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主人也可以去棲梧,那裡風光……”她擡目,眸光含着某種期許,那盈盈雙目望着你,若非鐵石心腸之人,絕不忍拒絕。
“若是,我不想去呢……”蕭晗將那張紙認真收好,擡頭清淺一笑,瞥及她眼中的驚色,他伸手划着輪椅行遠,“老於,青山綠水,我們後會有期!”
老於怔怔伸手,看到尺素瞬間慌亂追過去的身影,轉頭看着夥計眨眼,“這唱的,又是哪一齣?”
“蕭晗不見得不想去棲梧,他那麼說,怕只是想逗尺素!”夥計伸手拖着老於走,再不去,包子鋪就不用做生意了。
“主人,主……”有功夫底子的身體竟追不上他,蕭晗的身影明明就在跟前,伸出手卻觸不到,尺素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當初是自己死乞白賴要他收留,求他治好自己的腿,如今怎可棄他不顧,更何況,如果蕭晗不放她走,他有很多種辦法,讓她去不得!
有人曾教過她,若有朝一日受制於人,就算兩敗俱傷也須傷人,婦人之仁只會令自己陷於險境,可是第一次,她沒有那個念頭,只安靜呆在蕭晗身邊,他刻薄,他傲慢,甚至執拗的過分,可偏偏這些日子裡,他是她身邊唯一的一個人,無關情愛,只是相守。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當真如此,那個人總會在她落下好遠時放慢速度,動作雖細微,卻無端讓人心暖,在以後的日子,她曾無數次想了解這個人,只是越瞭解便越想靠近,當明白太晚的那刻,抽身已來不及!
碧遊鎮連通南北東西,要走陸路的話,就得從這裡轉程,因其來去便利,倒給它帶來繁華。
趕着臨買的馬車到了碧遊鎮,估摸着天色已晚,在外不安全,尺素提議去住客棧,只是找了幾個小客棧,都說住滿了人,一進去,清一色的都是手拿刀劍滿臉橫肉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些江湖中人。
世人有着他的偏見,面相平凡點的他們不愛搭理,美點的自是爭相搭訕。被人冷嘲熱諷晾了許久,蕭晗心高氣傲自然受不得,尺素忙與老闆說多了好話,才得他提點去鎮東頭的悅來客棧,那個客棧是碧遊鎮中最大的,應該還多幾個空房。
告別老闆出來,蕭晗似笑非笑的甩手,脣間笑意染了譏諷,“這就是外面的人,我算是見識了。”尺素擡頭纔想勸解幾句,卻不想他淡淡闔上眼,“我乏了!”手指輕彈,車簾落下,隔去外間所有景象!
因爲趕了大半天的路,兩人便尋了個攤位吃麪,無意聽人說起福來客棧那出現好多蟑螂等爬蟲類屍體,氣的好多人紛紛退錢走人,蕭晗怡然自得喝着麪湯,被海碗遮着的嘴角卻有抹笑意一閃而過。
尺素怔然看着那抹笑意,有些無奈,福來客棧,可不就是他受了閒氣的那家客棧,這人,還真是……
因着時間還早,尺素便想去採購些乾糧衣裳的,回來時便將聽到的事說給蕭晗
聽。
“你是說,悅來客棧住滿了江湖和些古怪客人?”蕭晗斜靠在馬車壁上,臉上泛着困頓,那鳳目卻依然閃着勾人心魄的灼光。
尺素在外頭應了聲,跳上馬車替他放下車簾,便想趕着馬車去悅來客棧,誰知蕭晗突然叫她進去。
撩了車簾,一眼見他已經拿出兩張人皮面具幾隻筆來,擰着眉翻着什麼。
“要做什麼?”尺素睜大眼看他,隨手翻起散落在匣子裡的人皮面具,有老人,有女人的,貌美的有,醜陋的亦有,形形色色的,竟極齊全。
蕭晗將一張女人的面具戴在臉上,一下子就似變了個人,他拿起畫筆在臉上隨意描畫了幾下,又從隨身藏着的袋子裡翻出盒顏色有些黯淡了的香粉,點在指尖,噴在臉上,四周一下子都是這股刺鼻的香味,讓人聞着都嗆。
“怎麼弄的像個伎女!”尺素微微皺眉。
蕭晗聞言眼一亮,隨手擺了幾個姿勢,細長的鳳目裡流光四溢,“像嗎?你上次說的,好像是這樣的……”
尺素一怔,無奈勾脣,眼前這個人,只要不看他的眼,便跟一個三流伎館裡的伎女沒有兩樣,那模樣,那香味……“主人這樣,可不勾人,男人見了怕會倒足胃口!”
