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來自深宮大內的老嬤嬤,一個是曾經皇宮裡最尊貴的嫡皇長子。他們的關係,該是非比尋常。
不然,蕭若離也不會將浮陽山莊那樣大的產業,放心的交給一個老嬤嬤來打理。
所以,馮嬤嬤自然不會做任何讓蕭若離不痛快的事情。
在馮嬤嬤心裡,大概以爲蕭若離不過是出與朋友之情,要她對自己照拂一二,得罪了便也得罪了。
如今驟然見了地契,哪裡還能不明白?蕭若離,這根本就是在以性命相托。
文青羽笑容淺淡,顯然並不爲所動。
“馮嬤嬤這樣子厲害,我們哪裡敢上山?自此後還是橋歸橋路歸路的好。“
馮嬤嬤到底是見慣了風浪的人物,自然也知道有得必有失的。於是把心一橫,沉聲說道。
“不知公子要怎樣才肯與老身上山?公子只管說,只要老身能做到,一定想方設法叫公子滿意。”
“恩。”文青羽神情依舊淡漠,心裡卻樂開了花。老狐狸,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這不大好吧,馮嬤嬤這樣大的年紀,我一個晚生後輩,沒本事的很,哪裡有資格指使您?”
馮嬤嬤只覺得腦後劃過大滴冷汗,咬了咬牙:“公子有什麼要求儘管提,老身全都同意。”
“這樣子勉強的話……”
“非常不勉強。”她看了看文青羽貌似頗爲難的樣子,終於加了這麼一句。
然後,成功的把自己給賣了!
在以後很長一段日子裡,每當馮嬤嬤對文青羽吩咐的事情產生些微的牴觸情緒的時候。
文青羽就會拋出那麼一句,非常不勉強。
這讓馮嬤嬤對自己的後半生的日子,完全看不到了半點希望。
當然,這是後話。
此刻,馮嬤嬤只希望這個人能快些跟着她上山。越快越好,怎麼也不能讓主子失望。
“既然你說的這樣可憐,本公子又一向是個心軟慈善的,就勉強跟你回去吧。”
馮嬤嬤長出了口氣,管你說什麼,只要回去就好。
“可是。”文青羽眼角朝着地上被蟒蛇虐暈過去的弓箭手看了一眼。
“這人想殺我沒殺成,他醒了會不會對本公子懷恨在心,然後處處陷害?”
她幽幽嘆口氣:“天天擔心被人殺,累啊!”
馮嬤嬤愣了一愣:“老身將他調去別的地方,保證公子以後再見不到他。”
文青羽顰了顰眉:“這樣不好吧,人家好歹在這裡住了大半輩子。因爲我一句擔心便給弄去了別的地方,難免會叫其他人看見了心生怨恨。這非常不利於浮陽山莊的安定團結。”
馮嬤嬤眼神便深了幾分:“那便……殺了?”
“不行。”文青羽搖頭“怎麼說人家也是浮陽山莊的老人,若是因爲得罪了我就被殺了。只怕被怨恨的人更多。“
馮嬤嬤嘴角終於抽了一抽:“公子覺得該怎麼辦?”
文青羽撇了撇嘴:“這事我說就不大好了吧,畢竟是你們的人。”
她一雙清眸狀似無意的在剛纔蟒蛇消失的地方一瞟,再一瞟。
蓮霜立刻會意,脆生生說道:“哎,少主您真是太善良了。可這世上的可憐人又何止他一個,您瞧剛纔那些可愛的蟒蛇。不也是因爲怕誤傷了人,才又灰溜溜躲起來了麼?成日的躲在幽暗的地下該有多難過?”
蓮霜擡手擦了擦眼角:“若是能有個人,日日陪着他們玩該有多好?若這人,還是個知根知底,能叫大家都放心的人,那就更好了。”
她這話說完,眼見着那些尚保持着清醒的蒙面人們,齊刷刷往後面退了一步。每個人的眼中都奇蹟般浮現出一絲對此地的迷茫和陌生。
以自己的眼神和動作,極力向所有人表示出,他們對這個地方其實一點都不熟。他們絕對不是那知根知底又叫大家都放心的人。
文青羽看了一眼蓮霜,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關鍵時候,果然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最心有靈犀。
馮嬤嬤臉上極快的閃過一絲震驚,終於幽幽嘆了口氣。
“好吧,李隊長便留在隱龍村裡,伺候隱龍吧。”
“不是伺候。”文青羽搖頭輕笑:“是嬉戲。”
“就是。”蓮霜義正言辭的糾正:“是一起快樂的嬉戲,不存在伺候與被伺候的壓迫。”
馮嬤嬤一雙老眼終於忍不住抽了一抽:“好吧,老身說錯了,是嬉戲。”
文青羽點點頭:“馮嬤嬤真是太客氣了,您看爲了叫我上山,您還專門給想了這麼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真是叫本公子非常感動。”
馮嬤嬤默了一默,她專門?她是有多跟自己過不去,纔會專門把自己山莊裡得力的下屬,弄來喂蛇?
她身後的浮陽山莊護衛身子又抖了一抖,不由自主便又退了幾步。叫自己離着那兩個人又遠了幾分。
話說,好端端一個護衛首領,就因爲盡忠職守射了您一箭,還沒有射着。就生生逼得人家要去跟一羣蟒蛇嬉戲?
