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回到平王府,皇甫卓正在院中陪着遺一和央兒在嬉鬧,像一個大孩子一樣,沒有一點王爺的模樣。
她站在旁邊看着,皇甫卓見到她,便叫過丫鬟陪着遺一央兒玩,他走到了清水的身邊,摟着她肩頭關心的問:“你去了哪裡,半天都沒見人。”
“我出去走走,十三哥,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什麼事?”
“我明天要離開一趟。”
皇甫卓心咯噔一下,有些慌,他最怕的就是聽到清水說離開的話。
“去哪裡?”
“蒼狼城。”
“多久?”
“除夕前回來。”
皇甫卓看着她平靜無波的眼睛,尋不到任何的訊息。她回答的這樣簡單,是因爲什麼事情也不向他多說一個字。
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他已經阻止不了清水做任何的決定,他低沉的又無奈的道:“我吩咐冷逍帶人陪你去……”
“不用了。”
“路途遙遠,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而且蒼狼城對你來說已經是地獄……”
“我不會有事的。”
“清兒……非去不可嗎?”
清水頓了須臾點了點頭。
皇甫卓沒有再勸她,而是轉身叫來了院中的大丫鬟,吩咐道:“夫人明天要出院門,幫夫人準備一些禦寒衣物,盤纏,點心,水袋,暖爐……讓馬廄管事的挑幾匹好馬,大一點的馬車,馬車內多鋪幾層虎皮軟墊……”
“不用這些,我騎馬去。”她打斷皇甫卓的話,簡單的吩咐:“給我準備兩套厚一點禦寒衣物和盤纏就行了。”
“清兒,你……”
“此時蒼狼城已經大雪紛紛,馬車行程太慢。”
皇甫卓再次的沉默,看着她瘦削的臉蛋,輕輕地扶着她,心疼的在她額頭輕吻,將她摟在了懷中。“清兒,我希望你回來之後,與赤狄再無瓜葛。”
清水摟着他的腰,在他的懷中輕嗯了一聲。看來他是知道她是爲了荊元麟纔去了蒼狼城。
次日,清水便簡單的收拾與殷商、儲暉、南軒,四個人喬裝打扮一同前往蒼狼城。
越向蒼狼城,風雪越大,行程越慢。在抵達蒼狼城的時候已經是初八,他們趕在了城門關閉之間入了城。
清水和南軒直接去了天牢,外面守衛的士兵重重,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混進去,更不可能闖進去。她想既然荊元麟要見她,必然是有辦法讓她能夠與他相見的。她現在要找到靈脩,他或許有辦法。
天牢不宜久留,直接來到了肅王府,王府已經被查封。清水站在王府外須臾,心中莫名酸酸的,也許無論如何是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幾年,還是有一絲的眷戀吧。
飛身進了王府,直奔水墨閣。南軒藉着火摺子微弱的光在地上撿了一個燭臺,上面還有半截攔住,重新的點上。
水墨閣已經被搬的差不多了,只有幾張陳舊笨重的桌椅沒有動,還擺在那裡,上面已經有了一層浮塵。她轉身上了二樓,書房內也是空空當當,書案上凌亂的筆架毛筆和幾張破損的宣紙。書架上只有基本普普通通的詩文,那個存放信的錦盒已經不在。
她早也該知道的,既然已經被查封,這些東西怎麼可能還保留下來。她推開了書房的後窗,寒風灌入,吹的桌子上宣紙亂飛。窗外一樓平臺,石拱橋,還有湖中的水亭肅立。靜靜的,比天上的半月還冷。
她苦笑一下,關上窗戶,轉身下樓離開。直直的去了飄絮苑。
院門大開,她一路穿堂過院來了曾經自己居住的主屋。推開門,裡面也是被搬的差不多,只能下牀榻桌椅這些東西。
“姐姐,這肅王府已經沒有東西了,我們還是儘快離開吧。這裡被查封,我們貿然進來,若是被發現很危險。”
清水再四周看了一眼房間,點了點頭。
剛走到飄絮苑門前,門外站着一個黑衣斗篷之人,他掀開帽子,是靈脩。
“王妃,屬下以爲你不會再來。”
“荊元麟現在身在天牢?”
“是,王妃隨屬下來,屬下帶王妃去天牢。”
“等一下。”清水喚道。然後仔細的盯着靈脩的眼睛,似乎在尋找什麼。許久他點了下頭,“走吧!”
南軒不放心的拉住她,勸道:“姐姐,不可,這樣太冒險了。”如果對方是個圈套,那麼他們可真真切切的成了自投羅網,而且絕無任何的生還可能。就算對方不是圈套,那天牢也不是任何人說進就進說出就能夠出得來的。一旦被發現了,也必死無疑。
靈脩看出了他的擔心,笑了下,略帶諷刺的道:“王爺若是真的想加害王妃,也絕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清水笑了笑,她既然千里迢迢的來了,自然是要見到他一面,要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否則就白白的跑了這一趟。至於加害,他看出靈脩眼中的純淨和真誠,他並沒有說謊。“帶路吧!”
