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的眼裡,似乎只剩下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奢望。
莫桑靜靜看着她的眼,笑的譏諷而又冰冷,“你似乎,太高看了自己。”
尺素這會,面上終於現出絕望來,她驀地後退一步,忽然綻開妖豔笑容,慢慢張開雙臂,輕笑道,“似乎皇上對蘇湄十年來的糾纏太過反感,不過從這刻起,皇上就不必再如此煩惱。”
她走上前,最後一次抱住這個在蘇湄生命中幾乎佔據大半的男人,笑的寂寞而又炫麗,“你若無情,我便休!”
然後她決然鬆開手,轉身往來時路上走,淚水崩落,灑進泥中,若非蘇湄不這麼懦弱,早些問出口,是否能早日從這無望的愛戀中脫身,從此他自是狠心絕情的帝王,她自是他身邊的一枚棋子一條狗,只可惜,這十年暗戀,她還是走了過來,縱然遍體鱗傷,卻沒有後悔。
當她踏入花林時,身後的人卻突然開口。
他口氣冷漠,帶着上位者的冷酷和高傲,“怎麼,一句我若無情你便休就想走嗎?”
尺素下意識停住腳步。
“朕養了你十年,難道就只爲得到這句話,恩?”他忽地大笑起來,聲音中夾雜着破碎的雜音,尺素只覺身後一陣勁風颳過,她倉皇回頭,卻正好將要害送到人前。
頸子被一下扣住,他捏的用力,絲毫不理會她眼裡滲出的溼意。
“放開她!”猛然一聲怒喝,葉寧匆匆掠來,眼中直直看定尺素,盡是焦灼。
“去殺了他。”莫桑忽然將她用力靠向自己胸前,觸碰瞬間,她的身體,依然有着讓人着迷的柔軟,但他只是略一恍惚,便冷冷下了兩人相見以來的,第一道命令。
身體被推離出去,尺素身不由己朝葉寧撞去,葉寧吃了一驚,慌忙將劍收回,改爲虛抱的姿勢,卻不想,迎來的卻是如兩年前一樣冰冷的劍鋒。
利劍從胸口穿過,雖然偏離了心臟的位置,他卻依然覺得心口那一處還沒完好的傷口,又悄悄裂了開來,嘩啦啦的,碎末落了一地。
尺素眼神決絕,驀地回頭朝莫桑看去,輕輕的,卻又極堅決的開口,“養育之恩已還,從今往後,蘇湄再不欠你什麼!”
右手在葉寧腰上一搭,她雙足在地上一點,人已翩然而起,像一隻紅色大鳥般一路掠了開去。
“皇上……”有在一旁侍奉的侍衛追過來,卻被莫桑攔下,“隨他們去。”他忽然似笑非笑瞥向花林處站着的溫茗,“還有什麼是你瞞着朕做的,你最好,不要讓朕知道。”
“皇上爲何不立後?”溫茗卻突然開口,“按皇上的性子,能利用的便不會拋棄,那麼她呢,倒是個例外,還是說,皇上已經……”
“住口。”莫桑一甩了錦袍,朝他冷笑,“朕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多嘴!”
說完他便拂袖離去,獨留下溫茗一人,若有所思瞧着一個方向,怔怔發呆。
身後並無人追
趕,尺素卻挾着葉寧,掠的飛快。
勁風颳在臉上,一抽一抽的疼,葉寧卻覺得,最痛的還是心。
時隔兩年,被同一個人又刺了一劍,難道他和這個人,就註定只能刀劍相向嗎?
許是聽到他抽痛的聲音太過明顯,尺素放慢了速度,最終卻是停了下來,她將葉寧扶着在樹旁坐下,抿着嘴,靜靜看着這個人,從他沒有被毀的另一半臉上,她自然很輕易的認出他是誰,也明白莫桑爲何想要這個人的命。
她在他跟前蹲下,猶豫着伸出手去探他的脈。葉寧蒼白的臉上全津了汗,連雙眼都有些失了焦距,他看着跟前那張素顏,忽然慢慢笑了起來,“爲什麼,你還是要殺我!”
