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不屑地冷冷看着他。
他起身自嘲的冷笑,“在牢中的這段時間,我想了太多,這麼多年的人生細細的回憶了一遍。到最後才發現,這麼多年,我活得像一顆棋子。只有在這牢中這些時日,我才真正的活的像自己。”
他卻並沒有表現出傷心或者難過,只是一種感慨。
“在我臨死之前,能夠再見你,此生已是無憾了。”他淡淡的笑了下。
“你說這麼多,到底玄是誰?”
荊元麟看着她,眼底的冷淡,讓他很心微微一涼。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笑了下。
“還記得幾個月前在寒王軍營糧草被燒之事嗎?”
清水不知道他想說什麼,點了點頭。“記得,是大周靖平軍虎嘯營的士兵。”
“是。”他笑了下,“那你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一個問題嗎?”
清水愣了下,仔細的回憶當時的對話,印象不是很深了。
荊元麟提示的道:“我當時問你對皇甫深瞭解多少。”
清水經他提醒是想了起來,當時他們對皇甫深的評價相去甚遠,她說他膽識過人,性子耿直,寄養在皇甫卓的府上,是皇甫卓一手調教。當時荊元麟卻冷笑的說她不瞭解皇甫深,說皇甫深是個心狠手辣,心機深沉之人。她當時還不屑的反駁他。他還說多年前見多幾面,那時候年少便不簡單。
“是他?”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荊元麟,連自己的聲音都有些在顫抖。當年他不過十四五歲少年而已。
荊元麟點了點頭。
清水猜想玄會是藺若芸,會是獨孤繹,會是顏模、冷逍,甚至她還猜測過是莊淑,或者就是皇甫卓自己。可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會是皇甫深。畢竟當年殷府被滅之時,他剛滿十五歲。在他的眼中,他只是一個少不諳事的小少年,最多也就和南軒一樣,耍耍小聰明,捉弄捉弄別人而已。
身邊的南軒也不敢相信,從顯州一路回大周路上,甚至是回到了平王府,因爲年紀相仿,兩人常常廝混。他從沒有看出他會是一個城府如此之深的人。
“你也不必驚訝於此。”荊元麟解釋道,“他自出生就不受父兄待見,母親出身卑微又早亡,無人撫養,從小生活在冷宮之內,那些宮廷的陰險狡詐、陽奉陰違,從小耳濡目染,一顆心怎麼可能還乾淨?他能夠從冷宮走進平王府,並得到平王的親自教養,就已經說明了他不簡單。”
清水還是不太能夠接受這樣的一個現實。
靈脩從寬大的斗篷內取出一個包裹放在了旁邊的木桌上,“王妃,這些全部都是當年玄給王爺的來信,王妃可以細細的看,也可以帶回華京。”
清水隨手打開兩封,都是關於當年寧河刺殺的事情,是他要求幫助荊元麟,要求留小郡主一命。留字的確是玄。
她擡頭看着荊元麟,片刻,問:“你想借我手殺了他?”
荊元麟毫不遮掩,直爽的道:“是。”
“爲什麼?當年你們不過是互相利用,因爲殷府的事情,皇甫卓離開靖平軍,也因爲我遇刺,皇甫卓渾渾噩噩,這不都是你想要的嗎?可以說他是幫了你大忙。”
荊元麟卻卻不啻的笑了笑。“殷府在西北軍中內應幫的是赤狄,殷二公子刺殺蜀國公主意欲破壞大周和蜀國兩國聯姻,他的目的是爲了大周,這兩件事情都不利大周。只是他沒有料到皇甫卓竟然會爲了殷府的事情,擅離軍營,返回華京,陰差陽錯害了皇甫卓。”
“他從邊關前往南越劫持你,是逼皇甫卓返京重掌兵權。寧河刺殺,是因爲皇甫卓爲了你變得墮落失了志氣,他意欲殺了你,斷了皇甫卓的掛念,重回戰場。只是他沒想到皇甫卓會對你用情至深,並未如他所願。”
“當年他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便有如此心計。如今幾年過去,他手段更甚。年初,皇甫澤下旨恢復皇甫卓官職,交付其兵權。這並不是皇帝思慮家國朝廷不得不重新啓用皇甫卓,而是皇甫深在暗中動作,聯絡靖平軍的主要將領,和朝中的幾位大臣,一起上書逼皇甫澤任命。”
“如此之人,野心勃勃,現在羽翼漸漸豐滿,將來大週會發生什麼誰都無法預料。既然你要報仇,何不就此除了他。”
清水思索了片刻,荊元麟其實不說,就皇甫深當年害殷府的罪行,她也絕不會放過他。
此時那位大人走了進來,道:“已經卯時了,廷尉大人很快就過來了,還請抓緊時間離開。被發現可就麻煩了。”
荊元麟也不爲難這位大人,便吩咐靈脩:“帶……清水和南軒離開這裡。”
“王爺……”
“若是被廷尉發現,你們都沒命。快離開!”荊元麟催促,生怕他們慢了一步。
清水看着他,他面上焦急,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南軒抓起桌上的布帶塞進自己身上的布包內,拉着清水便離開。