南軒依舊是不放心,再次的攔着清水勸說。被清水反勸。
靈脩帶着他們到了一個破舊的小院內,讓他們換上了普通人的衣服,然後便帶着她們去了天牢。
天牢的守衛的一位年過而立大人見到靈脩,直接開口問:“是來見肅王?”
他們的低聲的談話中,清水聽得出來,這位大人與靈脩認識,而且對荊元麟很敬重。也許這也是爲什麼靈脩能夠這般自信的能夠帶他們進去的原因。
那位大人帶着他們來到了關押荊元麟的牢房,是一間獨立的石牢。他一身灰白囚衣,頭髮稍顯凌亂,手腳上帶着繁重的鐐銬,面對着左邊牆壁而立,微微的擡着頭,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肅穆而莊嚴。
牢卒將門打開,那大人衝荊元麟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對靈脩小聲地吩咐:“有什麼事情快些說,馬上天亮了,廷尉大人便過來了。”
“是,多謝大人。”靈脩躬身一禮。那大人便帶着牢卒出去了。
荊元麟轉過臉,看到清水,面容冷清,裹挾着一件普通的斗篷,將原本瘦小的身子撐的臃腫起來。他嘴角微微一笑,一如往昔。她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靜,沒有恐懼也沒有怨恨。
“你能來真好。”他將身子轉過來。
清水沉默,一直看着他。雖然沒有華麗的衣着,沒有精緻的裝扮,他似乎還是那般的氣宇軒昂、依舊溫潤儒雅。笑容還是淡淡的,讓人如沐春風。
“你……”她張口,卻不知道要說說什麼,便索性閉了口。
“我答應過告訴你,你既然來了我自然是會與你說。”他走到旁邊的石桌上坐下,沒有他身體的遮擋外面的燈光,她纔看清,那牆壁上似乎有凌亂的線條,由於光線比較暗,線條也比較淺,根本看不出是什麼。
清水看着他,等着他說下去。
“當年在華京……該是九年前了吧?第一次見到你,那時候你還是殷府的大小姐,是一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娘。當時靈脩撞灑了你的松子,你非要他一個一個撿起來,還胡攪蠻纏起來。不知道爲何,我當時便覺得這個小姑娘挺有意思。”
“再次相見的時候,是玉器首飾店,當時你爲妹妹採買珠釵,相中了我手中的金步搖。第三次我們相見,是在燕湖,那是你入宮成爲皇甫澤妃嬪前夕。也是那個時候我才完全的確定你的身份是不僅殷府的大小姐,還是華京人口中傳說的平王的心儀之人。”
“那一次去華京,我得知大周內部的動盪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想,也是那一次華京之行,我認識了玄。只是那一次去華京本是要向皇甫卓尋仇,但因爲當時赤狄有急事皇帝張慧,卻不得不返。加上你入宮,這對皇甫卓來說無疑是一個打擊和折磨,所以殺皇甫卓之事也便放下了。”
“後來赤狄與大周之間發生戰爭,而這個時候玄主動找了我,和我說了其中的緣由,殷公子在大周和赤狄兩軍中都安排了人,大周和赤狄之間的戰爭便是由殷公子挑起。”
“之後我派人去調查了殷府和止戈山莊,查到止戈山莊並不是簡簡單的是從商,殷府也並非是一個普通的府邸。而且自從你與你妹妹入宮之後,皇帝提拔了許多底層官員,而這些人的背景雖然表面上看去各不相同,但是卻讓我發現,這些官員不是從小孤兒,便是被收養。也就是根本沒有真實的身世背景。這讓我十分的懷疑殷公子的目的。從而也相信玄的話,你們圖謀不軌。”
“當時大周和赤狄之間的戰爭激烈,加上皇上密旨,讓我儘快的除掉大周主帥皇甫卓,也爲了早點結束戰爭,少些死亡。我便答應了和玄的合作,僞造了殷府通敵的證據,交給玄。因爲只要殷府出事,你必受牽連,以皇甫卓的心性他絕不會坐視不管,那就必定能夠將皇甫卓也牽扯進去,一舉多得。”
“只是後來殷府被屠,皇甫卓只是被剝奪兵權和一切朝中職務,並帶着重傷的你離開了華京,你忘記所有,與他琴瑟和鳴,還有了孩子。加上當時大周敗退,襄王請皇甫卓回京,意欲讓她重掌靖平軍。我卻不得不再次的刺殺他。”
“只是刺殺他困難重重,多次刺殺都失敗。後來我便想目光先轉向了你,只要你和孩子死了,皇甫卓必定生不如死一蹶不振。而此時玄插足進來,說他可以幫我,只是讓我放過孩子一命。我想不過一個小郡主,又並非是世子公子,而且在大周行事,有他在畢竟方便許多,便答應了他。結果也的確如此。”
“再後來便是邊關遇見了你,你喬裝成和親隊伍中的陪嫁宮女。我並不知道你是何企圖,所以故意安排讓你在大殿伺候,然後向皇上開口要了你。當時我猜想你對皇甫卓也是心存怨恨的,便有心想利用你來殺皇甫卓。”
“只是我沒想到最後……我竟對你動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