“哎呀爺真討厭!”蕭晗細長的眼一彎,露出個曖昧笑容來,他向尺素靠去,故意發出嗲嗲的聲音,擡手搔首弄姿,嘴脣往她頸上親去,“奴家這樣爺難道就不喜歡嗎?爺喜歡什麼樣的,奴家都可以做呢……”
頸上貼上兩片柔軟的脣,尺素呆怔着,忽然覺得臉有些燙,“你……”心中明白他不是輕浮,心裡卻還是又亂又惱,蕭晗卻眯了他的鳳目,冷笑了聲,“我偏要人倒足胃口。”
瞥一眼身側,他已察覺尺素異樣,停下手上動作,他勾起的鳳目中,冷冷劃過譏誚,“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若然沒有去過青樓,又怎會描述的這般清楚,伎館不是什麼好地方,單洙說過,娘說過,就連尺素,她也這麼說!
尺素只覺身上的熱意一下褪去,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張嘴想解釋,心頭千絲萬緒堵在那,喉間一酸,她會去,還不是爲了那個人。
車內有一瞬死寂,誰曾想蕭晗會一臉媚笑着撲來,狠狠一口親在她臉上,“哎呀爺最好了,不嫌棄奴家人老珠黃,還願意奴家帶回家,奴家愛死你了。”
尺素驚的一把推開他,卻不想馬車外有人笑着走開,“這年頭,原來還有這麼癡情的男人,把個老伎女贖出來。”她這才明白剛車外有人偷聽,只是想到蕭晗會時不時親她幾口,她連耳根子都要燒起來,吶吶道,“雖然爲勢所逼,可……女人不是隨便能親隨便能抱的!”
“我的人,怎就不能隨意?”蕭晗斜睨她一眼,一手拿筆,不顧她掙扎,替她弄了張男人臉,再翻出衣袍命她換上,滿意的看着跟前沉穩寡言的男
人,他慢條斯理的起身,“走吧!”
悅來客棧在鎮東,被住了個半滿,蕭晗他們去時,一樓二樓的座位上都坐滿了人。
一樓坐着些江湖人,尺素和蕭晗相攜着進來時,衆人也只瞟了眼,看是個年老色衰還滿身鬱香的女人,一下子沒了興趣,只在心裡鄙夷尺素沒眼光。
二樓的,倒都是些勁裝之人,眉目有神。
小二幫他們將東西搬上樓,蕭晗一直都極爲安分,有些男人說的難聽了些,他才眨着雙勾人鳳眼拋過個媚眼,嚇的人要從凳子上跌下。
看着那些人難堪不耐的臉色,蕭晗笑意愈深,卻不想走在前面的小二停了下來,笑着打招呼,“溫公子,蘇姑娘。”
心頭有不安晃過,尺素下意識擡眼,一眼就看到相攜着下樓的兩人。一個是臉上噙着淡笑風流不羈的佳公子,一個是巧笑倩兮,眉目含情的俏佳人,極般配的一對,於她來說,卻是狹路相逢。她這會,終於感謝起臉上這張人皮面具來。
察覺她臉色有異,蕭晗跟着看去,在瞥見蘇眉那張臉時一怔,身子虛軟靠着尺素,薄脣漫不經心牽起,“原來你……當真認得溫茗!”他說的極小聲,搭着尺素腰的手漸加力道,“他邊上那人是誰,恩?不介紹我認識嗎?”
寒氣從腰側侵入,絲絲透骨入髓,她不自禁打了個哆嗦,薄脣緩緩抿成一線,“我們……算……是雙生姐妹!”她嗓音低轉,說到算字時已近無聲,聽在蕭晗耳中,便是兩人爲雙生姐妹。
不知是察覺到了什麼,溫茗往這邊笑着看過來,卻正對上一張鋪滿厚粉,讓人見了噁心的臉,那人臉上還露出自以爲嫵媚的笑,對着他嬌滴滴揮一揮手裡的手絹,“哎呀這位爺長的可真俊吶!”
溫茗怔了怔,面上神色未變,只脣角的笑意僵了一分,他身旁的蘇眉變了臉色,纔想說話,尺素已經破口罵了出來,“你個濺人,爺花銀子贖你出來,可不是讓你來勾三搭四的,看我等會怎麼收拾你。”蕭晗自是臉一板,斜挑眉,手指快要戳上蘇眉臉,“你個死東西,不也盯着人家姑娘看半天,怎麼,許你瞧女人就不興我勾男人!”
“反了反了!”尺素被氣的漲紅臉,叫罵着,還半真半假的在蕭晗腰側一掐,蕭晗吃痛,哎唷一聲叫出來,轉而媚笑着討饒。
與他們擦身而過,溫茗嘴角牽起,蕭晗看着他的側臉,線條是冷硬的,他忽然奇怪,一個人的正面和側臉,怎會有如此大的不同,明明正對着人時那般溫和,可這會看,卻是一張俊美到了冷酷的臉。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露骨,溫茗的身形有瞬間凝滯,看過來,卻撞進蕭晗那眸中一團暈染開來的墨,深深的像漩渦,要將人吸入,他這才發現,這個老伎女有雙漂亮的鳳目,輕輕一勾,便攝人心魂,如果忽略掉……“喲,爺高大威武,英俊瀟灑,奴家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