝謝。
大兵表情嚴肅,一言未發,帶着他,上庭了。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過他的心態放鬆了。每個人都要選擇自己的站位,或站在悲觀裡、或站在樂觀裡、站在希望、或者絕望裡,可事實並沒有那麼單純,站在悲觀的角度,你肯定要丟掉樂觀;站在絕望的角度,那怕有希望也會被你忽略,就像這個可恨又可憐的毛賊一樣,你恨他,他不會更差;你可憐他,他也不會更好,恰恰相反的是,你選擇對他的方式,影響的是你的心境。
所以,在這個本來就歇斯底里的世界,那些形形色色的罪犯又何曾有過一時消停,你一個小法警的感受誰又會在乎?整個人就再不好,也是在自找沒趣。
一念至此,大兵微笑看着同位莊海峰;鮮明對比的是,莊海峰一臉惡相,苦大仇深盯着那位做假護照的胖子。他慢慢踱步上前,那位剛從庭上下來的胖子豆大的汗滴還在,不知道是憋得,還是緊張得,反正的吭哧吭哧直喘氣,他警惕地看着兩位法警,像隨時準備起身脫逃一樣,這緊張的架勢讓莊海峰也戒備了。
“把他放出來吧,讓他上個廁所。”大兵容易道。
“啊?”莊海峰嚇了一跳。
“我來。”大兵拿着鑰匙開門,示意着莊海峰去看着庭門,當聲開門,那胖子緊張地看着大兵,大兵扶着門道着:“出來吧,去上個廁所,洗把臉……是不是喉嚨發乾,那兒有水。”
哦哦哦……這胖子惶恐地一點頭,這纔跟着大兵出來,進了斜對面的衛生間,又翹屁股又挺胯,終於憋出尿來了,這頭放完,那頭就着水龍衝臉衝頭,咕嘟咕嘟直灌,片刻一仰頭,哎呀,那舒爽得一呼氣,爽歪了,再看大兵時那眼神裡可都成了感激,直鞠躬點頭謝着:“感謝政府,感謝警察……太感謝了,哎呀媽呀,快把我憋死了……”
“出來吧,時間就快了,這個庭開完就能回去了。”大兵站在門口,那胖子千恩萬謝,晃悠晃悠進去羈押間了,不等大兵動手,自己就把門鎖上了。
“胖子,你得減減肥了啊。”大兵隨口道着。
“哎,您說的對,我這不正減着呢嗎?每回抓進來關幾年,基本就相當於減肥呢。”胖子受教道。
“太給國家獄政管理增加負擔了啊。”大兵道。
“沒增加。”胖子嚴肅地糾正:“我就想多吃,政府也不給啊。”
“不給是考慮你的健康無法承受,判決下來,去監獄好好改造啊,人不能一輩子老幹壞事啊,將來出來換個活法啊,別讓我再碰見你,還拉你上庭。”大兵道。
“哦,應該的……警哥,謝謝啊,謝謝。”胖子前口應着,後聲就不對味了,他道着:“將來再犯事碰到你就好了啊。”
大兵愕然側眼,那胖子省得話不對了,不過廉恥之於他基本屬於可忽略的成份,他呵呵地傻笑。
想指望這號人改過自新恐怖有點難度,大兵也無語地笑了。
這一天的庭審,法官有點奇怪,出奇的順利,嫌疑人不像平時那麼梗着脖子仇視加胡攪蠻纏;莊海峰也有點奇怪,籠裡子關的倆貨送看守所送,兩人一路談興頗濃,互相交流呢,老賊說了,胖子,我出去給你介紹個好活,包你減肥……胖子不屑反駁,哥是高智商人才,當賊多沒技術含量。兩人打屁一路,送回看守所,連管教都在奇怪,這對貨不像去接受審判去了,倒特麼像去旅遊了一圈,輕輕鬆鬆回來了,以往審判歸來,可是一個比一個哭喪。
沒人注意到這些細微的變化原因何在,那怕就大兵也沒有注意到,他能毫無滯礙地和這些形形色色的嫌疑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