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進上京城門,我倚在窗邊,邊望邊笑道:“如今的上京城,竟是不輸汴州和杭州,繁華興隆,人聲鼎沸。各族百姓,通婚雜居,貿易往來,倒也不失爲太平之世。”
今日迪古乃休沐,遂早上陪同我出了城,去秀娥那兒玩了許久。文兒與月兒日漸年長,亦愈發懂事。我正琢磨着,是時候爲他倆好生籌劃一番婚事了。
迪古乃聞後說道:“如此說來,眼前之景,得幸於聖上爲政有方?”
我頷首,實話實說:“若只論治國,合剌確確實實是一位明君。不過國泰民安,並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你的祖父和叔祖,亦爲此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開了一個安民定國的施政理念。然而今時今日,合剌沉溺酒色,性情狂躁不穩,肆意誅殺朝臣后妃,弄得人心惶惶,朝野不安。長此以往,只怕連黎民百姓,也要遭殃。”
完顏合剌,當初年輕有志的君王,不懼老舊貴族誓把漢化改革進行到底的少年天子
。似乎已經在靈魂的孤獨與迷茫中,慢慢失去自我,緩緩走向墮落。形同枯骨陳屍,沉醉於美人香帳、瓊漿玉液之中。
迪古乃沉默半會,淡淡道:“大哥,命不好。”
我驚奇地看他一眼,迪古乃卻已闔上雙眸,端坐着閉目養神。
他第一次如此稱呼合剌,或許在迪古乃內心深處,還是存有兒時培養出來的兄弟之情。只可惜,世間情緣雜欲紛擾太多,這些微薄的陳年舊情。註定會隨着世間慢慢流逝。
忽然之間,馬車後面傳來一陣陣吆喝聲,雜亂喧譁,不知發生何事。迪古乃睜眼。阿律的聲音在外響起:“大膽!你們可知車上坐着何人?”
迪古乃微微蹙眉,我稍稍掀開幃簾,問道:“阿律。什麼事?”
阿律回道:“是一批運着麋鹿的車隊,想咱們給他們讓路。”
迪古乃自言自語道:“麋鹿?難道是……”他思慮幾秒,向外吩咐道:“莫與人爭吵,把馬車駛至領頭人身邊。”阿律雖不解,卻還是照做。
我則納悶不已,聽過運鹽、運炭的車隊,倒是頭次遇見運麋鹿的車隊呢。如此想着。自己便伸頭想要觀望,卻被迪古乃拉了回去。
他道:“路上人雜,你乖乖坐好。”我撇一撇嘴,撲上去猛地咬了他嘴脣一口。
迪古乃沒得防備,怔了好一會兒。隨後緊摟我一把,低聲道:“回去好好收拾你。”我玩心大發,眼珠轉了轉,整個人往他懷裡一坐,媚笑道:“爺打算如何收拾妾?”
他喉結一動,神色無奈又高興。我主動吻住他耳垂,呵出一口氣,“爺,你熱不熱。妾突然覺得好熱。”
感覺到他的僵硬,我心裡偷偷笑了幾聲。迪古乃托起我後臀,壓低聲音道:“小妖精,要玩回去玩。爺還有事,要和人說幾句話。”
我嘟嘴搖頭,心想我就是知道你有事。不然誰主動纏着你呀。
他佯裝生氣,呼吸卻漸漸加重,“宛宛,聽話,坐好
。”我扭一扭身子,他口中情難自禁發出一聲喘息。我先紅了臉,開始打了退堂鼓:萬一他真的被我“勾引”成功,會不會直接在車上來?
馬車又停了下來,阿律隔着幃簾喊了一聲。迪古乃清一清嗓子,正欲回話,卻被我堵住雙脣,抱住了頸脖。
嘿嘿!看你如何應對!
他沒有立即推開我,反倒閉着眼享受了數秒。一隻大掌懲罰似的握住衣衫下的柔軟圓渾,用力揉搓。另一隻手則撫摸上我的脊背,將我牢牢按在他身前,想後悔也後悔不了。
我心跳加快,嘴上囁囁嚅嚅道:“我錯了,你饒了我吧。”迪古乃冷哼,撥開我肩頭的衣衫,水潤的雙脣貼上我的肌膚,“無妨,既然宛宛想讓他們等,便等一等。”
我顫慄不已,極力推開他的腦袋,“我……妾……求爺饒……啊……”我輕叫出聲,這傢伙竟在我胸前綴上了一個吻痕。我忙捂住嘴巴,他得意一笑,替我理好衣衫,這才朝外應了一聲。
我面紅耳赤地坐回去,拿起手邊的紈扇,一陣猛扇。
迪古乃掀開簾子,窗外出現了一張陌生的臉孔。不過那人一見迪古乃,便認了出來:“原來是平章大人,小的有眼無珠,擾了大人清靜,還請大人見諒。”
迪古乃和氣道:“這位將軍看着面生,如此數量衆多、體型優質的麋鹿,當真十分寶貴啊。”
對方答道:“小的李宏,在胙王府任職。”
常勝?他如今並不受合剌重視,可謂失了皇寵,被合剌打發去了封地。
迪古乃笑問:“王爺近來可好?”