跟一羣蟒蛇真的能嬉戲?
這些人……太兇殘了!
“那麼。”馮嬤嬤低下了頭,不再去看文青羽:“公子現在可否與老身一起上山了?”
“我也很想。”文青羽極認真的點了點頭:“可惜……”
馮嬤嬤下意識皺了皺眉,很是懷疑,浮陽山莊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以至於主子整來這麼個人,來懲罰大家。
“還有這麼多人看到了今夜的事情,受傷的也很是不少。所以,本公子實在很是擔心……”
馮嬤嬤臉色一沉:“公子將他們都留下與隱龍嬉戲,不嫌人太多了些麼?”
文青羽看她一眼,眼中的笑容清淺,卻未達眼底。
“誰跟你說要將他們都留在這裡?”
“那你是要……?”馮嬤嬤臉色並不好看,卻仍舊能維持着基本的禮貌。
數十年來自宮廷的教養,叫她做不出隨隨便便有失禮儀的事情。
文青羽微微笑了一笑,眼底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不屑。
隱龍麼?以爲隨便養些蟒蛇什麼的就是龍?
鳳國亡國已經數年,還在做着復國的夢,不覺得很可笑?
這隻怕從來就不是蕭若離的意思,不然,這麼些年也不會從沒聽他提起過浮陽山莊。
既然,蕭若離不喜,那麼,代他教訓下這些人也是應該的。
敢算計她?她是那麼好算計的?
她從不是善良的人,別人給她一尺,怎麼不得還人家一丈?!
於是,她脣角邊便再度勾起溫良無害的微笑。
“其實也不想怎麼樣,只不過是覺得貴莊的守衛似乎能力有所不濟。是以,對本公子未來在山莊的安危很是憂心。”
馮嬤嬤皺了皺眉:“公子只管放心,浮陽山莊一定保證公子的安全。”
“是麼?”文青羽似笑非笑,修長指尖輕輕摩挲着自己的下顎。
“不如這樣吧,本公子覺的貴莊這些隱龍友好的很。不如將它們都喚出來陪您的護衛們好好玩一玩。本公子便在山上等候着各位的歸來。”
馮嬤嬤擡頭,眼底有一絲不可置信。這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就不怕浮陽山莊跟她翻臉。最終什麼都得不到?
她不是有求於人麼?有求於人是這個態度?
而她身後的護衛們,則在文青羽話音落地的瞬間。非常沒有骨氣的再度抖了抖,一個個臉孔驟然間白的滲人。
而飛影風止和靈刃臉孔上則露出了異常友好的笑容,一個個毫不猶豫朝着浮陽山莊的侍衛走去。大有不同意,便直接敲暈了留下的意思。
馮嬤嬤的眉頭顰的越發緊了幾分,看着文青羽的眼神異常不善。
文青羽淡然一笑,明明離着馮嬤嬤八丈遠的身子,突然毫無徵兆的晃了晃。下一刻,便到了她的面前。
素手輕擡,在馮嬤嬤肩頭輕輕拍了一下,又一下。
“嬤嬤這麼緊張做什麼?”她聲音低柔輕緩,雪山泉水般清透,卻無端端滲着一絲冷意。
“這不過,是一場考驗!”
馮嬤嬤擡頭,老眼裡極快的閃過一抹光。
所以,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是眼前這人毫不客氣的反擊麼?
那最後一句話,明明就是原先她自己說的。放出蟒蛇追逐文青羽也是她下的命令。
所以,她便要將這些蟒蛇再度放出來,不過這一次追逐的,卻是暗算他們的浮陽山莊護衛。
浮陽山莊人的底細她還是很清楚的,誰也不會乖乖叫蟒蛇給吞了。
所以,接下來很可能就會發生一起自相殘殺的戲碼。
“嬤嬤覺得,這主意好不好?”
文青羽突然湊近了她,清眸中帶着溫良無害的笑容。
馮嬤嬤終於嘆了口氣,雖然接下來發生的事是她極不願意看到。但,他卻無力阻止。
“這主意......很好。”
她這話一說完,眼看着手下的護衛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絲絲。”
馮嬤嬤驟然將藏在袖子裡的竹笛吹響,四下裡地面似是微微一顫。所有人臉色都狠狠變了一變。
馮嬤嬤將竹笛扣在手心,朝着文青羽拱了拱手:“老身已經喚出了隱龍,請公子隨老身上山吧。”
說罷,便再也不曾停留,率先朝着村外走去。
文青羽懷裡抱着冰魄,蟒蛇自然不敢近身。
她身邊的人又跟的緊,自然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於是,浮陽山莊那些個護衛,便真的倒黴了。
文青羽沒有回頭去看後面發生了什麼,她身後的人也都沒有回過頭。
人必自辱,然後人人得而辱之。
世間之事,自有因果循環。馮嬤嬤今日想給她下馬威,放蛇,暗殺。
她便應該體會一下,自己也被蟒蛇威脅的心情。
這些人根本不用擔心,蟒蛇既然是馮嬤嬤養的,她若不想讓他們死,有的是法子。
不過是出口氣罷了!