清水隨着南軒離開了牢房,回頭再看了眼荊元麟,他衝她微微一笑,溫柔如水,清新儒雅。那一瞬間,像極了當年第一次見荊元麟的時候。那時候他一襲雪白的長袍,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微微一笑卻能將冰雪溫化。
她被南軒拉的遠了幾步,石牆遮擋住他的身影,只有石牢前的燈火因爲人的走動而忽明忽暗的搖曳着。
靈脩俯身給荊元麟深深的叩了三首,“王爺,屬下必會完成你的囑託。”那位大人走進來強行的拉着他離開了牢房。
荊元麟轉身看着左邊牆壁上的線條,靠近看去,那竟是一個十四五歲少女的畫像。杏眼平眉,高高鼻樑,天真燦爛的笑着,臉蛋上有一點嬰兒肥,俏皮可愛。
三人離開天牢不遠處,便見到了前面來了一駕馬車,身後跟着是廷尉府的官兵。
擦肩而過的剎那,風吹起了馬車的車簾,清水看到了馬車內木質的託板上,鋪着一塊明黃的綢布,上面放置一隻金質酒壺和一隻酒杯。
她斗篷中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心跟着好似被什麼細小的針刺了一下,微微的一疼。
午時,她走在街道上,告示牌上貼出了荊元麟通敵賣國,削其封號,貶謫庶民,奪其皇姓,毒酒賜死的消息。旁邊的百姓議論紛紛,有人疑惑如何會通敵,也有百姓直接的咒罵。
清水看着告示上元麟兩個字,心莫名的又好似被紮了一針。他滅了殷府和止戈山莊,又派人刺殺她,利用她。可此刻心竟然會又一絲絲的痛。
回到客棧之後,身後便有個人喚住了她。“這位夫人,有個人讓我將這封信交給你。”
清水看了眼信,忙瞥向客站外四周,斜對面的巷口,一個黑衣人轉身離開,寬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所有的身影,看不出是誰。
她打開信,上面只有三個字:袁玉塵。
“姐姐,這是?”南軒好奇的問。
“荊元麟在大周化名袁玉塵。”
“送來此信是何意?”
她目光看向斗篷人消失的巷口,片刻後,淡淡的道:“也許,肅王荊元麟的身份不是他想要,他是隻想做平民袁玉塵吧!”看了眼南軒,笑着道,“進去吧。”
見到殷商,清水便將昨夜天牢中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邊,殷商也是大吃一驚。他也的確是沒有想到,那個信使玄,竟然是皇甫深。
“表哥,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儘快的回華京。還有,我們此來赤狄,皇甫深必然是知道的,他既然與荊元麟勾結,必然也是關注荊元麟生死,對我們前來也會懷疑。一旦感到我們的威脅,就絕不會留我們活口。所以都要小心。”
殷商點了點頭,道:“現在荊元麟死了,我們手中的證據也只是幾封落款玄字的書信。以皇甫深的心計,這應該也不是他的筆跡。所以我們現在沒有確切的證據,想名正言順的動他,已經是不可能了。只能回華京蒐集其他證據。”
次日,他們便啓程回華京。但是回程的時候赤狄的風雪更大,行程更慢。甚至由於風雪肆虐,中途停留了幾日纔出發。當過了裂雲關的時候,已經耽擱了不少的時間。雖然大周西北邊境的風雪不及赤狄,但行路也並不方便,一路行程也並不快。
眼看着除夕將近,他們也已經到了華京不遠,最多不過兩三天的行程,幾人也便放慢了行程,早早的便入住了一家客棧,也是想多做休息。
夜間,清水正熟睡中,忽然驚醒,發現房頂上有聲音。接着便聽到客站外走廊上細微的腳步聲。她立即的起牀,躲在了門邊,正與透過門縫看外面什麼情況,有人輕輕的用刀撥開門閂,然後便悄然進來。清水立即的從背後一掌攻去。
黑衣人警覺,立即的閃躲,然後執劍反身刺來。兩人動起了手,接着又幾個黑衣人衝窗戶和門內衝進來,舉劍便此去。她此時也聽到了隔壁房間也有動靜,這些殺手是同時對他們下手。
“你們什麼人?”
黑衣人一句話不說,只顧打殺。殺手個個武功高清,清水應對不過來,身上幾處劍傷。這時忽然儲暉飛身進來,擋開了兩個黑衣人拉着她便出去。南軒與殷商也趕過來,投下迷煙,四個人立即的逃走。
當迷煙散開,人早已沒了身影。黑衣人立即的撤出客棧,然後想華京方向追去。
幾人躲進了附近一個院子中,這一戶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見到四人都被嚇半死。他們剛要叫出聲,南軒便立即的點了他們的昏穴。
儲暉撫着清水到堂屋內桌邊坐下,“小姐,你傷的如何?”
“沒大礙,只是小傷。”
“看來是皇甫深的人。”殷商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