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書林哈哈大笑,竟然毫不掩飾得意之色,他瞟了周無涯一眼:“怎麼的老傢伙,你還不服?你要是有本事,你也讓你外孫來做節度使啊!”
周無涯無力道:“爲老不尊!”
崔書林嘿然笑道:“民心所望者,衆志成城。廉使初到平盧,連青州的城門都還沒進,但你看看,他路上這一番舉措,贏得了多少人傾心讚譽?那些桀驁不馴的江湖修士,向來不服管束,廉使不費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就讓他們跟着爲百姓做好事,此事誰曾做到過?”
“我敢斷言,無需多久,我們眼前的盛況就會傳遍平盧,廉使必然深得民心擁戴!廉使心繫蒼生,纔有如此善舉,到時萬衆一心,平盧還愁不能興旺繁盛?平盧五州二十九縣,就要迎來莫大契機!”
李振見兩人相處不錯,臉上也有笑容浮現。
現在的局勢很明朗,蓬萊已經困局一隅,要是沒什麼大的意外,不可能再鬧騰,那麼李曄坐鎮青州,就只需要得到四大家族的支持。
這四大家族裡面,陳家無疑是被打壓的一家,已經不可能繼續存在。崔家自然是被拉攏的一家,日後自然會蓬勃發展,好處多多,成爲三家之首也不是不可能。這個時候,局勢基本穩定,但僅穩定是不夠的,李曄要大展拳腳,就必須團結一切力量。
若是周家能夠跟崔家一樣,好生輔佐李曄,那麼以這兩家的士族底蘊,李曄不愁沒有治理平盧的人才用。另外,李曄得到這兩家效力,可謂其勢已成,也不怕王家還有什麼異樣心思。縱然王家敢鬧事,李曄秩序略施手腕,分化瓦解,扶持軍中不得志之輩,平盧軍依然牢牢控制在手中。
穩定了這些文、武、江湖勢力,李曄就能以平盧爲根基,逐步發展,日後天下倘若果真大亂,李曄不出則已,出則必定一鳴驚人,讓天下諸侯刮目相看。
想到這裡,李振臉上笑容愈甚,前途一片光明坦蕩,很難不讓人覺得開懷。然而想起往事,李振卻又恍然若夢之感。
昔年昔日,在長安鵲棲橋之畔的涼亭中,他孤苦無依,身無分文,別說吃飯,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那時候對現狀是何等失望。大雨之夜,連他的鬥志和抱負都要澆熄。
然而彼時不過是長安府少尹的李曄,卻突然從鵲棲橋走來,給了他一份安身立命的差事。那時李振怎麼也想象不到,不過短短數年,他就能跟着李曄,在平盧有一方大展拳腳的天地。
“廉使來了,諸公隨我拜見。”李振整整衣襟,對崔書林、周無涯等人道。
衆人齊齊整容肅然,快步走出,去官道中迎接李曄等人。
很快,雙方就在道上相見。
衆人衆口一聲:“拜見節度使!”
李曄放下懷裡抱的小孩,上前去親手攙扶數人,以示親切,對衆人道:“諸公無需多禮,快快請起。諸公出城相迎,本使愧不敢當。”
“我等已在城中備下大宴,爲廉使接風洗塵,還請廉使快快入城!”
“諸公都是平盧脊樑,平日公務繁忙,還如此辛苦,真是太客氣了......”
“哪裡哪裡,都是應該的......”