尺素怔了下,手上的動作不停,卻不知該說什麼,這本就是事實。
葉寧長長嘆了聲,嘴梢的弧度透着絲苦味,他的手微微顫着,想去摸她的臉,卻終是無力擡起,他努力想睜大眼,然而無論他的眼睜的有多大,眼前人的影子還是慢慢模糊起來。先是衣料的顏色,再是五官,最後纔是那雙眼。她的嘴脣微動着,他卻已經聽不清楚她說的是什麼……
“皇……葉寧,葉寧……”尺素動作着的手猛地一頓,她擡起頭,看見沒有她雙手支撐的人已歪斜着,摔倒在地,臉白如死。
‘噠噠噠……’輕快的馬蹄聲在某個路口拐過來,她遲疑些許,縱身躍上樹,橫生出的枝葉正好將她的身形擋住大半,透過樹葉的縫隙,入目的便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馬車,那還是她和蕭晗一同去買的。
只是物依舊,曾經那個趕車位置上的人已經變了,不再是她尺素。
目光劃過地上已命懸一線的葉寧,葉寧還不能死!若說還有誰能救他一命,怕也只有蕭晗一人了吧?這個念頭只消一露,便在心底滋生,再壓不下。輕飄飄落下樹,她將葉寧扶着,待那馬車快經過時,纔將葉寧頗有技巧的推了出去。
單洙眼尖的發覺一人跌撞着倒在路旁,他動作極快的拉住馬,跳下馬車一見是葉寧,臉色微變。
“怎麼停下了?”蕭晗一手挑開車簾,探出小半張臉,微微蹙起的眉昭示着他的不悅,狹長的鳳目裡,隱約還透着股疲憊,兩人所走的,是帝都棲梧的路,那是他父母曾經呆過的地方,還是他父親從小生活的,若有機會,他還是想去瞧一瞧。
“是葉寧!”單洙頭也不擡,避開葉寧的傷口,將他託了起來,纔想送進馬車裡,卻不想瞥見蕭晗臉色有些蒼白,這纔想起蕭晗有點厭血,他忙伸手扯落身上的外袍,蓋在葉寧傷口上,“你先忍着點,前面有個小客棧,你先幫着治治!”
蕭晗應了聲,馬車又開始動起來,蕭晗伸出手指將外袍掀開少許,查看着葉寧胸口的傷口,忽然目光一凝,眼神都有些許危險。
尋了個最近的客棧,老闆本來看到有生意上門,表現的很客氣,但看到單洙抱了個重傷昏迷不醒的人進來,怕店裡死
了人沾上晦氣,立刻拉長了臉,“沒空房間了,沒有了。”
斜挑的鳳目在客棧中慢悠悠轉了圈,蕭晗纔將一錠金子重重拍在案上,似笑非笑的挑眉,“兩間挨着的上房,這個夠嗎?”
老闆一見,眼都瞪圓了,本來冷着張臉,現在卻笑開了花,“夠,夠,自然是夠的!”他忙吩咐小二帶他們去屋子,又是張羅着送菜送飯,又是送暖爐什麼的。
似笑非笑的哼了聲,單洙抱着葉寧跟着小二走。
在馬車上,蕭晗便動手封住了葉寧身上幾大穴道,止了血,暫時沒了生命危險。此際他讓單洙將人放在榻上,餵了秘製的丹藥,縱然是累極,卻依舊坐在牀邊不肯離開。
“你先去歇會吧!”單洙將他拉起來,“這裡有我看着,你還不信自己的醫術?有事我再叫你。”
“真讓人不省心。”蕭晗極不悅的哼了聲,眉眼間卻含着絲擔憂,葉寧身上有兩個傷口,一箇舊傷已經結了疤,而另一個,卻是新傷。劍刺過的形狀,他極爲熟悉,那還是尺素要練劍找不到兵器,他幫忙選的。
“好了好了。”單洙扶他起身,讓他先去歇息。
如此,兩人在客棧裡住了幾日,讓葉寧調養着,直至他傷完全好。
這日,蕭晗才套好衣衫出門,便見着小二端了酒往葉寧屋子走,他沉聲喝住小二,面色有些不悅,“怎麼回事,他傷還未好利索,若是喝了酒出了人命,是你負責還是我負責?”
小二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臉色漸漸有些發白,“對,對不起客官,不是,是裡面那位客官他一定要,我……”
“你先下去。”小二清楚看到那張精緻瑰麗的臉上泛起怒意,他嚇的忙不迭走。
“乒乓!”
“咣噹……”
“酒,我要酒……”有人滾下牀的聲響大的驚人,單洙站在一旁,眼一斜,有些無語的看向蕭晗,“你這次救起來,他倒成了個酒鬼。”
“真是,這人不被劍刺死,也該被酒淹死。”蕭晗挑高了眉,有些不悅的看向屋裡,微勾了脣,笑的妖瀲,動了動嘴脣,便是無聲的兩字,窩囊。
蕭晗推門一走近,屋裡鬧着要酒的人猛地擡頭。
一雙總透着溫和的眼裡,好像燒着火焰,一不小心就會被灼傷。
“酒呢,我的酒呢?”
蕭晗皺眉,挑長了一雙桃花眼,“找酒呢?”慢條斯理的話音,透着軟靡,讓人不自覺酥了骨。
葉寧怔愣的看着他,忽然大力拍打着牀鋪,“酒,我的酒呢……”他幾乎接近癲狂,蕭晗突然發難,伸手一掌摑去,“懦夫!混賬!蕭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你打我?”葉寧懵懵的擡頭,眼中已夾滿紅絲。
“打你又如何?”蕭晗笑了聲,眼神含了些讓人不敢對視的冷意,“你若再叫酒,我便讓你一輩子都嘗不出味道,從此再不能開口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