李宏道:“回大人,王爺一切都好。這批麋鹿,乃是王爺上月與蒙古人會獵得來。王爺不願一人獨食,便差小的將麋鹿送進皇宮,獻給陛下。”
趁機諂媚?妄圖復寵?
迪古乃點點頭,“我記得胙王如今居住的莊園,與皇后娘娘母家頗近。皇后娘娘素來喜食鹿肉,將軍可別忘了獻給皇后娘娘
。”
我有點不舒服。
李宏眼睛一亮,彎腰笑道:“可不是,小的怎會忘記。”
迪古乃“嗯”一聲,準備放下簾子。李宏忙道:“大人且慢。”迪古乃疑惑,說道:“將軍有話直說。”
李宏感激一笑,湊近道:“還請大人,日後在陛下跟前,多替咱家王爺美言幾句。”
迪古乃笑而不語,我彷彿領會他意圖,淺淺笑道:“爺,你就答應了吧。不過妾倒是覺得,還不如直接在皇后娘娘面前替胙王美言。陛下近來流連樂坊,朝政似乎皆由皇后主持。”
迪古乃不悅道:“朝政之事,是你一介婦人妄議的嗎?”
我收聲,趕緊低下頭。李宏賠笑道:“娘子所言,有道理,有道理。那……小的便不打擾大人和娘子了……”
回府,剛坐下,阿律便從外面進來,一臉喜色道:“爺,有好消息。”
迪古乃喝着茶,擡眼道:“那便快說。”
阿律唾液橫飛道:“李宏蠢貨,當真上了鉤。他把麋鹿分了三批,一批獻給了皇后,另一批送去了皇后母家,最後才獻給陛下,皆是挑剩下的。陛下聞後十分不悅,將李宏拉下去打了五十大板,駙馬大人也被陛下杖責了三十。”
我道:“駙馬怎麼也牽扯了進來?”
阿律捂着嘴笑道:“只怪駙馬沒事在宮內瞎晃,那李宏入宮後,是駙馬領着他往皇后宮中去的。陛下可不就遷怒於他,聽說還不準大夫爲他醫治呢。”
迪古乃放下茶杯,眸中精光四射,“也好,打得好。唐括辯性格懦弱,難以託重任。說不定這一打,可把他心中的怨氣給打出來。”
阿律說:“可不,駙馬被人攙出宮時,臉色比吃了黃連還難看。”說罷還皺着眉頭學了學。
我撲哧一笑,迪古乃向他道:“你再派人打聽,晚上繼續回話。”
阿律走後,我正想開口,迪古乃卻揮退下人,直接把我撲倒在軟榻上
。我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道:“你可真會記仇。”
他三下五除二解開我襟扣,哼笑道:“那你可說對了,爺心眼兒小着,睚眥必報。”我朝臥房努努嘴,嬌喘道:“好歹去裡面,這會兒天還未黑,萬一讓人給聽去丁點聲音——唔——”
壞傢伙!
掌燈時分,我和迪古乃正沐浴淨身。
簾外傳來秋蘭的聲音:“爺,阿律帶回一名宮人,在外候着。”
宮人?宮女還是侍臣?又是迪古乃的心腹?對了,上回忘了問阿律大興國是死是活。
迪古乃勾了勾脣,“有消息了,希望不會讓我失望。”說着便欲從水中起身。
我纏着他,不滿道:“一提這些你就來勁兒,人家還沒有洗完呢,可是你說伺候我沐浴的。”
他捏住我鼻尖,笑嘆道:“好好,爺服侍完你之後,再出去辦公事。”我小聲嘀咕道:“什麼公事,明明是小人之事。”
迪古乃也不惱,一面伺候我沐浴,一面爽快接道:“我可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自古以來,成就大事者,統領山河者,哪有一個是君子。依着孔子的說法,咱們叫真小人,比那些僞君子要高尚多了。”
我趴在他肩頭,頗爲感慨道:“是啊,帝王將相,若與孔子一樣,皆爲純粹的君子,只怕他們也難以實現抱負志向。”
迪古乃見我贊同,賞了我溫柔一吻,接着道:“商鞅變法,是真小人之舉,成就秦國六世之治,終成一統大業;張儀破蘇秦合縱,是真小人之舉,配合司馬錯兵家之力,在六國聯軍之下安然無恙,睥睨天下;吳起,是真小人之舉,戰國首嘗變法,成就魏國戰國第一霸;白起,是真小人之舉,運籌帷幄,長平百萬之戰,一舉奠定戰國格局,坑殺趙軍降卒,無非爲秦昭王背黑鍋,乃是真正的謀國不謀身之人。”
我瞅着他笑道:“行啦,別再爲自己你找同黨啦。咱們快起來,別讓阿律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