於是好一陣客套寒暄,照例先進行了一番官場互吹,引得笑聲不斷,氣氛十分熱絡。崔書林在此之前,已經得到崔克禮傳回的消息,知道李曄就是當日的玄袍公子,是以這時並不顯得如何意外,要不然李曄可能要費些勁去解釋。
李曄對青州官吏,事先做過了解,此時與衆人相見,都能叫出不少人的姓名和官職,這頓時爲李曄贏得了很多好感,於是笑容和笑聲也真誠了許多。
入城之前,李曄點了兩名官員,讓李振配合他們,先把流民安置下來,務必在天黑之前,搭好窩棚,保證他們有遮風避雨的地方,然後調集糧食,建設粥棚。如此這般,先把流民安頓下來,至於往後該當如何,則從長計議。
這日李曄入城之後,就沒做什麼事,一場宴席從下午吃到夜裡,等李曄從宴席下來,天已經黑了很久,對青州的重要官員,他也基本認熟。
來到節度使府邸大門前,李曄停了片刻,在門外負手擡頭,打量一番。節度使建造的頗爲氣派,朱門高檐,青磚綠瓦,裡面樓閣殿宇層層疊疊,別院成羣,假山湖泊一樣不缺。
但李曄進過崔家大宅,之前在青州那幾日,也看過其他三大家族宅院,比起它們來,節度使府邸並不顯得出衆,相反,還沒有對方那麼雄偉幽深。
這也難怪,畢竟節度使只是爲官一任,而四大家族可是紮根於此的。當然,這也從側面反應出,之前在青州,節度使的權柄,實際上受到四大家族很多掣肘。
李曄沒有着急安排事務,而是先在府邸轉了一圈。畢竟自個兒住的地方,他得先熟悉一番,萬一有什麼不虞之事,他總不至於連跑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
李振處理完流民的事後,就來到節度使等待召見,李曄沒有耽擱太久,在東書房見了李振。
李振先是稟報了齊州的事務。雖說齊州已經控制下來,不會出什麼亂子,但李振還是安排了很多人手照看,都是安王府的官吏,這回跟着到青州來的,青衣衙門也在那裡留了人,不怕有什麼意外。
李振本就是大才,又在安王府磨礪數年,辦事能力李曄不會質疑,先是表示過讚賞,又問了些問題,都是尋常事務,問完便讓李振退下去了。畢竟時辰已經不早,治理青州處理各種要事,不急於這一時,明日李曄正經上任後,會有一番規劃佈置。
李振離開後,上官傾城和宋嬌聯袂走進來,現在節度使的護衛事宜,都是她倆負責,如何具體安排,還要聽李曄的佈置。
“八百近衛在明,青衣衙門在暗。”李曄只給出了這麼一個宗旨,末了加上了一句:“現在八百近衛,主要是協助王撼山,查抄陳家大宅,往後就編爲內牙,擴充到三千人。”
內牙,節度使牙兵的一種,跟外牙相對,是駐紮在節度使府邸旁的,也是絕對的親信勢力。
諸事粗略安排過去,李曄不打算繼續呆在東書房,由人領着去了自己的居處。
其實就如何治理青州軍政的問題,李曄早在離開長安之前,就和李振等人有過謀劃,並且制定了縝密的計劃,現在不過就是將細節修改而已,李振是具體負責人,李曄不用事事操心,只需要在大處統領就行,當然,明日到任,命令還得由他簽發,各級官員也只認他的安排。
李曄帶着少司命回居處,就讓她睡了外間貼身丫鬟的牀。總不能老讓她站在自個兒牀邊,但要讓她離得遠點兒,她也是不會幹的。
其實李曄現在,並不知道少司命心裡到底怎麼想的,行刺根本沒有可能,她老這麼如影隨形跟着自己,註定了吃力不討好。
平心而論,李曄跟蓬萊是對頭,但爭的是大勢,並無私仇,他跟少司命也談不上深仇大恨,不就是把她抓回來了麼。很氣是必然的,但既然是生氣,就會有氣消的時候,氣消了就基本沒了你死我活的理由。
這一夜李曄只睡了兩個時辰,他是被匯聚過來的氣運給驚醒的。
李曄看向窗戶,縷縷薄霧白氣侵入房間,不停向他匯聚過來。他當然知道那不是薄霧,而是百姓的氣運,而且還是沒有修爲的普通百姓,不是很多,也就幾百條而已。
李振在東書房的時候,跟他說過,城外安置流民的窩棚搭建完之後,那些流民就主動跪伏在道旁,向着青州城的方向磕頭謝恩。
對已經流離失所的他們而言,朝不保夕是肯定的,能不能活命是未知的,而且可能性很小。李曄一路照顧他們不說,還在青州城外給了他們安置,雖然還沒有最後確定耕地等事,但也足以讓很多人發自內心,對李曄感恩戴德,並且相信他們會得到善待,解決生計問題。
這個時候,氣運匯聚過來就很理所應當了。
因爲氣運的問題,李曄不由得想起日後的施政佈置,一時沒了睡意,躺了一會兒就起牀,準備找點水喝。
走了沒兩步,忽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很輕微,也不長,不過李曄還是注意到了。他輕手輕腳走到珠簾前,朝貼身丫鬟所在的外間望去,等到看清眼前的畫面,不由得怔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